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婆由于劳累而早早睡下了,可是爷爷虽然在水田里干了活,这个晚上却是辗转难眠。他从选婆的口里知道,红毛鬼遇到了新的麻烦,一个自称为“贵道士”的人突然来访,还有一个选婆抓住没有任何烫伤却让红毛鬼痛苦不堪的链子。
贵道士?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按选婆描述的他的模样,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既然上了年纪,应该稍有耳闻啊。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为什么他在女色鬼找自己的夜里刚好达到红毛鬼家里呢?这些疑问在爷爷的脑袋里缠绕不去。爷爷刚闭上眼睛,裸体站在地坪的女色鬼又浮现在脑海。
还有那个“贵道士”讲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他提到的银币,自己似乎也见过一枚银币,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枚。自己虽然也见过一枚银币,却记不起在哪里看见过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人毕竟老了,记忆力远远不如以前了。难道区区一个银币可以有一块要求苛刻的复活地那样的功能?如果是真的,这个道士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时间距离相当远的事情的?
很多问号在爷爷的脑袋里打了结,使得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爷爷从已经捂热的被子里爬起来,望脸盆里倒了半盆的温水,泡了半个小时的脚,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一点睡意,没想到刚要脱衣时,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阵。
“完了,闹肚子了。”爷爷自言自语道。
奶奶听见了,生气责备道:“昨晚说了别在外面走动,你偏不听我的,这下果然闹肚子了吧!活该!”
爷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捂着肚子忙向茅厕跑。
那时不管城里乡下,好像都还没有卫生纸这个概念,上厕所一般都用书纸。有的家庭孩子还没有上学的或者已经不上学的,甚至摘了南瓜叶将就。
爷爷在茅厕蹲了许久,肚子才稍稍舒服一些。他从土墙的空隙里随意抽出一团纸,用力揉软。因为书纸好好放着反而会被老鼠咬,人们都把纸张塞在土墙的空隙里,要用的时候再抽出来就是。这都是当时的农村的习惯。
爷爷在揉弄书纸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瞥在书纸的几个毛笔字上。这一瞥,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这不是父亲的字迹么?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几个被瞥见的字中刚好有“女色鬼”这三个字。爷爷一个激灵,慌忙将纸平展,对着雪白的月光看。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的视力比那时的我都要好很多。
他就那样蹲着,在月光下细细阅读揉得皱巴巴的书纸上的毛笔字。顿时,四周都静了下来,甚至墙角的土蝈蝈也停止的鸣叫。爷爷神情专一的看着书纸上的字,眉毛拧得紧紧。
看完书纸上的字,爷爷慌忙又从土墙的其他空隙里抽出一团纸。这次他没急于揉软书纸,而是眯起眼睛细细看,然后塞进了兜里。他又从一处抽出一团纸,如此重复刚才的动作。爷爷一边这样无休止的重复这个动作,一边喊道:“喂,老伴啊,给我送点厕纸来!”
奶奶这时不耐烦的回应道:“茅厕里不是到处都有厕纸么?还叫我送什么送?”
爷爷的肚子又是咕咕叫了几下,爷爷停止动作,揉揉肚子,颤着牙齿喊道:“这些都是宝啊!不能再用啦!快送厕纸来吧!”喊完又到处找土墙的其他空隙。
“茅厕里哪有宝哦!是不是嫌纸硬了?你揉软了将就用吧。晚上寒气重,我不愿意起来。你这个老头子不是要折磨我么!”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人已经起来了,在桌子里找舅舅写完了的小字本。
那夜,爷爷泡了半个小时的功夫算是白费了,他点燃灯盏,将一张张皱巴巴的厕纸放在摇曳不定的火焰下,手指指着上面的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嘴里跟着念出小小的声音。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奶奶凑上去看,可是她的眼睛比爷爷的差多了,只看到一团团漆黑的墨迹。
爷爷返过身来将奶奶扶开,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珍贵东西,比你这个玉镯都要珍贵。”
“比这个玉镯还要珍贵?”奶奶服从的坐在旁边,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玉镯。那个玉镯是姥爹的姥爹传下来的家传之宝。玉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可是玉的中心有填充着血丝,血液一样的液体在里面循环流动。后来舅舅结婚时奶奶将血丝手镯传给了舅妈,可是舅妈跟舅舅一次吵架过程中将它摔在地上,手镯断成了数截,里面的液体都流失了。
爷爷一面看着厕纸一面问道:“这些纸是什么时候塞到茅厕去的啊?”
奶奶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说:“我怎么记得呢?你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茅厕里就塞了许多纸了,后来有用掉的也有新塞进去的。”奶奶伸直了脖子看灯盏下的厕纸,迷惑道:“什么东西?这些纸还有用啊?”
爷爷用手指弹了弹灯盏上的灯花,火光明亮了一些。爷爷对着跳跃的火光看了看,说:“怎么没有用?很有用。不过已经丢失的就算了。明天帮我一起到隔壁房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和这个字迹一样的书纸。”隔壁房子是姥爹生前住过的。
“嗯。”奶奶答应道。
“你先睡吧,我把这些东西好好看看,整理一下顺序。”爷爷对奶奶挥挥手道。
奶奶给灯盏加了一些煤油,然后睡下了。
盯着灯光下的厕纸,爷爷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眉毛舒展,看过的一律收起来,没看过的在灯盏的另一边堆得老高。因为纸张都是一团团的,所以即使堆那么高也没有多少张。可是纸张上的毛笔字写得稍显细密。许多长着翅膀的小飞虫从房间各个黑暗的角落飞出来,围着灯盏的火焰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