坂神的金本知宪退休数天后,十月某个下雨的星期日——
一名女性手拿溼答答的伞造访侦探事务所。这名女性不知所措地环视邋遢室内,如同要在陌生的土地问路。
“请问,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没错吗?”
“……”当时恰巧在事务所沙发打发时间的二宫朱美瞬间愣住,但她立刻理解状况,扔下右手的女性杂志。“欢迎光临!”接着她将左手的仙贝藏在背后起身。“您、您有事造访侦探事务所是吧?”
“是的,我有件事想特别前来商量,所以登门拜访。”
深深行礼的这名女性如同模特儿般高跳,身材傲人,灰色套装衬托窈窕腰身非常有型,背后是一头美丽的黑色长髮,整体洋溢稳重的成熟女性气息,不过从肤质来看,实际年纪还很轻,朱美判断大概三十岁左右。猜女性年龄是她私藏的专长。
至于朱美则是距离三十岁还很久的单身女性,而且年纪轻轻就拥有这间侦探事务所入住的综合大楼,也就是了不起的大楼房东。
所以,只要向侦探事务所收取每月房租,她就能享受无所事事的优雅身分——但是这个穷侦探别说每个月,甚至是以半年为单位欠缴房租,托福她每天都会监督这里的经营状况,尽量避免这间事务所成为不良债券。
简单来说,这间侦探事务所,现阶段堪称由朱美掌握实权。
因此她在星期日白天独自霸占事务所沙发,单手拿着女性杂志悠哉享用仙贝。
基于前述苦衷,朱美没道理放掉难得迷途上门的委托人。“请坐。”朱美朝女性投以最灿烂的笑容,亲切邀她坐下。
接着她去找这间侦探事务所表面上的主人。
他——最令朱美担忧的这名男性鹈饲杜夫,从事务所深处悠然现身。
“您好,欢迎来到推理的殿堂‘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他说着新的宣传标语。朱美心想根本不需要这种标语。
“我是所长鹈饲,她是可以信赖的助手二宫朱美小姐。”
我不是助手。朱美在内心低语抱怨,但是看在“可以信赖”这句话就姑且原谅。
“此外,我还有一个不可以信赖的助手,不过等其他机会再介绍吧——话说盆藏山的枫叶如何?我觉得差不多是赏枫时期了。”
“嗯,这几天确实是赏枫的好时机……”她回答到一半,脸上迅速充满疑惑的神色。“为什么突然提到盆藏山?我明明连自己的姓名都还没说啊?”
鹈饲坐在朱美身旁,挂着老神在在的笑容开口。
“没什么,这是简单的推理。您那套笔挺的灰色套装是名牌正式套装,但是太正式了,不是刻意在雨天造访侦探事务所该穿的衣服,如果坚持要穿,应该会再穿一件雨衣,但您只撑一把伞就来到这间事务所。至于那把伞,乍看是典雅的褐色雨伞,其实是站前便利商店卖的五百圆廉价伞。高级套装加廉价伞非常不搭调,换句话说,您是因为突然下雨而为难,急忙买一把伞挡雨。不过这场雨不是突然下的,是从中午过后开始下,已经持续下了一个小时以上,代表您至少是一个小时前出门。顺带一提,我看窗外就知道您不是开车来访,因为停车场除了我的爱车雷诺,只停了我看过的车子。咦,可能是搭计程车过来?不不不,要是搭计程车,车子肯定会停在这栋大楼的玄关前面,从那里撑伞只须走一小段路,那么伞就不会溼成那样。您大概是搭电车到车站,在站前便利商店买伞走过来的,所以您住的地方是从乌贼川车站搭电车要一个小时以上的偏远城镇,既然这样,只能推测您住在盆藏山山脚的某处——请问我的推理如何?”
她听到鹈饲如此询问,毫不犹豫地条列回答:“⑴灰色套装不是名牌,是在平价西服店买的量产成衣。⑵我不是没穿雨衣,我根本没有雨衣。⑶伞乍看是廉惯品,不过是有钱朋友赠送的五千圆价位高级品。⑷我大约半小时前离家,当时雨已经下得很大。⑸所以我是搭计程车过来的。⑹伞溼答答是因为我在计程车招呼站等很久——这就是真相,如何?”
“……”侦探默默聆听她毫不留情的指责,最后抬起表情空洞的脸。
“咳!”他乾咳一声之后回答:“——哎,我偶尔也会猜错。”
完全没猜对的侦探居然讲这种话?朱美投以冰冷的视线,旁边的鹈饲若无其事佯装成面无表情,重新对面前的女性说:“唔,那么,首先请教您的大名吧……”
“千叶聪美,二十九岁。”灰色套装女性面对朱美与鹈饲如此自称。顺带一提,她不是住在盆藏山山脚,而是乌贼川市郊外的某间公寓,现在独居,在当地的寿险公司担任会计出纳。
“我进这个公司第七年了,现在依然单身,但是有交往对象。不过最近开始交往的他——”
“喔,他怎么了?做了什么事吗?”
“是的,其实我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原来如此,相当有可能。”
这个反应从某方面听起来,对于委托人来说非常失礼,但鹈饲毫不内疚,甚至以严肃视线投向她,像是劝诫般说:“我不把话讲得太难听,请不要委托调查外遇,做这种事不会让任何人幸福。揭发他人的秘密究竟能怎样?只会让彼此空虚而已。”
原来如此,或许如他所说吧——差点附和的朱美连忙摇头。如果揭发他人的秘密很空虚,到头来这个世界就没有侦探事务所存在的理由,鹈饲这番话是在否定自己私家侦探的身分。
——这个人只是不想做“外遇调查”这种乏味的工作吧!
朱美敏感察觉这个嫌麻烦侦探的懒散意志,紧急发动她身为侦探事务所最高掌权人的特权。
“调查外遇是所长最擅长的领域,请您说明细节吧,我们所长肯定会回应委托人的期待。”朱美擅自推动话题,朝坐在身旁的侦探嫣然一笑。“对吧,所长?这间贫穷的侦探事务所,再怎么样都不会拒绝委托吧?”
鹈饲立刻出现明显失望与大幅放弃的神色。
“啊,嗯,那当然,调查外遇正如我所愿。好,就这么做吧,我就尽量揭发别人的秘密,让大家尽情享受空虚的心情吧。”
鹈饲闹脾气般说完,在沙发上伸直背脊,再度面向委托人。
“所以,您这位习惯劈腿的男友是怎样的男性?”
“并没有习惯劈腿就是了……”千叶聪美即使对侦探的反应感到困惑,依然说出男友的情报。“他叫做辰巳千昭,年纪大我三岁,三十二岁,职业是餐厅老板,虽说是老板,也只是开一间小小的酒吧而已,是在盐辛钉叫做‘满垒策’的时尚酒吧。”
“真的是时尚酒吧?取这个名字?我没办法相信呢。”
“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吧?”千叶聪美回到正题。“爱喝酒的我,某天下班回家光顾这间酒吧,对正在摇酒的他一见锺情。后来我常常去那间店,彼此交情越来越好,终于开始私下交往。我们认识至今才半年,开始交往才短短两个月,但我很认真想和他结婚。”
“那么,您有什么根据怀疑这位辰巳先生有别的女人?”
“其实我听到好几个类似的传闻……”
“他和其他女性走得很近的传闻?”
“嗯,是的。”千叶聪美嘴唇颤抖,透露出不甘心的情绪。“像是辰巳在夜间市区,和年轻漂亮像是模特儿的女生亲密地手挽着手行走,或是在‘满垒策’以外的酒吧一起喝酒,或是在宾馆街看见他之类的。不同人在各种地方目击辰巳和那个女性在一起。”
“这样啊。为求谨慎请教一下,和辰巳先生在一起的女性不是您吧?因为您的体型也很像模特儿。”
“哎呀,别这么说……”千叶聪美谦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辰巳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依照目击者的证词,那个女性是脸蛋妖豔又上浓妆,长长黑髮引人注目的美女,而且穿红色或紫色的华丽礼服。但我至今从来没有穿那种花俏礼服和辰巳一起上街。”
任职于保险公司的粉领族千叶聪美,像是夸示朴素的套装般挺胸。
“那个,恕我冒昧提出一个失礼的问题。”鹈饲郑重做个开场白。“其实您的男友异常喜欢模特儿,喜欢带这种体型的美女上街,而且一个接一个换——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吧?”他问的问题真的很失礼。
委托人当然否定鹈饲提出的可能性。
“我不晓得辰巳是否喜欢模特儿,但我觉得和他在一起的女性不可能每次都不一样。目击者说的女性特徵与服装印象都一致,到头来,不可能轻易就追到许多模特儿类型的女性吧?我觉得辰巳很英俊又受欢迎,但他不是吃软饭的人,真要说的话是文静又内向的类型。”
“这样啊,那就当成是这么一回事吧。”鹈饲以语带玄机的说法打断这个话题,一鼓作气说出结论。“既然这样就简单了。总归来说,只要发现辰巳千昭先生和那个礼服女性亲密相处的场面,拍下一张清楚的照片就好,这就可以成为花心的证据,再来就是您和辰巳先生自己沟通。要分手也好、要尽弃前嫌也好、要把那个女性吊起来也好……”
不能吊起来吧?朱美斜眼瞪鹈饲,反观鹈饲则是向千叶聪美讨一个调查外遇时不可或缺的物品。
“您身上有这位辰巳先生的照片吗?”
千叶聪美如同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取出票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侦探。“——这就是辰巳。”
如何,很帅吧!
感觉这句炫耀的话语随时会脱口而出,但是二十九岁单身粉领族炫耀起男友毫无客观可言。朱美半信半疑地注视她递出来的照片,旁边的鹈饲也一起看照片,然后两人同时惊呼。
“哎呀,这实在是……”
“嗯,这真不错呢……”
看来千叶聪美这番话没有欺骗或夸示。她手中照片上的辰巳千昭,确实英俊得让人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