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 许招娣肯松口嫁到齐家去, 王菊芳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落下去。
出了里屋, 她赶忙去婆婆房里去把这个好消息说了,最后又说:“给就给吧,就算是用这一千五买个安生, 大不了过些时候再去齐家借钱,完事不给不就行了嘛。”
许老太一听一千五这个数字,眉毛就拧个疙瘩, 但是想到这件事能顺利了结, 自己的乖孙也能平平安安,她嘴巴瘪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反对。
“咱家大妮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她说答应你就信了?”
许老太抽了口旱烟, 看门外没人,又压低声音,狐疑道:“她前几天死活不嫁, 脑袋都磕破了, 现在冷不丁改了口,我怎么听怎么觉得玄乎。”
王菊芳听婆婆一说,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是这个道理。”
“我就不信了,她才活了几年, 还成了精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 磕了磕烟袋, 纡尊降贵的从炕上下来, 下厨去炒了两个鸡蛋,亲自端着给孙女送过去了:“招娣啊,你别怨奶心狠,奶实在是没办法啊……”
燕琅慢吞吞的把两个鸡蛋吃完,脸上仍然是冷淡的怒意:“奶,这些话你就别说了,都打算卖我去还账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
她要真是乖觉懂事,毫无怨气,许老太反倒不放心,听她这么说,就笑呵呵的说:“哪有解不开的仇?妮啊,奶的心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一老一小你来我往的说了些车轱辘话,最后许老太才说:“奶知道你委屈,你虽然是个女娃娃,但也咱们许家的种啊,奶跟你娘说了,等你出嫁那天,从腰包里掏一千五出来做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人老成精,老太太也不傻,就防着孙女是想拿了钱逃跑,所以这会儿才故意把话点破。
要钱可以,出嫁的时候再给,拖拉机坐上去,人交到了齐家手里边,这都能跑的话,那就是齐家看不住人,他们说不准还能再去讹一笔钱,叫齐家赔他们闺女。
许老太这话说完了,浑浊的双眼就紧盯着孙女看,不错过她眼底的任何一点变化。
燕琅对她这点小心思门清,三两口把碗里的鸡蛋吃完,筷子一拍:“奶也不用防着我,咱这儿这么偏,我能上哪儿去?我就不信出嫁之前,奶能叫我一个人出门!”
许老太被她怼了一句,老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只是听出来孙女大有认命的意思,只是有些气不过,所以才故意发泄,也就忍了下去,笑眯眯的关心了几句,这才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愧,接下来几天,燕琅的伙食都还不错,早晚一个鸡蛋,偶尔还能加个小炒菜。
就这么过了几天,她脑袋上的伤慢慢好了,人也能从炕上爬起来了,每当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许老太一双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唯恐她拉开门栓跑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燕琅摸清了周围的情况,系统也发现了许老太和王菊芳藏钱的匣子,齐家听说许家大妮的身体好了,唯恐事有变化,丢了个大学生媳妇,赶忙就带着人去定日子了。
一群女人在外屋说话,老姐姐亲家妹妹的彼此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亲昵呢。
燕琅听得心烦,故意甩个脸子,躲进里屋去了。
齐老太看她模样、身段都好,打心眼里中意,至于她现在不乐意,那就不乐意呗,等进了齐家们,她就不信这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
两家都想赶快把事情给办了,结婚的日子也定的近,再有一个半月,齐长福就领着人来接亲,许招娣不到结婚的年纪也没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生了孩子之后再去领证也来得及。
乡下地方嘛,结婚证有没有都一样。
等齐家人一走,王菊芳就到了里屋把这事儿说了,坐在炕边上,她神情少见的温柔:“招娣,娘知道你心里边不乐意,可事情都这样了,你就得认命。咱们女人到婆家去,那就是第二次投胎,哪有顺顺当当的?关系都是自己处出来的……”
燕琅倚在墙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王菊芳看得恼火,推她一下,说:“娘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咋好赖不分呢?”
燕琅撇了撇嘴,说:“娘,你有这个空不如去管教一下盼娣,就因为彩礼钱的事,她这几天对着我瞪眼珠子,不知道有多不服气呢!”
王菊芳原本就因为她这态度而憋了一肚子火,再听燕琅煽风点火,阴沉着脸出去找到许盼娣,一巴掌抡圆了扇在她脸上:“招娣是你亲姐,为了咱们这个家,也为了光宗,书都不读了,没多久就得嫁出去,你成天摆个臭脸子给谁看?”
许盼娣心里委屈,捂着脸说:“娘不敢朝姐发火,跟我厉害什么。”
王菊芳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敢说!”
许盼娣的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王菊芳见状就去拧她的嘴,凶神恶煞道:“你哭丧给谁看!”
许盼娣吃痛,一溜烟跑到门外去了,回头看一眼,就见燕琅坐在窗边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神情中难掩得意,她咬紧嘴唇,目光难掩愤恨。
许家姐妹几个住在一起,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脱了外衣,靠近燕琅一点,威胁着说:“姐,我知道你想跑,我会盯着你的,你想都别想!”
燕琅听得嗤笑一声,扯住许盼娣头发,“啪啪啪”连扇了她几个耳光。
许盼娣惊呼一声,瞬间哭叫起来,隔壁屋王菊芳跟许大柱听见动静,拉开电灯,有些烦躁的问:“大晚上的,都在闹什么呢?!”
燕琅抡起枕头砸在许盼娣头上,然后就跳下炕,一把将门拉开,气势汹汹道:“盼娣叫我把那五百块钱给她,不然就叫我走着瞧!娘,你看怎么办吧,我算是明白了,不把这点事给掰扯清楚,咱们家就永远不得安宁!”
彩礼的事儿王菊芳早就有了定论,更别说再过一个多月大女儿就要嫁出去了,她只想着顺顺当当的把婚事办完,哪里能容忍许盼娣一次又一次的作妖。
这会儿听燕琅这么一说,她觉也不睡了,胡乱套上衣服,到厨房去找了根烧火棍,抡着就进了屋里,没等许盼娣反应过来,就直接打过去了。
王菊芳这会儿还不到四十岁,身体健壮,膀大腰圆,打人也是真的下了力气,许盼娣尖叫着往炕里边躲,王菊芳火气上涌,鞋也没脱就跟着上去,按住许盼娣打了个痛快。
女儿们毕竟都大了,睡觉也脱衣服,许大柱留在隔壁屋没过来,听见许盼娣的哀嚎声慢慢小了,哭都哭不出来,这才小声说了句:“菊芳,差不多就行了……”
许盼娣瘫在炕上跟一滩烂泥似的,王菊芳心里边那口气也散了,手里烧火棍一指燕琅,泼辣道:“盼娣老老实实的,你也是,马上就出嫁了,别给我没事找事!”
燕琅揉出一个吓坏了的表情,有些胆怯的点了点头,王菊芳冷笑一声,披上衣服,“咣当”一声把门给摔上了。
许盼娣挨了一通狠打,整个后背都青了,第二天她没能爬起来,等到中午的时候,就发起烧来。
这周围有卫生所,可王菊芳也不舍得带她去,叫许大柱去找赤脚医生拿点草药熬着吃,燕琅则趁机说:“我跟爹一起去。”
有许大柱一起去,王菊芳也不怕她跑了,许光宗从外边跑回来,笑嘻嘻道:“娘,我想吃白糖!”
王菊芳摸了摸儿子的头,领着他进屋去找,许老太坐在灶台前烧火,边往里填草边骂许盼娣不中用,挨点打还病了,整的跟大小姐似的。
山村里别的少,就是野物多,山药也多,院子里零零散散的摆着好多,许大柱跟着进去拿药,燕琅则悄悄找了点用得上的藏在袖子里边。
王菊芳原本还担心女儿想偷跑,一直都小心警惕着,再后来看她似乎认了命,跟着纳鞋底,准备结婚穿的红衣服,防范心也就少了那么一点。
再则,王菊芳跟许老太的思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们觉得如果许招娣想跑,那一定得是在白天,男人女人都出去干活,几个孩子去上学,家里边就老太太一个人在,她趁老太太不注意偷跑,老太太发现了也拦不住,而且还好看路。
等到了晚上,王菊芳跟许大柱都回来了,全村人都在,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因为这么个想法,王菊芳跟许老太都只在白天警惕,晚上却没什么警戒心,却没想到燕琅选定的离开时间就是晚上。
都是山村姑娘,也没那么娇贵,燕琅前几天能躺在炕上,是因为她脑袋上有伤,许家人希望她嫁进齐家还债,所以才不用干活,现在身体养好还想光吃不干,做梦呢!
王菊芳不敢放女儿出去,唯恐她偷偷跑了,燕琅正中下怀,就顺势把做饭的活儿包揽下来了。
等到离婚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齐家送了只鸡过来,当天晚上就叫王菊芳杀了,燕琅帮着炖上,她趁人不注意,把自己分几次从赤脚医生那儿弄的草药搁了进去。
山村里条件艰苦,吃一只鸡十分难得,许大柱跟许光宗吃了一半的肉,剩下的才叫许家的五个女人分吃了,锅里的汤喝了一半,另一半留着明天早晨给许光宗下面条吃。
一只鸡吃完了,药效却还没上来,好在这时候乡村还没什么娱乐活动,吃完饭就上炕睡了,没过多久药效发作,就都睡得沉了。
燕琅推了推旁边的许盼娣和许来娣,确定她们睡得沉了,这才穿上鞋下炕,推开门到王菊芳跟许大柱的屋里去。
这俩人已经睡死了,叫都叫不醒,这时候的人还没有把钱存在银行的习惯,反而更爱把钱藏在家里,这习惯倒是方便了燕琅。
她把他们房间里衣柜底下的那块转头掀起来,从里边找了个铁皮罐子出来。
罐子里边是厚厚的一沓票子,用布细细包着,燕琅点了一点,大概有八千多块,她毫不客气的从里边取了五千,然后又找了点零钱揣上,最后才把罐子合上,放回原处。
院子里停着一辆自行车,是许光宗缠着许老太叫买的,软磨硬泡了很久,许老太才点头同意,现在同样也便宜了燕琅。
许招娣不会骑自行车,但是燕琅会,悄无声息的把门打开,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她在外边把堂屋们锁上,然后是大门,最后才骑上自行车悄然远去。
系统忍不住感慨说:“好可惜啊。”
燕琅骑着自行车往前走,问了句:“这怎么说?”
系统嘿嘿笑着说:“看不到许家人发现你跑了之后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肯定很精彩!”
燕琅想象一下那副场景,也跟着笑了:“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