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话裴青临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对她说出来。
黑灯瞎火的,沈语迟瞧不清他的神色,见他久久不答,疑惑地道:“先生?”
裴青临淡道:“恰巧路过。”
这话也就沈语迟会信了,谁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偏生沈语迟没多想,哦了声:“好巧哦。”
裴青临目力极好,低头就看见她一脸傻样,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这声叹息沈语迟倒是听见了,就问:“先生,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她为了能给裴青临做一次心理辅导,还特意让下人先回去,只留两个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裴青临羽睫动了动,沉寂不语。
沈语迟那叫一个心塞啊,她没穿书之前的亲哥跑去早恋了,见天地跟她抱怨女朋友难伺候,生气了一句话不说,问她她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没生气啊’,再过几天打开微信一看,得,直接把他拉黑了。
好不容易哄回来,结果又反复几次,她哥直接换了个新女朋友,那时候沈语迟还觉着她哥渣呢,她现在完全理解她哥的痛苦啦!虽然这个例子不大恰当,她和裴青临又不是男女朋友,但她现在跟她哥当初的心情那是一样一样滴!
她语重心长地道:“你要不高兴,你得说啊,你不说,谁能知道你为啥不高兴呢?你说对不?”
她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难道还是因为我逼你交钥匙开宗祠那事儿?我不都跟你说了吗,那个是事急从权,再说,我也没让沈贵妃的灵位真的入沈家族谱啊。”
裴青临挑起她的下颔:“你当真以为,耍这些小聪明,沈家就能和沈贵妃彻底撇清干系了?”他不无嘲讽地笑笑:“若干系真能撇清,沈正德何至于被打发到登州,沈家何至于倾颓至此?”
纵牌位不在,但谁不知道沈贵妃出自沈家呢?沈语迟明白这个道理,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裴青临伸出手指,点在她眉心:“但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事儿着恼?难道我瞧不出来你受人胁迫?”
沈语迟皱起眉:“那你是...”
“那日我问你为甚急着开宗祠,你咬死了不说...”他指尖摩挲着她的黛眉:“你兄长被太子扣押之事,为何不告诉我?”你有为难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语迟语塞,她当时的确是不信裴青临,所以硬是没敢说实话。她下意识地辩解:“我哥不让外传...”
“借口。”他淡漠打断:“归根结底,无非是不信罢了。”他眼底掠过一道光影,轻声问:“大娘子,我待你不好吗?”
裴青临对她自然是没话说的,这回她哥能平安回来,少不了他在里面帮忙,但就是...她急的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静静看着她急的抓耳挠腮,伸手帮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平淡地道:“罢了。”
沈语迟便闭了嘴,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最受不了这样憋死人的气氛,正别扭呢,肚子及时叫了两声。
他神色一松,唇畔带了些许笑意:“饿了?”
沈语迟有气无力地嗯了声:“晚上还没吃饭呢。”
他垂下眼看她的神色,似乎犹豫了下,缓缓问她:“可要去坊市逛逛?”
邺朝是没有宵禁滴,故此人们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只不过沈府要求家里女孩戊时必须得回家,沈语迟还从没晚上去坊市逛过呢,瞬间有点激动,却又犹豫:“都这么晚了,我哥我嫂子估计要说我。”
他轻声诱哄:“自元宵过后,坊室还会连摆一个月的花灯,你不想去看看么?”他略顿了下,又道:“回去之后,我会跟大郎君说的。”
沈语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他拐走了。
两人原是并排走着,本就离得很近了,他又有些不尽足似的,伸出玉雕似的右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沈语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冲她微微一笑,手指下移,干脆握住她整只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体凉,她莫名被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要抽回手。
裴青临小指在她掌心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飞给她一个眼神:“别乱动。”
美人抛媚眼杀伤力可不小,更何况还是裴青临这种级别的美人
沈语迟掌心一酥,又给他的媚眼勾了大半的魂儿,飘飘忽忽地走了一段,转眼就走到坊市这里了,街上已有不少人,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裴青临,两人再拉拉扯扯地就难看了,她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手还被她牢牢攥着。
“乖。”他另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唇畔含笑,热热的气流洒在她脸上:“坊市里有不少拐子,最喜欢拐你这样的小孩子了。”
沈语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看你就像个大拐子!”
他哦了声,神色镇定,话却骚的一批:“把大娘子拐回去给我生孩子吗?”
沈语迟:“...”
她在心里默默地回一句,生孩子什么的...你还不一定有鸡儿呢。
两人再走几步,就到了小吃一条街,食物的香味一阵一阵飘过来,沈语迟探头探脑地乱瞧:“哎呦,吃的真不少,还有卖虫子的呢。”见着活的虫子啦!
裴青临鼻子灵敏,就闻到一股子重油重盐的味道,不由蹙了蹙眉,他对这些东西是一口不碰的。
她兴冲冲地挤过去,要了一包旋炙羊肉一包酥独黄,裴青临本想掏钱结账,手都伸出来了,才想起自己身上不带银子,面上难得掠过尴尬。
沈语迟噗就笑了,裴青临定力极佳,淡定道:“给你一个给为师表孝心的机会。”
她扭脸做了个怪:“先生,我请你!”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荷包:“咱有钱!”
她自己拿竹签子扎了块炸酥酪,吃了一半,觉着味道不错,就新要了一包递给裴青临:“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裴青临并不接她递来的那包,微微弯下腰,把她咬了一半的吃了,边吃还边瞧着她:“大娘子...味道果然极好。”
听听这话说的,沈语迟脸皮都热热的,她再不肯给他吃了,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又瞧见前面一排杂耍摊子,她看着一个捞金鱼的摊子就走不动道儿了,蹲下问那个摊主:“多钱捞一回啊?”
摊主笑着竖起三根手指:“五文钱一次,十文钱三次。”
沈语迟粉儿土豪地递给摊主三十文,捞金鱼的网兜是纸做的,想也知道不可能轻易捞上来,她花了一百多文捞上来一条。
那鱼儿扑腾的厉害,她被扑了一脸水,嘴里直念叨‘哎呦,兜不住了,兜不住了。’
裴青临就立在一旁含笑看着,没想到这样都能躺枪,沈语迟紧张地手一甩,那条鱼直接砸他身上,还甩在了他胯裆处,他裙幅上溅了一串水滴。
裴青临低下头,看见甩在要紧之处的那条鱼:“...”
那条鱼生命力顽强,他今儿穿的又是繁复层叠的褶裙,金鱼就在裙褶罗纱之间乱窜。
沈语迟想也没想,上手就要逮那条鱼,一双手乱摸了一气,她无意中触到一块突起的地方,兴奋道:“我抓到了,这就给你逮出来!”她还打算上手把鱼捏起来。
裴青临:“...”
他表情有些狼狈和尴尬,还有点难以置信,估计是人生头一回被人袭蛋。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不、是、鱼。”
他快准狠地拎起鱼尾,一甩就把金鱼甩回水盆里。
不是鱼,那是啥?沈语迟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他是个男人的事儿,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脸色甭提多好看了!
那那那是,先生的那啥?先生居然真的有那啥!
她一脸恍惚地瞧着自己的手,裴青临理了理衣裳,神色终于平静下来,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打算怎么办?”
沈语迟坚决抵赖:“我摸着的就是那条鱼!”
她一边抵赖,还一边不知死活地回想,她刚才就碰了一下,啥还没摸到呢就给他拉开了,连是不是奖杯都没搞清楚呢,要为这个被裴青临赖上就太亏了。
裴青临那眼睛就跟能看穿她心思似的,面无表情地道:“摸一下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
沈语迟正要现场表演一个抵死不从,正好小摊的老板前来讨钱,她数出一块碎银,为了转移裴青临的注意力,她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我的钱包今天特别鼓?”
裴青临哼了声,还是配合她转了话头:“发财了?”
沈语迟嘿嘿贼笑了两声:“太子给赔的钱。”
她为了不让裴青临再提那事儿,叽里呱啦把吴二吃霸王餐,她让人去太子府讨钱的事儿说了一通,又跟裴青临小声抱怨:“你说邺朝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两任太子这人品都不咋地...”
裴青临挑了下眉:“两任?”
沈语迟点头:“是啊,这任太子扣押我哥的事儿就不说了,隋帝那个前太子生前名声也不好。”
除了朝里极少数的重臣,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前太子的事儿,都觉着他已经死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朝?而且半点音讯也无?所以,沈语迟从始至终压根没往前太子那里想,不就一死鬼吗。
裴青临默了片刻,才问:“怎么个不好法?”
沈语迟也是听了几句闲话,估计抹黑成分居多,她就随口跟他说了:“说他貌丑如夜叉,还十分好色,十三四岁就开了荤,夜御数女,结果没两年就亏了身子,不举了...”
裴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