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缓缓驶出了别墅区。
宋惩之和靳刖绷紧了身体坐在车内,他们望着窗外飞快滑过的景色,眼底闪过了一丝迷茫。距离半年不到,他们又一次离开了这个被视若地狱的地方。就这样轻易……
宋惩之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因为他的内心竟然掀不起半点的波动。
过往那些深切的渴望,对外界日复一日的畅想……就这样平静地滑动了过去。
好半晌,靳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会在哪里等我们?”
“……不知道。”不过宋惩之发现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靳刖就没他那么轻松了,他有些紧张,内心深处还是担忧男人会不会又像从前一样反复莫测。
从边家别墅到另一处住宅区,大约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个少年感觉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眨个眼车子就停下来了。他们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断有陌生的人从外面走过,看上去像是这里的住户。但是他们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再没了从前仿佛看见希望和光明的感觉。这些走过的陌生人,反而让他们有种无所适从的紧张感。
直到对面的那扇大门打开。
他们看着男人慢步走了出来。
浑身无所适从的紧张顿时就消失了个干净。
有人从外面拉开了车门。
“怎么不出来?”这时候太阳光很强盛了,杭清在车旁顿住脚步,微微眯起了眼。
靳刖和宋惩之仰头看了看他,手忙脚乱地走下了车。他们站在杭清的面前,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
杭清扫了他们一眼仿佛接受检阅的模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进来。”
两个人又乖乖地跟着他往里走。
杭清都有些诧异,这才多久过去,这俩人就仿佛被驯化的小狼崽了。我我
一进门,宋惩之和靳刖就隐隐闻见了食物的香气。他们是刚结束上午的课程之后被拎过来的,食物的香气立刻就勾起了他们腹中的饥饿。
杭清离得不近都听见他们饿得胃里咕叽叫的声音了。
“饭菜都摆上了吗?”杭清问一边的女佣。
女佣红着脸道:“摆上了。”
“嗯。”杭清没有招呼他们,直接拔腿朝着饭厅去了。宋惩之和靳刖对视了一眼,忙自觉地跟了上去。走动的过程中,他们也小心打量了一眼这个地方。和那边相比,要小上了很多,别墅里的人也没那么多了。不会像之前那样,走不了几步,就能撞见凶神恶煞的手下。
宋惩之和靳刖突然觉得这里挺好的。
杭清落座以后,慢条斯理地用了饭菜。
宋惩之和靳刖就站在一旁等着,仿佛等投喂的幼犬。这别墅里头的女佣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形,还不由得惊异地瞪大了眼。
等到杭清放下筷子,那两人才坐了下来。
宋惩之和靳刖是真的饿极了,他们毫无负担接着用了杭清的餐具,飞快地往嘴里刨着饭。
“以后你们每天都到这里吃饭睡觉,白天到那边去上课。”杭清冷淡道。
宋惩之忍不住问:“为什么?”
杭清笑了笑:“因为我怕你们不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做出来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被信任的感觉是陌生的。但宋惩之和靳刖都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心底的失落。
杭清没再理会他们,径直上了楼。
直到宋惩之和靳刖用完饭菜,司机进来提醒他们:“该回去上课了。”两个人心底的失落感又被放大了一点点。
杭清站在窗户边看着那辆车载着两人远去,然后才转过了身。
真有种带孩子的感觉,还得操心他们是否吃饱了,是否睡好了,怎么消瘦了。
杭清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往亭子里去。
毕竟龚城邶平时出现的时间很短。
为了不让周六出现显得太突兀了,到周五的时候杭清就先又一次往亭子里去了。里面当然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是杭清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对面突然走来了个中年妇人,妇人和他笑着打了招呼:“又看见你了啊。”
杭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妇人却仿佛自来熟一样进了亭子:“小帅哥是最近才搬来的吧?”
杭清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是为了礼貌一点。
那妇人突然间双眼一亮:“小帅哥有女朋友了吗?看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吧?”
杭清:“……”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中老年妇女给边姽介绍对象。
杭清今天穿的不再是西装,而是一套休闲服,看上去年纪又青嫩了不少。他掀了掀眼皮,道:“是啊,我才十六呢,您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妇人惊讶地“啊”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满面尴尬地道:“原来十、十六啊?我还以为……”妇人勉强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能轻松将妇人打发走,杭清很满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手下打起了遮阳伞,等着杭清从亭子里走出去。只是杭清才刚踏出没几步,龚城邶就一手拎着书包,几个健步跨上了前:“你来了?!”龚城邶竟然还带着满脸惊喜的表情。
“嗯。”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了?你生病了?”龚城邶急匆匆地问。
“只是有一些事。”
龚城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龚城邶的口吻紧接着一转:“你到底是二十六还是十六啊?”
杭清冷眼斜睨他:“我的年纪是你传出去的?”
龚城邶笑了笑:“是有人看我和你在亭子里说了话,那些好奇的不敢来问你,就只有来问我了。不过他们居然没去问我爸。”
“那是因为你年纪小。”看起来好欺负。
龚城邶却抓不住重点,忙问:“我年纪很小吗?都到能早恋的年纪了。”
“……”你早恋你骄傲是吗?
“别看我年纪不大啊……”龚城邶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
杭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龚城邶下一句话不会是“但是我鸟大”吧?
幸而龚城邶没有再往下说。
看来倒是他想歪了。
“你今天不用上课吗?”杭清问。
“要的,我一会儿就走了。”
杭清点点头。很好,他可以直接在亭子里靠着睡懒觉了。杭清靠着亭柱闭上了眼。龚城邶一怔,心底实在有些摸不清眼前人的心思。龚城邶站着看了会儿,直到身后那两个保镖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了,龚城邶才小声嘀咕着从亭子里走了出去:“我真不小啊……像我爸那样的都太老了。”
杭清这才睁开了眼。正牌攻年轻的时候,脑子里都想的什么玩意儿呢?
他起身离开了亭子,下午也没再出门。
到了晚饭的时候,宋惩之和靳刖准时抵达了别墅。才几天的功夫,两人脸颊上的肉就又养起来了。
等用过饭以后,杭清正要习惯性地回房间,宋惩之今天却暂时抛开了食物,一路跟着杭清上了楼。
“怎么了?”杭清转头看他:“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宋惩之张了张嘴,将话又咽了回去,硬邦邦地道:“没有。”
“没有那就去吃饭,别站在这儿杵着。”杭清皱了皱眉。
宋惩之只能转身下楼,等走到楼下以后,宋惩之猛地顿住了身体,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他说得没错,他们都太弱小了,离开了这里,他们连活下来都艰难,何谈其它?
他连男人的一个眼神都扛不住……
……
杭清周六起得很早,往常这个时候宋惩之和靳刖应该已经收拾好了,在楼下等着用完早饭就坐车过去了。但是今天杭清却没发现那两人的身影。
“他们还没有起来吗?”杭清转头问女佣。
女佣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不是的先生,他们很早就起来了。好像是去厨房了,一直没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很容易饿肚子。
杭清估计他们应该是自己摸进厨房里去开小灶了。为了不让他们受惊,杭清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厨房外。
果然,空旷的厨房里就那两人凑在一块儿。
“好了吧?”靳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锅里捞出了面条用碗盛好:“听说好像是不能咬断的,要一口气吃掉。”
宋惩之:“……哪里听来的鬼话?”
靳刖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用手抓着吃吗?”
宋惩之倒是满不在乎:“当手抓面就好了。”
杭清差点在门外笑出了声。
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好了。那就手抓吧……生日快乐。”
“嗯,你也是。”
杭清猛地顿住了脚步。
原来昨天宋惩之表现得那么怪异,是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不过宋惩之和靳刖都是同一天过生日吗?
杭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厨房。等出来以后,女佣低声问:“厨师来问您今天早上要吃什么?”
“准备一些中式早点。”杭清敲了敲桌面:“把电话拿过来。”
女佣点着头,将电话递到了杭清的手边。杭清拿起电话给边家别墅那边打了个电话。
等打完电话,宋惩之和靳刖正好从厨房出来了。
靳刖嘴角没擦干净,还带了点儿酱油汁。
杭清扯了张纸巾递上前:“擦干净。”
靳刖愣了愣,随即脸红起来,忙抓着纸巾胡乱擦起了脸。
“今天你们不用去上课了。”
靳刖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四肢都跟着软了下来,纸巾顿时就飘了下来……
“为、为什么?”靳刖颤声问。
宋惩之倒是一言不发。
“没有为什么。”
靳刖小脸唰地就白了,也跟着闷声不吭地在饭桌边坐下了。
早点很快端了上来。这些中式早点是不需要餐具的,杭清也从来不要求他们非得用筷子。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等杭清先动了筷子,宋惩之和靳刖才跟着动了手。
大约是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缘故,靳刖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不少小笼包。
杭清的筷子都夹了个空。
靳刖打了个饱嗝,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脸色当时一白,随即又缓缓涨红了起来:“我、我……”靳刖一时间卡了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杭清感觉他都快把自己羞臊死了。
杭清放下筷子,平静地问:“吃好了吗?”
“好了。”靳刖磕磕绊绊地说。
“那就走吧。”
靳刖没敢问去哪里,低着头和宋惩之并排走在了一起。
等出了别墅,杭清当先走到了车边:“上车。还在等什么?”
靳刖满眼悲戚之色,活像是要上断头台了一样。宋惩之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利落地将人塞进了后排座位。
司机很快发动了车子,靳刖不自觉地抖了抖,杭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靳刖竟然吓得仿佛丢了魂儿似的,煞白着脸蜷在了座位角落里,恨不得在那里生根发芽再也不挪动一样。
明明以前靳刖沉着冷静,哪怕面对折磨也毫不屈服啊。如今怎么吓成了这个样子?
杭清淡淡道:“这便稳不住了?如此看来,这段时日倒是白学了……”
靳刖闻言,立刻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不,没有。”
杭清没再多看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靳刖挺直了背脊,一直等车停稳下来都没敢动半分。
“到了。”随着司机的声音响起,宋惩之和靳刖同时朝窗外看去,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那个方向有一座极其高大的门。他们扬起头,微微眯眼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游乐园?”
宋惩之和靳刖对这样的地方并不陌生,毕竟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但是为什么会来这里?
靳刖浑身僵直地坐在那里:“你要……把我们扔下去?”
杭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宋惩之推了靳刖一把:“走。”
“可是……”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如果要丢了我们,还用等到这时候吗?”宋惩之像是笑了一声:“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他手里最有意思的玩具啊,他怎么舍得呢?”
说得也是。靳刖在心底低低地附和了一句。
“进去吧。”杭清淡淡道,还顺便叫了个手下过来:“你陪他们进去。”
“进去干什么?”靳刖小声问。这会儿他就显得要镇定多了。
杭清扫了他一眼:“带你们来过生日啊。”杭清的口吻很是轻描淡写,但是宋惩之和靳刖却是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过生日……
哦,上次边姽给他们过生日,还是他们第一年刚来到别墅的时候。那时候,边姽从酒店订了一大桌菜,还让手下取了蛋糕回来,还特地给他们准备了礼物。都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当时就将他们深深震住了。
但是后来他们就发现,这些看似价值不菲,对于常人来说难以想象的东西,对于边姽来说,不过是举手为之而已。边姽会这样对他们,但同样也会这样对待其他来到这里的孩子。
这就像是那些拐子在拐孩子的时候,先给出的那颗糖而已。
这颗糖里又能包含多少的真情实意呢?
之后几年,他们越来越不服从边姽,日夜想要逃离别墅。而边姽也就从此忘记了他们的生日。
但是今天又是不一样的。
宋惩之小声地在心底说,是不一样的……今天是他所期盼的。
“去吧。”杭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靳刖局促地缩了缩脚步。
杭清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背上:“战战兢兢像什么样子?这里头又没什么怪兽,还能吃了你们吗?”
靳刖再度站直了身子:“是没什么怪兽。”他喃喃道。怪兽这不是站在他们身后吗?
宋惩之关注点却全然不在于此。
“你不随我们去吗?”宋惩之问。
“小孩子的玩意儿。”
宋惩之脸上闪过了失望之色。杭清注意到这一幕,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他们不该是觉得高兴吗?毕竟终于可以自由地享受这一天属于他们的时光了。
杭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现在是十点钟,你们的自由时光将在下午四点结束。”
宋惩之和靳刖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再也不犹豫了,立刻加快脚步朝着里头去了。哪怕他们早已经过了去游乐园的年纪,但他们仍旧出于本能地珍惜边姽口中的自由时光。
手下立刻跟了上去。
司机站在杭清身边,低声问:“您要回去吗?”
“这附近有咖啡厅吗?”杭清当然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有的。”司机话音刚落下,杭清就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边先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了?”
杭清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碰上谁了,他没有转身去看,那人却已经先绕到了他的面前来。
少年笑得跟向日葵盛开似的。
正是龚城邶。
“边先生也要进去玩儿吗?”龚城邶问,“我告诉你什么好玩儿啊!”龚城邶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安静而秀美的人,怎么会来到这样的地方。但也正因为难以想象,所以龚城邶才觉得尤其的期待,他想见到眼前的人,褪去安静的壳子会是什么样子。
“不了。”杭清说着转身就要走。
龚城邶满面失望:“最近很少看见边先生了,今天你是过来办事的吗?”
“这人是谁啊?”有人凑了上来,好奇地问龚城邶。
杭清瞥了一眼,发现跟着龚城邶一块儿来的还有好几个少男少女,应该都是他的同学。此刻他们都好奇地朝杭清看了过来。
龚城邶不仅没搭理他们,还一巴掌拍开了他们。
“那你忙吧,再见。”龚城邶说完,似乎觉得还缺了点儿什么,忙又补上了一句:“改天还来我家吃饭啊!”
杭清没理他。
一旁的手下一左一右地护卫住杭清,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来,往这对面的咖啡厅走了过去。
龚城邶站定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挪动了脚步。
“那个人看上去好眼熟啊。”有个女孩儿突然出了声。
“林学雯,你看见长得好看的都眼熟是吧?”旁边有人嗤笑道。
“不是,是真的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他。城邶,这人是谁啊?”
龚城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说:“他家也挺有钱的,你见过很正常……”
·
杭清在咖啡厅里坐了一天。
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衬衣,五官瑰丽的年轻男人,就那么坐在玻璃窗边,跟前摆着一些点心、咖啡,和一本黑皮书。
不管是咖啡厅里的人,还是从咖啡厅外走过的人,都忍不住频频朝杭清的方向看来。如果不是守在他身边的两个手下目光太过冷厉,恐怕已经有更为放肆的目光打量过来了。
杭清根本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
手下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过了会儿,就见手下收起手机道:“主人……”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一般。
杭清等着他往下说。
手下果然受不了这样的静寂,忙低下头一口气说了出来:“他们两人不见了。”
辛辛苦苦这么久,你把主角受和反派攻给我搞没了,让我上哪儿刷好感度去?
心底虽然有不快,但杭清并没有急着发作出来,反而他的模样看上去平静极了。
“去找。”杭清站起来往外走了出去。
一个手下忙着在后头收拾东西,一个赶紧去结了账,然后齐齐追上了杭清的身影。
游乐园里外的人都相当多,加上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阳光照在头顶上,让人颇有种憋闷的感觉。
手下们手忙脚乱地挡开了周围的人。
有人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不过一对上他们凶神恶煞的脸就立刻噤声了。转眼间,杭清就进入到了游乐园。这也是杭清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这一进来杭清才发现,这里并不仅仅是孩子的天堂,还有很多成年人也来玩儿。兴奋和惊恐的尖叫声很快堵住了杭清的耳朵。
杭清心底渐渐升起了烦躁之感。
他知道那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
边姽对过分嘈杂的环境,会瞬间生出极其强烈的狂躁和毁灭欲……而他的两个手下身上就带了刀和枪。杭清用力闭了闭眼,将这种躁动压制了下去,然后加快了脚步。
之前被派去看人的手下很快和他们会合了。
那人脸色惨白,站在杭清面前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只战栗着道:“找、找不到……我找了好几遍了……”
“报警。”杭清冷声道。
“主人?”几个手下都是一愣。
杭清却没有要重复的意思。毕竟重复指令,只会让自己的威严被削弱。
见杭清没有再开口,他们心底也惴惴不安了起来,忙低下头,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了报警电话,希望能借此干脆利落的举动来挽回一下刚才犯下的错。
“报、报了。”手下挂断电话以后,说话还有些不利索。
毕竟他们以前能避开警察就避开警察,还实在没有过这样堪称魔幻的经历。
杭清这才淡淡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更不能畏惧、避免和警察打交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味躲让有何作用?不如常与他们来往。我们丢了孩子,求助警察,不是正常的良好公民该做的事吗?”
手下们一听,顿时醍醐灌顶,心中暗道……主人不愧是主人!
这才是胸怀大智慧!
“继续找。”杭清冷声道。
“是、是……”他们很快就散开走向了四周。
空气弥漫开了一股汗味儿,杭清皱了皱鼻子,恨不得完全阻绝掉呼吸。幸好他不是真的边姽,他不会像边姽那样极为抵触和外界的陌生人接触,更不会露出阴沉的目光来。他只会用边姽温柔的笑容,和自己的说话技巧去询问游乐园里的人。
这些游客都专注于自己的事,多半都并不大愿意被人打扰。但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尤其当他微微笑朝你看过来的时候,就更让你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杭清之前大致问过了手下,他们最后在一块儿的地点,也问了他们一路玩过去的路线。杭清推测出了宋惩之和靳刖最有可能走的路线,沿路问了过去,没问几个人,就很快得到了有用的讯息。
“好像是有看见,俩小孩儿长得很好看,当时我们多看了两眼。是往鬼屋那边去了吧,那边有点偏,你去那边找找吧。”被问到的年轻女人指了方向,同时还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明星吗?我没别的意思。你长得真好看。”
杭清淡淡一笑。
女人脸红了红,没好意思再说话。
杭清立刻抽身朝着鬼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鬼屋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不时还有小孩子尖叫着奔跑而过。杭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压下了内心的烦躁感。
他直直走到了售票窗口。
后面的人立刻大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啊?不用排队吗?”
“就是啊,不遵守规则吗?”
杭清没搭理他们,他微微弯腰,问窗口里的售票人员:“你好,请问刚才有看见过这两个孩子吗?”杭清出示了手机上的照片。
要是换做别人未必会记得,但是宋惩之和靳刖的长相都很出色,穿着打扮也都明显很优越,杭清相信应该是有大部分人见过他们而不会很快忘记的。
工作人员愣了愣,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出于本能地回答道:“见过,大概半小时,不,一小时前买了票进去。”
“我知道了,谢谢。”杭清收起了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主人,您现在在哪里?警察已经出警找过来了。”
杭清报了自己的地址。
“边先生!”杭清刚抬起头,就撞见龚城邶大汗淋漓地朝他跑了过来。
“你还是进来了啊!”龚城邶笑着说,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同学,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着杭清。
杭清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下已经领着几个警察过来了。
龚城邶见状,立刻就顿住了:“这是怎么了?”
“丢了人。”杭清低声说。
龚城邶一拍大腿:“你该马上告诉我啊!哎,哦,对,你没我手机号……边先生不如我们记个手机号……”
杭清没听他说完,就先迎上了那几个警察:“你们好,是我家丢了孩子,今天带他们过来过生日,没想到家里保镖一时没看住,就被人群冲散了。”
手下忙在一旁补充道:“现在已经丢失一个多小时了。”
一般情况下,警察并不会来得这样及时,但是手下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是以的边家的名义。边家,是景市的纳税大户,谁都听说过边家的名头。一听说是边家丢了人,警局局长亲自点了人出警。这些警察也都知道其中利害,因而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的表情。
“好,您先别急,我们马上开始找人……”女警察低声道。
说着他们就注意到了龚城邶的存在:“这不是龚副局的儿子吗?”
龚城邶摆摆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当没见着我啊,别告诉我爸啊……你们先去帮边先生找人吧。”说完,龚城邶却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边先生,你们家什么人丢了啊?”是什么孩子丢了吗?
边先生说自己二十六……总不会是他的孩子吧?龚城邶的浓眉立刻拧到了一块儿去。
身边几个同学还在问:“咱们还玩儿吗?”
“你们去吧。”龚城邶跟上了杭清的脚步。
杭清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但这时候也懒得去理会他。
有警察的帮忙,搜查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杭清带着人先去了鬼屋的出口,经过询问工作人员,最后确定宋惩之和靳刖并没有从出口出来。进了入口,却不见从出口出来,难道还在鬼屋里?杭清再三确认了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然后就转头看着警察道:“能要求他们暂停营业,帮忙找人吗?所有损失我来担负。”
杭清脸上神色温和认真,加上五官又那么好看。
面对这样的人,警察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当然可以!”他们一边应下,同时在出入口布下了警力,之后便由警方出面去和游乐园负责人沟通了。
也就十分钟左右,鬼屋的游客得到了退给的票钱加上补偿费,以及免费赠送的票。又退了钱又得了票,还有一定金额的补偿费。哪怕他们满肚子火,这会儿也都被安抚了。再一听原来是丢了孩子,警方在帮忙找人,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纷纷配合地散开了。
鬼屋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接到了通知,立刻换下装扮,帮忙在鬼屋里找人,而鬼屋里一切诡异的音乐和灯光都被停下了,转而打开了极其明亮的白炽灯。
龚城邶凑上前来,低声问:“边先生,要不要给我爸打个电话?”
杭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叫龚添来干什么?龚添来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龚城邶心头却想着,边先生家里丢了孩子,肯定很焦灼……这么点人不一定能找到。龚城邶想着偷偷摸出手机给龚添打了个电话。
他今天是逃课过来的。这都为了边先生牺牲自我了,多么伟大啊……
不远处被拦在警戒线外的游客好事儿地围了起来,还有人在低声议论什么。杭清脚下一转,走向了他们。他的手下纷纷紧张了起来,都以为主人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之下,终于忍不住体内的暴躁,要上前去动手了。
而事实上,杭清只是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刚才说,半个月以前,这里也丢过人?”
“啊?”被问到的是个年轻男生,男生跟他身边的女朋友一块儿红了红脸,无措地应道:“是、是啊,丢过一个十三岁大的女孩儿。因为年纪比较大,大家都猜测是不是故意出走的,现在都还没找到人。”
“好,我知道了。”杭清转过身去。跟在他身后的手下都还呆了呆。
回去之后,杭清就将话转述给了那些警察。
“您怀疑两者有关系?”警察问。
“合理猜测不是吗?麻烦你们将出入口守紧了,同时查一查游乐园的出入监控。如果我是要拐带孩子的人,我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而是等快闭园的时候,很多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混进去。”杭清淡淡道。
“嗯,您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这两个孩子,能排除是闹情绪自己离开的吗?”
“当然。他们不会闹情绪。”杭清觉得以他们一个主角受一个反派攻的身份,不会蠢到在这时候逃跑。
警察点了点头,马上安排了下去。
那头龚城邶抓耳挠腮,忍不住嘀咕。怎么还没来……
大约又是几分钟过去了。
那头游乐园负责人过来说:“鬼屋里搜过了,没有人。”
“那为什么你们的工作人员没看见两个孩子出来?”
“这……也许是人太多,一时间没注意到。”
杭清插声道:“看监控。”
负责人冷汗涔涔地点了下头,忙去调监控。
等查看完监控之后回来,负责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没、没有。监控上面确实没有看见人。”
“那就奇怪了,人进去了,却不见出来,派了人进去,还没找着?”警察都皱起了眉。
也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不会是闹鬼了吧?这可就真成鬼屋了。”
负责人勉强地笑了笑。
杭清出声道:“刚才帮忙找人的工作人员在哪里?他们也辛苦了,先叫他们出来。”说完,杭清看向一边的手下:“去准备红包分给大家。”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这就顺畅多了:“边先生破费!破费了!”不过话虽然这样说,负责人脸上笑容却是浓厚得很。
“我也一起吧。”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了进来。
“龚局!”有人立刻喊了一声。
杭清回头扫了一眼,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笔挺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警察。
是龚添。
龚添虽然是副局长,但是谁也不会蠢到真的叫他副局,所以开口都是喊龚局。
杭清原本想不予理会的,但是想到自己的态度不能转变得这样迥异,而且以后说不准还会用到龚添。所以他还是回头冲龚添微微笑了一下:“你来了。”
龚添心底软了一下。
“嗯。”他低低地应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杭清点点头没有拒绝。
等走到出口去,那些工作人员已经都被叫出来了,他们都面带喜色,显然没想到帮忙找个人,竟然这么快就能得红包。
杭清的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从他们身上打量而过。
杭清朝手下伸出了手,手下立刻将信封袋放到了杭清的手里。他们临时只找来了信封袋。杭清接过来以后,却拆了外面的袋子。有什么比火红的钞票更直接的刺激呢?
杭清从里头取出了钱,挨个发了过去。
每人都是一千。
这样的意外之财啊!
他们的眼底都微微放着光。
“辛苦了。”杭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待会儿还要再麻烦大家重新带我们进去找一次。如果等找到了人,我一定重金酬谢。”
重金?会是什么样的重金?他们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脸上多少流露出了些渴望。
杭清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微微笑了起来。
他身边的两个手下生生打了两个冷颤。
这个世界哪里来的鬼呢?杭清想。
鬼是没有的。
但是内鬼却是有的。
人进去了,却没出来,而对这里最熟悉的工作人员进去都没找到人。那不是有了内鬼是什么?重金可以让你连同人一起作奸犯科拐孩子,但重金也可以让你选择做个救人的英雄,心安理得地拿上酬金。
聪明人都一定会选后者。
杭清还挺高兴有今天这一出的,今天这一出必然会完全将龚添的视线引到拐卖上去,同时他也能顺利洗脱自己混迹其中的嫌疑了,要再交出册子就容易了,毕竟那时候就可以以受害者家属拼命搜集而来的身份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