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既临朝, 又有郭家襄助, 自然权势日盛, 朝野中附从者甚多。
尤其李元毓自先帝去后, 身体便时有病痛, 有时甚至难以起身,只有燕琅一人前去上朝, 时间久了, 投效于郭后的朝臣竟有半数之多。
燕琅既忙于政务, 陪伴李元毓的时间便要少了, 而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备不住就开始琢磨什么别的。
她心知李元毓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倒也不怵, 接连选了几次秀,拣选美人充斥后宫,既是消磨李元毓心志,也以美色毁坏他身体, 此外,又时常将军国大事的奏疏送到太极殿去问询,叫他觉得万事都没有脱离掌心。
这法子很有用, 李元毓果然安心,纵情于美人之中,缠绵病榻,难以痊愈。
中秋节的前夕, 户部侍郎张行枉法,贪污受贿,燕琅依法惩办,定了斩立决。
大理寺卿为此进宫求见,神情中颇有不安:“户部侍郎枉法,诚然有罪,可斩立决……”
他为难道:“娘娘,那毕竟是陛下的表弟。”
李元毓登基之时,张氏已经被内侍监持诏书溢杀,他实在伤心,便以加恩张家的方式,对母亲加以安抚。
张富早就死了,但他的儿女还在,李元毓直接给了张富之子张行一个四品的户部肥缺,至于女儿,却指婚到宗室去做了郡王妃。
这事儿办的有些荒唐,那家郡王府的太妃硬生生给气病了,只是碍于新帝威势,这才不得不忍了下去,至于张行,更是在户部耀武扬威起来,连户部尚书都不是肯看在眼里。
李元毓也知道那个表弟不成器,只是再不成器,毕竟也是亲眷,户部尚书去告了几状,他也充耳不闻,张行得知此事,自然更加张狂。
这么一条蛀虫,燕琅也算是忍了许久,现下既掌大势,自然没有再隐忍下去的意思,吩咐人将其查办,直接定了罪名。
“陛下只有一位母亲,便是宫中的皇太后,至于庶人张氏,乃是罪妇之身,张行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皇亲国戚?”
燕琅此时听大理寺卿提及,便毫不客气道:“斩立决,没的商量!”
大理寺卿知晓郭后向来雷厉风行,闻言再不迟疑,恭敬应声之后,就此出宫。
此事传出宫去,长安为之震动。
毕竟谁都知道,张行是皇帝的表弟,是他向扶弟魔母亲尽孝的一面标杆,这会儿皇后直接把这根杆子砍了,到底是皇帝也对这个尸位素餐、只知道惹祸的标杆心烦了,还是帝后之间生了什么龃龉?
朝臣们各有思量,宫中反倒是风平浪静,晚膳时候,燕琅往正殿去探望李元毓,还没进门,便听得内中嬉笑阵阵,举步入内,便觉异香袭人,美人如云。
几个刚进宫的宫嫔见了她,忙起身见礼,见皇帝微微坐直身子,便有所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内侍们送了膳食过来,燕琅刚刚在李元毓对面落座,就听他道:“朕听说,你把张行给发作了?”
“是,他近来闹的太不像话了,”燕琅转了转腕上那串檀木珠,道:“户部尚书几次诉苦,朝臣们也苦不堪言,此辈庸才,我容不得。”
或许是因为有夫妻情分在,又或者是因为妻子在朝堂之上权势日盛,李元毓并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略微顿了顿,才道:“他是不成体统,但终究是朕的嫡亲表弟,去官也就罢了,处死的话,未免太过。”
“再则,”他神情微凛,眼底锋芒隐约:“朕听说,你叫周荣接替了他的职位?”
燕琅淡淡道:“是啊。”
李元毓见她如此,双目不禁微微眯了起来,脸上也带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皇后,”他像是在规劝一样,道:“朕听人提起,说这个周荣,是你的心腹之臣,你这样做,很容易叫别人误会你是在安插党羽的。”
燕琅笑了笑,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妾为国家大事思量,哪里顾及得上这些?若真有人为此说三道四,也是一些不成体统的小人,又何须理会。”
李元毓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眼底真正的显露出了几分忌惮。
他声音有些冷,道:“皇后,张家的儿子并不是只有张行一个,你知道为什么,朕只点了他一人出仕吗?”
燕琅认真的想了想,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太蠢,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陛下怕丢脸吗?”
李元毓:“……”
他脸色彻底晦暗下去,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这才点点头,道:“皇后,直到今日,朕才算是看清你。”
燕琅但笑不语,只站起身,道:“陛下若没有别的事情,臣妾这便告退了,前朝还有些奏疏未曾批阅,实在无暇再陪陛下多聊。”
李元毓脸皮抽动一下,冷冷的凝视她良久,忽然道:“来人!”
内侍们鱼贯而入:“是。”
“去大理寺,传朕的旨意,”李元毓道:“赦免张行之罪,许官复原职,赐金三百。”
“谁敢?!”燕琅目光在内侍们脸上一扫而过,厉声道:“退下!”
内侍们从未见帝后如此争执,面面相觑一会儿,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李元毓面色铁青,怒的胸膛都在颤抖:“好,好啊!你的狼子野心,可算是暴露了!”
“臣妾是为了这天下着想,像张行那样的蛀虫,自然是越少越好,”燕琅见状莞尔,向内侍监道:“陛下累了,叫他好生歇息吧。”
“臣妾告辞了,陛、下。”说完,她又假模假样的向李元毓行个礼,扬声而笑,举步离去。
“放肆,放肆!”像是有一把刀捅进肚腹里搅了搅似的,李元毓心头剧痛,胸膛剧烈起伏起来,短短几个字,都耗费了莫大精神。
内侍监战战兢兢的立在一侧,小心的为他顺气,却被李元毓狠狠拨开了。
“郭氏,郭氏!”他恨声道:“我们走着瞧!”
燕琅敢与他撕破脸,自然做了万全之策,对内她临朝已久,心腹众多,对外有郭家策应,手握军权,而在宫中……
她目光望向皇太后所在的慈安殿,唇边显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李元毓做皇太子的时候,想收拾掉的可不仅仅是郭家和郭蕤,对于昔日的皇后嫡母,心下也极为厌恶痛恨,连带着承恩侯府,也成了他的憎恶对象。
李元毓的身体坏了,不得不保全郭家和两个嫡子,但对承恩侯府,就没有那么多忌惮了。
原世界线里边,承恩侯府因此折了两个儿子,断绝嗣统,本世界里有燕琅暗中帮忙,此事当然没有发生,相反,还叫承恩侯府的人顺藤摸瓜,发现了李元毓的打算。
“当初若非娘娘为他筹谋,先帝岂会立他为储君?他不念恩义也就罢了,竟还妄图反咬一口!”
皇太后的生母、承恩侯府的太夫人亲自进宫,声泪俱下道:“亏得先祖庇佑,两个孩子才没出事,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叫我怎么活?!”
皇太子被李元毓称呼了多年母亲,除去当年阮梨进宫一事曾经生过几分龃龉之外,便是母慈子孝,哪里想得到这个向来孝敬至极的养子背地里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陛下向来仁孝,怎么会……”
“证据确凿,娘娘不相信吗?”太夫人悲愤道:“被他暗下毒手的,可不只是咱们家,就连郭家——皇后的母家、两位皇子的外家,他又何曾留情!”说完,又把自家所查到的事情讲了。
一根藤被找到,剩下的瓜就一个都躲不掉了。
皇太后听完这个可怖的故事,再听当年涉事之人说及李元毓甚至曾经令人对刚出生的幼子下毒,更觉毛骨悚然。
“阿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她惊诧道:“而阿蕤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又有哪一点对不住他!”
“娘娘明白了吧?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太夫人哽咽道:“现下他刚登基,便敢下如此狠手,再过上几年,根基稳固之后,谁知是否会有倾家之祸!”
皇太后听母亲说完,已是怔楞当场,再去想昔日李元毓为太子时的言行举止,如何还有不明白的。
先帝登基之前,她也是与丈夫一道从荆棘波折中走出来的,沉思几瞬,很快便定了心。
“母亲暂且回府去,此事便交给我处置,若有消息,我自会知会家里。”皇太后道:“皇后虽年轻,其刚毅果敢却不逊色于男子,若得知李元毓背地里算计她的母家,意图害死她的儿子,决计不会忍耐。”
她眼底凶光一闪,道:“皇后手里有皇太子这张王牌,再有郭家和咱们家襄助,李元毓想不死都难!”
太夫人将眼泪拭去,道:“你哥哥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与郭家同病相怜,自然可以结盟,更不必说荣寿长公主嫁入郭家,本就是姻亲,关系亲近……”
皇太后既定了主意,很快便叫人请了皇后前来,遣散内殿宫人后,将承恩侯府所探查到的真相悉数告知。
从震惊到崩溃,再到绝望与痛恨,燕琅将一个受到欺骗的可怜女人演绎的栩栩如生,对于承恩侯府所提起的结盟之事,自然更无异议。
系统吃了半天瓜,津津有味道:“李元毓那野猪要完蛋了吧?”
燕琅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系统道:“七月十三啊。”
“差不多了,”燕琅弯唇一笑,夕阳下唇脂鲜红如血:“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要李元毓死!” 2k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