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世界
听到这个熟悉的男声,沈安素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心尖微微震颤。
男人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儿几乎令她恍惚。
不过恍惚也只维持了数秒,她定了定神,忙从男人怀里退开,和他拉开距离,言语歉意,“抱歉盛先生,没惊扰到您吧?”
“没有。”盛延熙的一双手垂在两侧,微微拧眉,“沈经理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沈安素说:“包厢有客人投诉,我要赶过去处理一下。”
“很严重?”
“顾客是上帝,但凡有客人投诉,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严重的。”她理了理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回答的很是官方。
盛延熙:“……”
他不免哑然失笑,“沈经理很敬业。”
“盛先生过奖了,自古食君之禄,担君之事,拿了工资就应该做事,谈不上敬业不敬业。”
盛延熙:“……”
这姑娘还真是说的实诚!
“盛先生我先过去,您自便。”
“沈经理先忙。”
她不敢耽搁,扔下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高跟鞋将地板踏得咯噔响,背影纤瘦,看似羸弱,却总有那么一股韧劲。
这个女人很像深秋时节的芦花,恬静、淡雅、素洁、飘逸、高雅,飞舞中透着灵气。
她看似柔顺,可又隐含着傲骨,有她自我的一套生存原则;貌似乐观,性子却分外寡淡,像是没带着心在生活。俨然是矛盾的统一体。
仿佛一团迷雾,驱不散,神秘莫测。
盛延熙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自己的那双手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热。隔着衣料,那抹身段很软,很细,不堪一握。
她没头没脑地突然撞过来,好像怕她摔倒,他几乎下意识就探出手稳稳地扶住她。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格外自然,他自己都很诧异。
眼看着那个身影拐过楼道,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不禁眯了眯眼,眸色深了一深。
原以为只是玩笑,如今只怕是认了真。
沈安素赶到502包厢时,地上酒杯和碗碟砸了一地,全是碎玻璃,满目狼藉。场面显得尤为混乱。
会所的服务员站成了一排,个个表情凝重。
丁岱岱站在最中间,梗着脖子,满脸倔强。
其余几个公子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个两个都在看好戏。
502包厢今天来的几个公子哥都是钟少那个圈子的,个个怀里搂着女人,吊儿郎当的模样。
钟少大名钟鸣,是横桑某个小开,浪荡公子一个,私生活非常混乱。手头有几个钱,时常左拥右抱,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也是九重天的常客。
这人出了名的好色,但凡遇到好看的女服务员就要调笑两句,揩揩油,吃吃豆腐。有好几个服务员私下都和沈安素抱怨过。
钟少脸上全是酒渍,花衬衫也沾了不少,样子很是狼狈。
沈安素看看这满地狼藉,知道这位少爷刚刚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倒也不怵,应付惯了这种场面,也不是没有经验。
她快步走到钟少跟前,当即换上愧疚的笑容,“对不起钟少,唐突到您了。”
钟少怒气冲天,嗓门扯得老大,“沈经理,你看看你们会所招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出来卖的,婊子一个,还装什么假清高!我不过就是摸了她一下腿,她就泼了我一脸酒,胆子倒是不小啊!我看她是活腻歪了是吧?!”
“钟少您先息怒,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新来的?”钟少一听瞬间炸毛,“一个新来的丫头你让她来伺候小爷?”
沈安素:“……”
“这不是会所最近客人太多,人手调拨不不过来,您千万多担待。”
“担待个屁!”钟少因为愤怒,脸上的二两横肉一抖一抖的,面色涨得通红,酒气冲天,“让一个新来的黄毛丫头进包厢伺候小爷我,耍我玩呢?敢情周少没教过你们怎么待客么?”
“钟少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可绝对没有怠慢您的意思。您是什么身份,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好生伺候着,哪敢怠慢您呀!您真真是多虑了。今晚这事儿它纯属意外。”沈安素谦卑地站着,态度恭顺。
“意外?哼!”钟少冷哼一声,厉声说:“别搁这儿忽悠小爷,你这服务员本事儿大着呢。今天敢泼我酒,明天说不准就敢提刀砍人了。
沈安素:“……”
还不是你好色,砍你也是活该!她暗自腹议。
她嘴角一抽,讪讪道:“您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婊子就是婊子,一副贞洁烈女扮给谁看呢。”钟少的视线投在丁岱岱身上,不屑道:“说吧沈经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安素暗中扫了一眼饭桌,心里大致估量了一下,“钟少您看这样好不好,今晚的酒水我给您免单如何?”
钟少今晚开了一瓶轩尼诗百乐廷和一瓶人马头,再加上这一大桌子的菜,零零总总一起加起来大概消费一万五左右。
酒水免单,消费砍去三分之二,这已然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可钟少明显是不满意的。
“就这样?”钟少瞪大眼睛瞧着她,语气更不耐烦,“沈经理打算就这样把我打发了?”
她福了福身,标准的职业微笑,语气恭谦,“要不让我的服务员再给您道个歉?”
钟少:“……”
四两拨千斤,钟少当即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格外无力。
沈安素眼疾手快给丁岱岱使了个眼色,“快道歉。”
丁岱岱满脸不情愿,却不得不迫于压力,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钟少……我知道错了……”
钟少爷烦躁地扒了把自己的黄毛,烦躁异常,“沈经理,这么没有素养的服务员你不开除她,难道留着过年么?”
一听到开除,丁岱岱脸色大变,都快哭了。
她哭丧着脸,嗓音透着哭腔,“沈经理……”
她家条件不好,父母年迈,还要供弟弟读大学。来九重天当服务员也是看中这边工资高。一旦她被开除,想要再找到一份和九重天差不多工资的工作就难了。
丁岱岱的情况沈安素很了解,这个姑娘不容易。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钟少摆明了是得理不饶人。
“钟少您看这样行不行?今晚这桌我都给您免单。”她赔着笑脸,从中斡旋,“手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您,是我疏于管理,是我的责任,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您犯不着这么大动肝火,您说是吧?”
沈安素又从中退了一步。
“看不出来沈经理很护犊子嘛!”钟少冷冷一笑,举起椅子重重砸在地上,“小爷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不开除这女的,我就跟你没完!!”
沈安素:“……”
他娘的!沈安素愤恨地磨了磨牙。
砸了一把椅子,钟少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他快步走到丁岱岱面前,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阴险地笑了起来,“沈经理你不会教手底下的人,我来替你教。”
“啪!”一声脆响,钟少反手又是一巴掌。
他的嗓门扯得老大,声音非常嚣张,“臭婊子,小爷摸你腿怎么了?我不仅摸你腿,我还要草你呢!”
男人下手很重,用足了力道,接连两个巴掌下去,丁岱岱的两边脸颊顿时就留下了红彤彤的指痕,触目惊心。
丁岱岱捂住自己的脸颊,双颊火辣辣的灼烧着。她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都快破皮流血了。
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钟少。
包厢里其他的公子哥们个个都在看好戏,吃瓜很欢快。
“不服气啊?”钟少扬起手臂,欠扁地说:“我就打你了,你能奈我何?”
巴掌欲落下,却生生被人擒住手腕。
他扭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侧的沈安素。
“够了!”年轻的女人轻斥一声,重重捏住了钟少的手腕,眼里盖满冰雪,“男人打女人可不光彩,钟少是想让别人看笑话吗?”
谁都想不到一贯浅笑吟吟,礼貌待客的沈经理居然会流露出这般沉冷阴郁的表情。和她平日里温婉知性的形象大相径庭。
见惯了她那精致甜美的招牌式的笑容。她不笑的样子,居然莫名让人发寒。
她的眼神更是毫无温度,凛冽非常,宛如淬了无数冰渣子。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钟少此刻恐怕早就被凌迟千万遍了。
“沈经理可真护犊子!”钟少渍渍两声,挣脱开自己的手,狠戾地吼道:“谁特么敢笑话小爷!”
“不论我的服务员做错了什么事儿,你打人就是不对,请向我的服务员道歉。”沈安素走到丁岱岱跟前,将她护在身后,不再是之前好脾气的样子。
钟少:“……”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止钟少,包厢里的其他人都纷纷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让小爷我跟她道歉?”钟少很是不可思议,“我没听错吧?”
“是的,道歉。”沈安素格外平静,语气肯定,丝毫不容置喙。
钟少:“……”
“道歉个屁!”钟少抖了抖衣袖上沾染的酒水,“小爷长这么大都没跟人道过歉,你做梦!”
“凡事总有第一次,钟少要习惯。”
钟少:“……”
“我偏不道歉,沈经理打算拿我怎么办?”地痞流氓属性展露无遗。
沈安素双手抱臂,突然间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说:“那我只好让我的服务员打回去了。”
钟少:“……”
“你敢?”钟少彻底会激怒。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的服务员是正当防卫。”她努了努嘴,沉声吩咐:“岱岱,打回去!”
钟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周最现身,扯着尖细的嗓子,吊儿郎当地说:“钟少你这是要砸我场子么?”
众人纷纷往门口看过去。
在周最身侧,盛延熙穿着白衬衫,手里端着半杯红酒,身材修长挺拔,面容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