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明溪就和傅阳曦一块儿出了院。
傅阳曦肩膀上的伤口愈合得特别快,医生都非常震惊,原本这种程度的伤势很容易反复感染,可能得三周才能拆纱布,但是傅阳曦却不到四天就可以拆了。
不过大家都只以为是傅阳曦年纪轻,恢复能力强。
出院这天,赵媛已经被拘留。
因为没有对谁的性命造成重大伤害,仅造成了财产损失,最后就只判了三年。
这是法庭公平公正的判决。
傅氏并未插手,否则只会被判得更重。
而另外一个无意识协助了她的艺校混混朋友,也被判了七个月有期徒刑。
赵媛入狱的时候十八岁,出狱的时候将二十一岁,也还算年轻,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但是问题在于,她自己是否想要重头再来。
事情落得这样一个无法逆转的结果,无疑是赵家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赵家人既愤怒赵媛差点杀害了赵明溪,又痛心为何会是这么个惨淡收场。
赵湛怀很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可能是自己十几次将赵媛拒之不理,刺激了赵媛。
最后一次在车库中对她厌恶冷漠,更是直接成了她纵火的导火线。
然而赵湛怀扪心自问,自己一家人有对不起赵媛吗?
他认为并没有。
且不说十几年以来的悉心爱护。
就算是找到了赵明溪,发现了赵媛她并非亲生女儿以后,他们一家也仍然待赵媛如初。
是直到发现赵媛的生母张玉芬正是当年调换两个孩子的凶手后,他们一家才在心理状态崩溃之下,将赵媛赶出的赵家。
不仅是因为无法再面对作为凶手孩子的赵媛,更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还将赵媛留在家里,那么是该多对不起流落在外多年、受尽苦楚的赵明溪?
甚至,因为顾念那最后一丝旧情,没有让她赔偿,也没有将她唆使张玉芬逃窜的事情报给警方。
然而事情却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或许,是他们一家的教育,从根本上就失败了。
赵父赵母在几个孩子很小的时候,教给几个孩子的是,想要的就得不顾一切去得到。
在他们生活优越时,这样的教育方式,无疑能让他们更加上进。
然而赵父赵母却忘了怎么去教育他们,遭受挫折时应当怎么做。以至于赵媛从海里回到她原本应有的河泥的生活环境时,她所想到的还是不顾一切地去夺取,最终便走上了歧路。
某种程度上而言,领养赵明溪的奶奶对赵明溪的教育,可能比赵父赵母还要更成功一些。至少,赵明溪在她那里学会了如何在逆境中坚强和成长。
这件事情引起赵家人很多反思。
只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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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人打听到明溪出院的时间以后,就提前开车来到医院附近,等了好几个小时。
明溪还待在病房的时候,电梯附近都有傅家的人他们没办法靠近。现在明溪从医院出来,上车之前,他们总算可以见到明溪一眼。
明溪上车之前,就那么一小会儿。
她穿着灰色的运动服套装,头发扎成马尾,修长的脖颈白皙,看起来很精神,和身边同样接孙子出院的高教授说着话。
亲眼见到赵明溪没事,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就只是住了几天院清瘦了一点,赵家人才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待在车内,看着傅家的车子扬长而去,其后跟着董家的车子,似乎是打算给赵明溪和傅阳曦还有高教授祖孙两人接风洗尘,两辆车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开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跟上去。
因为现在的明溪,看起来真的很满足。
她有了恋人、朋友,亲人,什么也不缺。
他们对她而言,可能就只是记忆里的一道痕迹,无需修补。
他们跟上去,反而好像会变成不速之客,打扰这一切。
赵宇宁先开口道:“明溪以后不会和傅阳曦结婚吧?”
赵湛怀想起傅阳曦揍在赵墨太阳穴上恶狠狠的那一拳,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道:“那赵墨恐怕得气死了。”
赵父盯着远去的车子,不悦拧眉道:“小小年纪,才十八岁,谈什么结婚?而且我很不看好傅家那小子,那小子完全没有礼节观念,和明溪在一块儿这么久了,也没想过来见一下老丈人。太有钱了也不见得会疼人,我认为还是找一个倒插门的好。”
赵宇宁道:“爸您不看好有什么用,反正她结婚也不会邀请咱们。”
赵父:“……”
赵湛怀:“……”
赵母:“……”
坐在车子内的赵家人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是他们以前辜负了赵明溪的真心。
就像是被摔碎的玻璃杯一样,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到最初。
先前他们以为能够弥补,但倘若原本明溪就没有在他们身上得到过足够的温情,那么现在又谈何缝补呢。
恐怕到了她结婚的那一天,他们一家还真的不会出现在受邀名单上。
“回吧。”赵父沉沉道。
赵湛怀从后视镜中看了眼红着眼睛不说话的赵母,心中叹了口气,将车子掉了个头,朝家里开去。
赵宇宁自觉失言,一下子把大家的气氛都弄得死气沉沉了起来,连忙又道:“但是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也许未来某一天明溪就和我们和解了呢?”
人嘛,毕竟总得抱点希望。
其他三人听着他这话,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
赵湛怀看了赵宇宁一眼,心想,赵宇宁倒是肉眼可见地有了很多长进。
没以前那么不懂事了。
这大概也是这大半年来一大堆糟糕的事情中,唯一一件令人觉得安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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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和傅阳曦处理完高教授搬家的问题,才回的学校。
刚一回校,就受到了班上的小弟们人热泪盈眶地迎接。
都快要高考了,还发生这档子事,真是令人糟心。
有两个小弟甚至在走廊上烧起了火盆,让他们跨一下。
明溪觉得这很傻,但耐不住一群人的热情,还是硬着头皮从上面跳了过去。
傅阳曦看她蹦蹦跳跳的姿势,觉得可爱得要命,在对面接住了她。
柯成文和小弟们还要起哄,教导主任就虽迟但到,拿着教鞭匆匆赶来,吼道:“距离高考还有几天了你们班还在闹腾!卢王伟呢?!!”
坐在办公室的卢王伟老师打了个喷嚏。
很好,他五月份的绩效奖金又没了。
赵媛纵火,直接被捕这件事情,在学校引起了热议。
学校里的师生们震惊至极,只觉得仿佛看了部电视剧连续剧。
还是毁三观的那种。
因为在这之前,赵媛这学期就没怎么上过学,一旦上学也是那种长靴露大腿的打扮,常青班的人已经对她很陌生了。
因此听说这件事时,常青班居然没什么人觉得匪夷所思——事实上,他们当时就有人感觉赵媛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家心情还是挺复杂的,毕竟是同窗快三年的同学,居然干出了这种扭曲的刑事案件。
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蒲霜和鄂小夏,一个曾经是赵媛的朋友,一个是赵媛的仇人。两人在教室的议论纷纷中对视了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
五月下旬。
下了好几场暴雨。
金牌班的人发现了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最近沈厉尧放学后,居然没有直接回家,或者去学校拨给他的实验室,而是留了下来,给即将参加高考、离高校还差一些分数的同班同学补习,帮助他们在最后的时间冲一把,直接跨过高考的门槛,考上理想中的高校。
叶柏等人觉得匪夷所思,感觉沈厉尧简直都不是沈厉尧了。
班上其他人也怀疑沈厉尧是不是被魂穿了。
“看什么看?我已经保送了,闲着也是闲着。”沈厉尧在白纸上给围过来的几个人写着题目分析,冷冷道,依旧眼皮子掀也不掀。
这说话的淡漠语气,还是沈厉尧没错了。
叶柏等人面面相觑,犹豫要不要留下来等沈厉尧。
以前的沈厉尧着实不会干这些,不管谁来问他问题、寻求帮助,甚至是班主任姜老师来找他说无关紧要的问题,在他这里都是四个字“浪费时间”。
尧神之所以被叫尧神,不仅仅是因为每年都必定会到手的各大竞赛金牌,还是因为他近乎无情的冷漠。
老实说,有些男生觉得他挺讨打的,但是奈何女生们都喜欢他这种装逼劲儿。
但是可能是因为那次决赛输给赵明溪的缘故吧,叶柏等人就感觉他身上隐隐约约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哪里变了也说不清,总之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拽下了高傲的神坛一样。
沈厉尧垂着眸,紧抿着唇在纸上运算。
赵明溪那天说的话,他虽然全身心抗拒,但是他后来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一出生就站在终点,自以为很优秀,自以为有资本傲视一切,自以为所有人仰着头看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那样的话,他所能得到的只是崇拜。
假如他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如果依然一如既往,那么对方脖子会酸,对方也迟早会离自己而去。
或许只有当他也学会如何喜欢别人、如何对别人好,他才有资格得到更加深刻的,无关家境、长相、成绩的喜欢。
沈厉尧没有想到有一天赵明溪也能教给他事情。
——在他喜欢上她,而她再也不回头之后。
当然,沈厉尧绝对不承认自己也从傅阳曦身上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耀眼的品质。
他觉得这小子在篮球场上一见到自己就故意捋起袖子,露出赵明溪的小皮筋的行为实在非常讨厌。
接下来忙忙乱乱,三件大事。
傅阳曦伤势恢复后,在篮球场上不知道和沈厉尧发生了什么冲突——倒是没有打起来,但是剑拔弩张了好一会儿。
回家之后他就三天没吃晚饭,。
体重降了两公斤,他终于比沈厉尧轻。
他脸上才终于阴云转晴。
明溪对此:“…………”
然后就是全国赛和高考。
全国赛没有集训,傅阳曦把明溪送过去考完,也就完了。这一次是五百棵幼苗之后的成绩,也就是完全是明溪自己的真实成绩,不管考成什么样,明溪都算是心满意足了。
高考这两天很热,大家都热得浑身能拧出水来。
在快要中暑的情况下,所有人一气呵成考完,终于松了口气。
考完之后,国际班的人撕卷子的撕卷子,追逐打闹的追逐打闹,全都仿佛疯了一样。
白花花的试卷漫天飞舞,在烈日阳光下洋洋洒洒。
疯狂和灼热的气氛当中。
明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咱们班不是大部分人都要出国吗?九月底已经在国外了,为什么高考完还这么激动?”
傅阳曦穿了件黑色短袖,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那条细细的黑金骷髅链子挂在脖子上,自从上次明溪说他戴这个帅,让她初次见面就小鹿乱撞,他就得意洋洋地没摘下来过。
他靠在墙上,正儿八经地撕着自己的书,对明溪挑眉道:“小口罩,仪式感,懂?”
明溪:“……”
什么破仪式感,我看你就只是想撕书吧?!
“我桌子里怎么忽然有一本汉语词典?”傅阳曦将桌兜的东西往外掏的途中,忽然翻出了一本厚厚的词典。
明溪道:“是我的,怎么跑进你桌子里了?”
傅阳曦递给她:“你还需要吗?带回去。”
明溪道:“不了吧,好重,先丢这儿,待会儿会有高二的过来借书,直接送学弟学妹好了。”
傅阳曦:“……”
傅阳曦怒道:“小口罩你怎么能这样?还爱不爱学习了?这么厚一本词典,得五十六块钱!”
“……”明溪俯身过去摸了下他额头:“你发烧了?”
傅阳曦忽然脸色涨红,把字典重新塞回了桌兜里面。
明溪感觉他奇奇怪怪的,在他塞进去之前,猛然把他手里的字典抽了出来。
“等等,别——”
傅阳曦话还没说出口,明溪已经把那本厚厚的字典给翻开了。
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夹在被镂空的字典中间的是一枚深蓝色的精致锦盒。
明溪猛然翻开字典时,锦盒也被猛然打开。
竖立其中的,是两枚银色的戒指。
“……”
明溪心跳顿时漏了一下。
傅阳曦站了起来,脸色红欲滴血。
他本来是打算让赵明溪把字典亲手带回家里,然后看到他布置的满天繁星时,再暗示小口罩翻开字典。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次的点缀灯和上次一样,完全没起到作用。姜修秋出的什么招,每次都没用。
傅阳曦心里小鸟流泪了,是不是十八岁的爱情,注定手忙脚乱。
既然如此,多一分钟,多一秒,他都等不了了。
“小口罩,手给我。”傅阳曦低眸看着赵明溪。
明溪呼吸一顿,抬起头。
虽然这种套路很土,很俗,但是啊啊啊——她怎么该死的好心动?!
晕黄暖橙的夕阳从他背后的窗户照进来,将少年高挑的身影落在她身上。
傅阳曦微低着头看她,他挑着眉,仍如初见,意气风发,烈若朝阳。
明溪将词典抱在怀里,对上他眼神时,心脏仍然跳得非常快。
是傅阳曦了。
明溪确定,这辈子就是他了。
在班上一群人的起哄声当中,雪白的卷子碎纸片纷纷扬扬。
明溪脸颊发烫,抬手搭上傅阳曦的手。
傅阳曦神情羞赧却认真,以一枚戒指,缓缓将她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