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被他扣在掌心里的手腕却烫得惊人,那一处脉搏跳动的节奏都在他的指尖下肆意着,一下,一下,清晰又明朗。
温少远突然就舍不得这么对她了。
他睁开眼看着她,头顶那盏冰冷的照明灯,灯光明晃晃的,映衬得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越发苍白。
眼睑下方淡淡的阴影,落在他的眼里却是浓墨重彩,在他的心上重重地划了一笔。
他贴着她的唇,心口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原本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可在触碰到她后,内心里所有的柔软都被激发,怎么都不愿意按照原来的剧本那样对待她。
闻歌的下唇被他吻得发疼,她的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不敢闭上,就这么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前所未有的悲伤。
明明他吻自己了,却难过得像是心口堵上了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终于闭上眼,嘴唇擦过他柔软的唇角,她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直到那一口尝到了血腥味,这才松开。
温少远猝不及防被她暗算,“嘶”了一声,退开几步看着她,眼神里凝聚着的情绪凝重地像结了冰,冷峻又尖锐。
“不是还要回去吗?
就带着这样的伤口去见他,让太爷爷知道你的选择,知道你做了什么。”
闻歌扬起唇角冷笑一声:“小叔你知道吗?
我最不想为难的人就是你,可是每次在我刚放下这件事的时候,你却在伤害我。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不可以?
我喜欢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温少远凝视着她,看着她近乎有些病态的偏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抬手擦了擦被她咬破的唇角。
他站直身体,照明灯的灯光就落在他的头顶,在他的肩头形成个半圆的弧度扩散开来,让他的整张脸都有些看不清晰。
可他的语气却分明地一字一句都不容忽视:“在你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错了,我们不合适,我也不会接受你。
这样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到底哪里让你觉得我是这样坚决的态度还可以坚持下去?
嗯?”
温少远翘起唇角,手指从她的唇上划过,那微凉的指尖却烫得她嘴唇一阵发麻:“闻歌,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这件事,让老爷子插手进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聪明点,就安分守已。
在高考结束前,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听懂了?”
她在逼他面对,让他无法逃避。
她的手段明显还非常的稚嫩,拙劣,甚至是漏洞百出。
偏偏是这样毫无遮掩毫无技巧性的手段却让他格外觉得心疼。
为什么做不到乖乖听话?
为什么不愿意多相信他一点?
“那你……”
“闻歌。”
温少远打断她,眼底的柔光尽收。
他低头,似不经意地挽起袖口,那垂下去的眼神却透出几分无奈,如一汪流动的清泉,清亮得像是能看进他的心里。
“不要喜欢我了,你的喜欢,已经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干扰我找女朋友,你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他忽然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的双眼:“你就,只能做到这些?”
最后那一句重复的反问,加重了语气,就像是鼓点,直直地落进闻歌的心里,激起一片水花。
她怔怔地看着他,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太小,和你在一起我会很累。
甚至,和你在一起要承受的东西会很多,我不是个愿意花心思在无用的事情上的人,你对我没有利益可言,更不值得我放下我现在有的一切去对抗,争取。”
他渐渐逼近,弯下腰和她对视。
那双眼里只有冷漠,再也不见往昔的温柔和疼爱:“我的人生轨迹不会为了谁偏移,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会交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如果合适,谈一两年的恋爱就会结婚生孩子。
你影响不了,也改变不了,和你在一起只会是负担,所以选择你,会是我做的最失策的决定。”
他的眉眼清晰地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可说出口的话,明明平淡得都没加任何的语气,却冷得她背脊一阵阵发寒。
唇上被她咬破的伤口,就在她的眼前,却刺眼得她不敢再去看它。
她哆嗦着退后一步,又被他逼近角落。
可这些,远没有结束。
“这些就是真相,你想要知道的,不就是这些吗?
现在说给你听,满意了?”
温少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那双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又变得温和起来。
那温和并不似以往有温度,像是隔了一层层坚硬又透明的坚冰,远远的,只是一个表象而已。
满意?
她只觉得讽刺。
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在今晚彻底伤透了,被他揣在手心里又狠狠地砸在地上,那种碎得粉身碎骨的痛苦几乎要逼疯她。
依旧清俊的脸此刻陌生得她几乎要不认识了,清冷,疏离,千里之外……
还是她爱得小叔吗?
那个把她拉出深渊带入光明的人,那个保护她疼爱她宠溺她的人,那个宁愿违背所有人也要护她周全的人。
此刻揭开的真相,真实得让她难以接受。
不,不不不,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不是这些话。
远远不是。
就在闻歌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时,他最后那句话彻底粉碎了她全部伪装的冷静。
像被针尖扎了指尖,却疼得连血都冒不出来;像跌倒在雨天泥泞的石板路上,手脚都擦破了皮,连站都站不起来;像那晚,她孤身坐在医院的长廊上,面前是雪白的手术室的大门,手术中红色字体忽然熄灭时呼吸骤紧的感觉;像握不住外婆的手时,那恍如被人一把推进深渊踩不到底……
整个平静的世界,彻底被撕裂。
他说:“如果你变成这样,那我宁愿从未认识你。”
———
徐丽青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这种预感在某一天,她接到了随安然的电话时,才明白从何而来。
随安然刚来A市不久,闻歌就带她回过家,见过徐丽青。
后来她因为工作的原因离开A市来到N市,和闻歌视频通话时,总能看到这个精致温柔的女孩坐在一旁微微地笑着。
后来知道两个人互相照应着,便也没把她当做外人看。
偶尔有什么好东西寄回去也总会留心给她准备一份,早已经划进了自己人的阵营里,这会她压低了声音,抱歉又歉疚地告诉她“闻歌的情况有些不好,阿姨,你尽快回来吧”时,她整个人都慌了。
等她匆匆赶回来A市时,看到的就是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病恹恹的闻歌。
随安然正在调点滴的速度,转身看到她,轻拍了一下看着窗外出神的闻歌,覆到她耳边悄声提醒了几句,这才拎了自己的包先出去,给母女两个腾出说话的地方来。
和徐丽青快要擦肩而过时,点了点头,叫了一声“阿姨”,见徐丽青看过来,这才笑了笑,安抚道:“闻歌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您别担心。”
闻歌那晚之后高烧四十度不退,送进医院之后依然还是反复高烧,今天才算稳定。
连续今天的高烧,又吃不下饭,闻歌瘦弱得几乎让人心疼。
徐丽青一下没忍住,顿时掉了眼泪。
看到她不顾手上的吊针,手忙脚乱地要下床,这才走过去按住她,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我从来没打过你,也根本舍不得。”
徐丽青哽咽了声音:“就为了你小叔,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说我是不是该打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闻歌,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对得起你外婆吗?”
闻歌僵坐在床边不动,晶莹的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往下砸,落在她的手背上,溅出水花,“啪”地一声声响。
徐丽青看着心疼,抹了一把眼泪,蹲下身来,看着她,边放柔了声音劝道:“不管遇上什么事,伤害自己就是最蠢的做法。
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没有。
等你以后回头再来看,你就知道现在怎么都过不去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折。
哪值得你这样做?”
闻歌那样的情况,随安然肯定不能再帮着她瞒徐丽青。
在她赶回来的路上就大概地说了说,是以,徐丽青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才会在看见她这幅样子时,怒急攻心。
“我知道了……”闻歌擦了把眼泪,勉强地冲她笑了笑:“妈你别哭了。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等明天我就回去上学,我以后乖乖的……”
不该想的,不想了。
不该求的……也不求了。
……
病房外。
匆匆赶来的温少远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壁,缓缓闭上了眼。
———
闻歌病愈后便直接回了学校上课,徐丽青在她住校期间回N市处理了一下工作,顺便请了一个大长假,便回了A市。
回到A市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闻歌通校,晚自习结束后由她接送回家,明天一早再在早课之前送回学校上课。
一个月下来,见她成绩稳定,依然保持在年级前三,这才松了口气,开始专心地给她养养肉。
高考前夕,徐丽青的先生也已经辞职,回A市小住,并开始筹划在N市开一家什么店。
这样的陪伴下,闻歌的高考顺利结束。
徐丽青怕她闲下来会多想,一家人马不停蹄地安排了一场旅游,等放榜时才回到A市。
闻歌的志愿是A大,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从未改变过这个想法。
徐丽青却有些反对,N大不比A大差,如果她和先生都在N市发展,闻歌到底还是在N市比较好。
再者,A市还有个闻歌的不确定因素——温少远。
徐丽青哪能放心?
但一家人饭后坐下来洽谈商讨后,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徐丽青妥协。
填报完了志愿,徐丽青没得商量地把闻歌带回了N市,放在身边看管。
闻歌这超长的暑假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直到,温时迁打来一个电话——“闻歌,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