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轻易不停歇,越下越大。
洗刷着着整座城市。
林述摸了下乔西宁湿漉漉的头发，鼻尖抵着她的，“进去？”
乔西宁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任由林述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
进了门。
林述和乔西宁像两只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
“先去洗澡。”林述拿过干毛巾,擦了下乔西宁的脸蛋和头发,“不然你会感冒。”
乔西宁抓住他的手,眨了眨眼睛，“你也淋雨了,你不洗吗？”
林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先洗,我……”
以为他是担心先后顺序,乔西宁自然而然地开口：“别墅里面不是有很多间浴室吗？而且，你可以和我一起洗啊。”
林述怔了下。
得知飞机失事的消息,乔西宁仿佛缺失了某种安全感，恨不得整个人,每分每秒都紧紧贴着他。
雨中接吻是这样,刚刚解锁进门，也是这样。
现在……
还邀请他一起洗澡。
林述强压下心里所有的想法,言简意赅地开口,“你先洗，我去煮姜汤。”
他自己还好，但乔西宁淋了雨，林述总归有些不放心。
怕她会因此感冒发烧。
乔西宁待在浴室里，一边放水,一边听门外的动静。
偌大的别墅，空荡得不像话。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听到飞机失事而上下起伏的心情，久久未等平复。
哪怕林述现在，已经回来了，并且待在她身边。
砰砰砰——
心跳剧烈。
在寂静的空间下，格外明显。
她忍不住又有些慌，往外高声喊道：“林述？！”
回答她的，是他低低的一声嗯。
“我在外面，你别怕。”
听到他的声音，乔西宁缓了缓神，开口道：“你别走！你就站在浴室外面，等我出来。”
“好。”
“那你现在和我说会话。”
“你想说什么？”林述低声问。
林述掀开身上的衣服，缓慢给自己上药。
一边和乔西宁说话。
背上不是特别严重的伤。
只是在泥泞上滚了几圈，需要消毒。
“随便什么，”乔西宁一边打着泡泡，一边和他说话，“我刚刚真的吓死了，我只知道你要飞纽约，航班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点。害我以为你……”
“航班晚点了。”
原本，的确是那个时间点。
不过一号台风登陆安城，暴雨突至，雷云堆积。航班先是晚点，最后决定取消。
林述待在机场，比外界更早地知道飞机失事的消息。
因为手机没电，怕乔西宁看到新闻担心，林述特地借了工作人员的手机，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只是，一直是占线的状态。
他不敢猜想，乔西宁看到新闻后的举动。却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从安城一路开着车回来。
“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乔西宁问他，“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发了好多条消息，你都没回我。”
“嗯。”
知道乔西宁可能会，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然而直到刚刚，手机充上电了，林述才有更加直观的反应。
99+的电话和消息。
“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此刻再提起这件事，她依旧还有种恐慌感，“我还以为你上了那趟飞机了，都想直接回家，开家里的那架飞机去找你。”
林述突然就明白了，乔西宁刚刚的那句——“我都想和你一起去死。”
顶着全城航班取消的状态，她冒着风险，开飞机去找他。
是真的，做好了，和他一起死的准备。
林述声音干涩：“我没事。”
乔西宁冲掉泡沫，重重呼出一口气：“幸好你没事。”
“林述，”她又问，“你在外面等我，会不会很无聊啊？！”
他的手机，放在客厅沙发旁充电。只能站外干站着，听她说话。
“不会。”
他恨不得，一直都能听到乔西宁的声音。
乔西宁哼了声:“我好了，马上出来。”
顿了下，她继续说道:“这真的是我出生以来，洗得最快的一次澡了。”
虽然不知道时间。
但她猜想，估计不到十分钟。
隔着一扇玻璃门，哪怕林述站在外面，她依旧觉得不踏实。
“林述，”乔西宁拉开门，朝他张手，“你抱我。”
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只想贴着他解渴。
林述已经换下了那套湿衣服，整个人干净又整洁。
闻言，将乔西宁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乔西宁双手不自觉环过林述的后背，紧紧地箍住他。
换来林述一声低哼。
“怎么了？”
乔西宁瞬间神经绷紧，下意识撤开自己的手，“你后背怎么了？”
她挣扎着，就要从林述身上下来。
林述一手搂着她，防止她从身上掉下来，一手箍住她双手，“没事。”
“你让我看看。”
乔西宁双腿乱动。
脸上没了表情，扯住他的衣服，固执开口，“你让我看看。”
林述顿了两秒，放下乔西宁。
不等他动作，乔西宁已经上手，掀开了林述身上的衣服。
他的皮肤很白，偏向于病态的苍白。
擦伤的痕迹，细密地占据整片后背。还有一些，以往留下的小疤痕。
“痛不痛？”
林述无奈:“乔西宁。”
被叫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止不住心酸。
他就像个没有知觉的机器，沉默地承担所有的伤害与痛楚。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个道理，林述从来不懂。
林述浑身一僵。
后背柔软温热的触觉，提醒他，乔西宁现在在做些什么。
乔西宁避开他发红的伤口，小心翼翼吻上他的后背。
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林述，我刚刚好像，又对你发脾气了。”
明明是他冲上来，抱着她避开了那辆疾驰的车辆，可她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
这很伤人。
乔西宁知道。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她顿了下，“你冲上来的那一下，真的、真的很帅很帅。”
像从天而降的神明。
是属于她的救世主。
林述转过身，叹了一口气。
他俯身，温热的呼吸凑近。
一一舔过她脸上滚烫的眼泪。
“别哭了。”
流着眼泪的眼睛依旧很漂亮。
像上好的纯粹琉璃。
林述克制着自己，没舔过她的眼睛。
“林述，”乔西宁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主动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还要去纽约啊？”
“过几天。”
乔西宁吸了吸鼻子。
“那你明天和我回一趟家吧。”
林述微顿，声音有些哑:“什么？”
“回家啊，”乔西宁解释，“那天我爸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就是知道我们两个的事，叫我找个时间带你回家。”
乔西宁说完，笑他，“总不可能，你把他宝贝女儿拐走了，他都不见你一面吧。”
“我们两个，注定是要结婚的啊。”
她似乎从刚刚的情绪里抽身而出，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憧憬和他的生活。
林述低声问:“什么时候？”
“……”乔西宁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和他对视，“林述，你很紧张吗？”
“为什么这么问？”
“那我明明说了明天，你刚刚还问我什么时候。”
林述垂眸，抿唇没说话。
不是紧张。
而是下意识地在乎，和她有关的每一件事情。
看他那样，乔西宁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紧张什么啊，别紧张啊。”
“林述，”乔西宁收住了笑，正声道，“你别担心我爸那边怎么想，反正是我喜欢你，是我和你在一起，是我和你结婚生孩子。”
“我喜欢你就行，”乔西宁给林述打下一针强心剂，“我爸什么意见不重要。”
“我只是，带你回去，简简单单地吃个饭而已。”
林述低头，额头轻轻触上她的。
声音又低又哑:“好。”
—
隔天下午，乔西宁带林述回了趟乔家。
陈妈看到林述的时候，小小地惊呼了声，问乔西宁:“西宁啊，你爸今天让我准备得丰盛一点，说你要带人过来，我还以为你是要带男朋友回来。你倒好，又把你喜欢的明星带回家了啊？！”
不怪陈妈这么问。
林述第一次过来乔家的时候，乔川就是这样介绍林述的。
——这是乔西宁喜欢的男明星。
“不是，”乔西宁牵过林述的手，“陈妈，他是林述，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男朋友，大明星。”
陈妈上上下下打量林述。
作为除了乐向晚之外，第一个能在乔家落塌的人，陈妈对林述还是很有印象的。
加上，乔西宁刚刚说的那番话。
“我想起来了，”陈妈问，“就是上次，你特地熬粥去看他的那个？”
乔西宁嗯了声:“我爸人呢。”
怎么回事。
说让她带人回来，结果她带回来了，她爸爸居然！不坐在下面迎接！！！
这像话吗？！
万一林述以为她爸爸不喜欢他，可怎么办呢。
“刚刚四五点，就在沙发上等着了，后面好像有个临时会议，上去书房了。”
“多久了？”
陈妈想了一下，“快半小时了吧。”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了关门的声音。
等乔川从楼上下来后，乔西宁急忙把林述手上提着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爸爸的手里，假话真话胡乱地说。
“爸，这些都是林述亲自买给你的，有些东西挑了很久呢，我在旁边等得都有些生气了。”
乔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乔西宁的画外音——
林述特别重视你，你就不要为难林述了。不然我就和你生气了。
“回家吃顿饭，怎么还带东西过来，”乔川说，“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乔西宁松了口气。
“西宁啊，”乔川将东西递到乔西宁手边，“你去把这些东西分类放好。”
林述带了很多东西过来。
有烟有酒，有字有画……全是乔川平日里闲暇的爱好。
乔西宁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述，有些不放心，“让陈妈……”
“陈妈忙着要煮饭，还是你要进去替换陈妈出来？”
乔家人口不多。
乔西宁出国留学后，家里就只有乔川一个人。陈妈是乔川几十年的老保姆了，也就留了她下来。
见乔西宁站着不动，乔川佯装不满:“怎么？出国读了几年书，爸爸都请不动你了？”
“说好了啊，”乔西宁也不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开口，“你可别背着我为难林述。”
乔川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几乎是乔西宁转身上楼的同一时间，乔川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
他看着林述，开门见山:“沈闫是你生父？”
林述低声:“嗯。”
这些事情，一查就能查到。林述不惊讶，乔川会知道这些事情。
“沈家关系太乱了。沈闫没个儿子，到头来是侄子沈明柏掌权，你回去，也捞不着什么好。”
乔川说这话，像是在赞同，林述选择不回去的举动。
但林述知道，他不是。
乔川喝了口茶:“你真喜欢我女儿？”
“喜欢。”
“乔西宁是江城脾气最不好的大小姐，”乔川开口，自己都笑了，“你喜欢她什么？”
林述毫不犹豫的:“什么都喜欢。”
因为是乔西宁，所以，哪里都喜欢。
“我这女儿，娇蛮任性，出生后用的东西都要最好的，说是要星星要月亮都不为过。你回沈家，每年好歹还能有个分红，不回去，你能给她什么？”
问完这句话，乔川自己倒是笑了:“别说爱，这东西太虚无了。”
乔川作为一个追逐利益的商人，向来不信这些东西。
再坚定的爱，经过时间的打磨，也会变得斑驳不堪。只要有心，甚至能用钱买到买断。
林述睫毛微垂，淡淡开口:“给她我所有的。”
金钱，名利，淡薄的感情……
所有的所有。
还有一颗，完完全全迷恋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