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晚饭是何兴送来的盛远酒店的饭菜,装在保温盒里,拎来给她。
并留下一句:“温总让你吃过饭就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明天温小姐会过来。”
闻歌从他手里接过保温盒,右手脱力得有些拿不住,还是何兴眼疾手快扶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闻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她哭了一下午,现在低着头都不敢见人。
右手被她枕在额头下,不知道是拉伤了还是怎么了,一直抬不起来,更是使不上力气。
她干脆连左手都用上,抱了过来,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锯子割过的一般:“我没事。”
这下就算何兴再迟钝,也知道她这是哭过了……哭得还挺厉害,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下午的时候,原本说过不来公司的温少远突然出现。
整张脸还臭得跟锅底一样,在盛远发了好一通脾气,每个部门都被他挑了一番刺,直到傍晚下班这才消停。
这Boss宝贝的侄女都哭成这样,估计是……吵架了?
何兴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对眼前的少女不免多了几分同情……胆子太大啊,敢冲撞Boss!
闻歌杵在门口半天,见何兴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闷闷地问了一句:“小……小叔呢?”
下午被温少远用冷冽又严肃得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质问了两遍“你叫我什么”,搞得闻歌现在再说出这两个字都有心理障碍了。
何兴瞅着小姑娘这样沮丧的神色,以为她是在担心温少远,想了想说道:“温总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地方,你不用担心他。”
闻歌这才抬眼看着他,闷声问道:“他今晚不回来吧?”
何兴一脸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表情格外正经地说道:“温总下班后的行程不归我管。”
闻歌“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让小叔不用惦记着给我送吃的了,我自己会管好自己的。”
何兴愣了一下,良久才“哦”了一声。
等到了答案,闻歌说完谢谢就闷闷地关上门。
她垂头站在门口,手里是沉甸甸的保温盒,突然就有些赌气地把保温盒扔在了地上。
他干嘛还要关心她?
保温盒上的暗扣被砸中,里面的饭菜和热烫撒了一地。
闻歌看着看着又难过起来,回屋给随安然打了个电话,约了地方见面,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出门了。
———
温少远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指间是一樽琉璃酒杯,从他在这个包厢坐下开始,就从未离手过。
唐泽宸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想了想,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少远侧目看了他一眼,微抿了下唇,并未回答。
只倾身给自己又斟满一杯,那猩红的酒液在琉璃酒杯里,像是流淌的水晶,晶莹剔透,透着的酒香醇厚又清润,却丝毫无法安抚温少远心头的烦闷。
他不愿意回答,唐泽宸也懒得再问,冷眼看他又这么灌了自己几杯酒,这才轻笑出声:“有烦心事应该去景梵那里才对。”
温少远睨了他一眼,表情阴晴不定,正要说什么,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温少远暗沉的眸子在看见来电显示时,流光一闪。
拿起电话,转身去了包厢自带的阳台接电话。
唐泽宸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暗自审思了片刻,微微挑眉。
窗外,是半个A市明亮的灯火。
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夏夜的星辰,缀在夜空中不停闪烁。
远处一条延绵着环绕A市的街道,两旁路灯如一条蜿蜒的灯河,一路璀璨。
何兴正坐在车上,往回家的路上驶去。
完成任务汇报给大Boss后,又多嘴补充了几句:“我看闻小姐精神有些不太好,像是哭过,声音都沙哑着。”
温少远的眉头略微皱起,眉心猛地一跳后,拧眉看着远处,微弯下腰,手肘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送到就行,你回去吧。”
何兴功成身退,听着温少远那暗哑又低沉的声音,不难发觉他是在压抑着什么。
想着这种非常时候还是不要去触老板的逆鳞了,闻歌后来那句“我自己会管好自己”的话就被何兴暂时压下,打算明天上班了再说。
殊不知,自作聪明了一回。
……
随安然已经大三,大学的生活已近尾声,也正是繁忙的时候,但接到闻歌的电话丝毫犹豫也没有,先安抚了人,又定了地点见面,匆匆忙忙地就出来了。
到约定的地点时,闻歌已经在店门口等候了。
耷拉着脑袋蹲在别人的店门口,活像是个被丢弃的小孩。
随安然心下一紧,几步跑近,边拉起她边问道:“怎么不进去坐着等我?”
闻歌就想早点见到她,自然不愿意坐在里面漫无目的地等着。
这会见她急匆匆地赶过来,顺着她的力道被拉起来,顺势抱住她:“安然。”
那声音粗嘎又沙哑,蒙着一层厚重的鼻音,几乎让安然听不出闻歌原本的声音来。
她嘴上哄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就怕她下一刻就哭出来:“行了行了,都快成年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一样。
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学校里晚自习的吗?”
闻歌被她拉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眼底泪痕未干,看上去十足的可怜样。
随安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个不得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她这么说还是含蓄的,她的原话是想问——“是不是温家的人欺负你了?”
闻歌摇摇头,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唔哝着声音小声问她:“我最近住你那好不好?”
她和随安然一直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都要出来见个面,所以知道她前不久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公寓,收留她绰绰有余。
随安然比她长几岁,看问题便比闻歌多了几分顾虑。
但闻歌对于她而言,是最好的朋友,什么都不及她来得重要。
当下,就算着急想弄清楚闻歌离家出走的事情,也没迟疑,先领她回去再说话。
随安然租下的小公寓正好在A大和盛远酒店之间,环境清幽舒适,因为不是特别繁荣热闹的地方,租金也不会很贵,随安然一个人完成能够承担得起。
闻歌是第一次来她的小公寓,新鲜得不行。
随安然在带她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她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个大概,回到家也没急着让她说清楚,先去厨房给她包了冰块裹在毛巾里让她冷敷一下眼睛:“怎么哭成这样也不知道给自己冷敷一下?”
闻歌被她按在沙发里,老老实实地冷敷。
闻言撅了撅嘴,没说话。
随安然又去泡了杯她爱喝的奶茶回来,做完这些,陪她坐了一会,这才开始给她梳理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你贸贸然跟你小叔告白了?”
闻歌对随安然定义的“贸贸然”没有一点异议,可不是她太心急了一时想不开么……
随安然是前不久在闻歌说漏嘴的时候才知道她喜欢温少远,前前后后了解了情况,不免叹了口气:“这件事做的不好。”
闻歌显然也意识到了,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把冰袋拉下来,彻底遮住眼睛,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良久,才听她刚好转的嗓音轻柔又苦涩地说道:“小叔他……只是把我当做侄女。”
她现在才十七岁,说出口的话自然没有多大的威信力。
温少远下午的反应让她看清了不少,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特殊的想法,只是把她当做他的侄女来照顾。
那些温柔,那些细心,那些妥帖,那些宠溺,无非是因为她叫他一声——小叔。
所以他下午才会这么问——“闻歌,你叫我什么?”
他是在告诉她,他对她的全部责任,只在这个称呼的维系里,并没有多余。
而她异想天开,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他这样袒护宠爱自己,对自己的不同可以划分在喜欢里面。
到最后,反而弄巧成拙,把两个人的关系搅成了一滩浑水。
以后再想亲近,都成了一种奢想。
她越想越觉得酸涩,眼睛一热,又想哭了。
随安然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行了,今晚先在我这里住下。
如果这段时间不想回去的话,明天给你小叔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在我这里住几天,别胡思乱想了。
你前面还有个高考让你烦心呢。”
她这么随口一提,闻歌混沌了一天的脑子突然飞快地掠过一抹灵光。
她扯下毛巾坐起,问道:“那小白……会被怎么处置?”
这种情况不外乎处分,写检讨书,这还都是轻的,如果再严重一点,面临的会是退学的惩罚。
闻歌本来就是无辜,加上温少远的撑腰,已经“无罪释放”了。
但白君奕的处境……就不太乐观了。
———
温时迁隔日一大早先去盛远酒店找温少远拿他公寓的钥匙,到了办公室却不见温少远的人影,只有何兴在那里等她。
温时迁还以为温少远是出差去了,多嘴一问知道温少远最近都不会离开A市,当下就有些狐疑起来。
温少远总嫌她带着闻歌胡闹,鲜少赞成闻歌跟她凑在一起……这次是怎么了?
不止找她看着人,还让她监督审阅……哦,还让她保密,别让辛姨和老爷子知道。
这么想着,便决定先找他问问情况。
结果,找她这个星期去“接管”闻歌的是他,自己却不露面,什么都不交代一声,温时迁把整个盛远掀了都没找着他,怒气冲冲地先去找闻歌问问情况了。
结果一开门,先看见的就是玄关上那砸落的保温盒以及散落的饭菜。
温时迁刚进门就受惊不小,等发现闻歌根本不在公寓,顿时炸了……
……
温少远昨晚喝多了就歇在了TC会馆里,温时迁吃了炸药一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时,他这才清醒了几分,握着手机坐起来。
温时迁站在公寓的大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公寓和玄关处洒落了一地的饭菜,寒了脸,语气不善:“大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跟闻歌怎么了?”
不等温少远反应,她紧接着说道:“闻歌不在你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