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天下午的一台手术不是很顺利，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秦九九敲着脖子从更衣室出来，侧耳听旁边两个同事在说什么陆总。
她快步到了走廊，果然见陆闲庭站在那，姿态有些闲散，不时有人和他打个招呼，他也好脾气的应下。
如果不是他西装领带一眼瞧过去就让人觉得疏离，秦九九差点以为时间倒退了好几年，他其实是个耐心很好的人，至少那时候她这样认为。
“来了。”陆闲庭侧头静静看她，话里听不出情绪。
要放在从前让他等多久都心安理得，秦九九这么想着还是解释道：“手术出了点状况。”
他点头，“顺利就好。”
秦九九想了想还是问：“你来了多久？”
“刚到。”他这么答。
外科大楼到停车场的距离不算近，陆闲庭没挑话头，秦九九也就沉默着，或者说这样反倒让人觉得轻松一点，至少不用想怎么去对付他。
上了车陆闲庭把手机解完锁递过来，秦九九不解的侧头，眼神询问。
他道：“输个联系方式。”
秦九九有愣了一下，很低的“嗯”了一声，填姓名的时候她有点恍惚，最后还是快速的打了“秦九九”三个字。
把手机递过去，陆闲庭扫了一眼扔到一旁，秦九九默了几秒还是斟酌道：“你的电话号码......”
陆闲庭淡声道：“原来那个还用着。”
秦九九“哦”了一声，就听他接着道：“你应该也不记得了。”
就知道他现在没那么好说话，秦九九心里叹气。
“我——”
陆闲庭似乎不想听，转着方向盘一下把空调打很低。
秦九九：“......”
以为他看不到，秦九九小幅度的瞪了他一眼，没想他正好侧头，两人视线就这么对上。
秦九九提了口气有些心虚的偏过头，还把车窗摇下了一些，陆闲庭倒是也不介意，开始说起季老爷子的病情。
“还有多久。”他这么问。
秦九九顿了几秒，说最多一年。
他不算意外，“远洲来问过吗？”
“问过。”
“我实话实说。”她补充。
陆闲庭只点了点头，“他也该长大了。”
车子最后在一家私厨停下，位置不算偏，环境却意外清幽，一路进去都没听到多少交谈声，有侍应生殷勤的迎上来叫陆总。
一路上了二楼的包间，落座后侍者递了菜单，秦九九随便勾了两个推给陆闲庭。
陆闲庭扫了一眼，淡声道：“去了美国几年口味都变了？”
这话有点讽刺，偏偏他说的寻常，没有为难的意思。
秦九九扯了扯嘴角，“变了一点。”
“也是。”陆闲庭说，“哪有人一成不变的。”
他说着添了几道菜将菜单递还给侍者：“其他老规矩，酒不用了。”
他听起来是这里的常客，秦九九喝了两口柠檬水，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包间里静了一会，陆闲庭突然道：“为什么回国。”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秦九九微怔，抬头撞进他一派沉静的眸子里。
“算了。”陆闲庭移开目光，“你不用答。”
他示意秦九九动筷，“尝尝这道百鸟归巢，这里的招牌。”
秦九九顺着话问：“你常来这么。”
“程潇的地盘。”陆闲庭说，“烦心事多的时候会来坐一会。”
“程潇？”秦九九不敢置信。
“怎么。”陆闲庭抬眸，“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他一群发小就程潇最上蹿下跳，干的事儿多半不靠谱，但对朋友是真好，三天两头的调侃陆闲庭是“妻管严”，见了秦九九却规矩的很，嬉皮笑脸的说嫂子你可看好庭哥。
“他怎么会想起来开饭店。”秦九九忍不住问。
陆闲庭笑笑，“我们宿舍那几个，小从最后做了律师，老木考研去了江城，大头和他女朋友后来也没结婚。”
秦九九睁大眼睛，“大头他们怎么会——”
“怎么不会。”陆闲庭打断她，似乎他们刚分手那会，所有人也都是这样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大概是陆闲庭面子够大，菜很快上齐，气氛又冷下来，沉默有时候比针锋相对更让人煎熬，秦九九甚至有些后悔来吃这顿饭，手机上进来几条消息，她放了筷子拿起来看。
是周清硕，问她忙完了没，周末有没有空。
秦九九忽略了前半句，回说要出差。
说了两句那边打电话过来，秦九九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陆闲庭，他没什么表情，没听到一般。
秦九九按了挂断，微信回了一句说在忙。
“男朋友？”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秦九九讷了几秒，说不是。
陆闲庭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秦九九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解释道：“我没有——”
话到一半被陆闲庭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不太好但还是接起来，“奶奶。”
陆老太太缓着声调带点兴师问罪：“这都几点了你人呢。”
陆闲庭解释道：“晚上一个挺重要的饭局。”
陆老太太“哦”了一声：“说出来也让我听听到底怎么个重要法。”
陆闲庭难得有点头疼，看了秦九九一眼，起身去了外间。
“你奶奶我还没老眼昏花呢。”陆老太太没好气道。
“您这说哪的话。”陆闲庭避重就轻，“我改天一定专门回来陪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少跟我这装傻。”
陆闲庭笑道：“哪儿敢呢我。”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老太太说着缓和了语调，“也不是非逼你，有些事你确实得上点心，婚姻就那么回事爱不爱的都不算什么，过日子适合就好知道吗。”
陆闲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随意的应了两声，挂了电话后回到座位。
察觉到动静秦九九慢慢的抿了两口橙汁，大概能猜到这通电话说的什么，刚才的那点轻松荡然无存。其实想想还是挺难过的，只是好像也不能表现出来。
后半段吃的愈发沉默，陆闲庭仿佛就真的只想想请她吃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有人猝不及防就推门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庭哥你来怎么也不说——”
他话到一半卡了壳，“对不起庭哥，我这不知道你今天是来约会的。”
他边说边往后退，嘴里重复着“打扰打扰”。
临出门前还不忘手快的拍了张照片，也顾不上是不是得罪了里头那位，忙着把照片发到发小群里，点开大图一看却越发觉得眼熟，数秒后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了。
下意识撤回，陆闲庭已经看到了，他把手机扔到一旁没管，哪想程潇好奇心大过求生欲，去而复返回了包间。
他还有心情贫：“怎么说大家也都认识，庭哥你不够意思，刚才怎么也不叫住我。”
陆闲庭一个冷眼，他立马住了嘴。
秦九九沉默着吃两口菜，心里有了想走的意思，正好一个电话这时候过来，那头江冉挺着急的，说酒吧出了点事问她在哪。
秦九九求之不得，“我在附近。”
她没让人送，拦辆计程车报了地址。
秦九九走后程潇坐到陆闲庭旁边的位置上，叫人开了瓶酒，下巴朝门口方向抬了抬，“前几天听说我还不信，这位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闲庭睇他一眼，“你刚才怎么不自己问。”
“别这样。”程潇笑道：“兄弟也是关心你。”
陆闲庭面无表情喝了口酒，没听到一般。
“听说奶奶要给你挑未婚妻？”
陆闲庭晃着酒杯的动作顿住，警告的看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提。”程潇举着双手投降，“我自罚一杯。”
“说真的庭哥。”一杯酒下肚，他又凑近了道：“你不会还放不下？”
陆闲庭抬眸，要笑不笑的样子，“你几岁了问这种问题。”
“不带这样的庭哥。”程潇深沉道：“其实有些事也不是放不下，就是不明不白的放在那容易让人不甘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闲庭看都没看他，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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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九到酒吧的时候，舞池那边乱成一团，两拨人谁也不让谁打的脸红脖子粗，脚下一地的碎玻璃瓶子。
江冉到底年纪不大，平时玩的地方也都是熟人，慌了神站那手足无措。是有人受伤，她才想起打秦九九电话。
秦九九问打了120没，江冉讷讷的说不知道。
秦九九也算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以前跟着陆闲庭看过几次热闹，那会儿有恃无恐的怎么都不怕。
那边场面混乱，秦九九也不敢贸然挤进去，先打了120问起具体情况。
好一会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两拨人说深仇大恨肯定没有，顶多口头上几句小摩擦，跟着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本来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偏偏谁也不让谁。
早有人报了警，警察比120先到，控制住场面问这儿负责人是谁，江冉怕的要死还是拦了秦九九上前乖乖的站到警察那。
秦九九哭笑不得，跟着过去拍了拍江冉的肩膀，最后警察一起带走了。
“师姐。”江冉忧心忡忡，“咱们酒吧不会被查封吧。”
秦九九翻着手机，安慰她说不会。
前座警察忍不住转身打量了她们两眼道：“你们两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处理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是怎么想起来开酒吧的？”
秦九九点了点头，她也没想明白，于是把问题抛回给江冉。
江冉委屈巴巴的，老实道：“当时没多想。”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感慨道：“现在的孩子。”
“都是家里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吃点苦头就老实了。”
江冉还在后怕，抓着秦九九的手臂，“师姐我看那人头上流了好多血。”
“头上血管多，稍微破个口子看起来就挺吓人。”秦九九说，“我刚刚看过一眼，没什么大事，顶多缝两针。”
警察回头道：“还是个医生？”
秦九九有点尴尬，江冉已经大大方方承认了，颇有点自豪介绍了一下秦九九的履历，最后补充：“我师姐可是很厉害的。”
秦九九扶额，这会儿不太想接话，那警察似乎也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看向江冉问：“你也是？”
“不是不是。”江冉连连摆手，“我那学校是出钱上的，叫师姐就是亲近嘛。”
秦九九：“......”
警察点点头，似乎不敢再问下去了。
两拨闹事的人到了警察局倒是老实了，做完笔录警察没放人，说要有人来签字。
江冉垮下脸，最后给她哥打了电话，撒了会娇看着还是被骂了一通，秦九九笑了她一会有些犯困，歪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要睡不睡的时候江冉推她，“师姐师姐，可以走了。”
秦九九有些懵，抬头第一个看到的却是陆闲庭，他和警察说了两句什么，那边有些客气的放了人。
江冉低着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会是陆总。”
秦九九一阵无言心里隐隐有些犯怵，为他实在不怎么好的脸色。
司机等在外头，陆闲庭没多余的话径自上了车，副驾驶被江冉坐了，秦九九想说自己回去又仿佛能预料到他的反应，无奈只能弯腰进了后座。
司机先送的江冉，这丫头忙着担心亲哥哥的疾风骤雨，一边想对策一边溜的飞快。
车又驶进了夜色，仍旧是沉默，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陆闲庭突然道：“前面靠边停车吧。”
司机依言照做，秦九九已经懒得思考他想做什么了，盯着窗外倒退的夜景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后天的学术会议上。
“陆总？”靠边后司机迟疑道。
“你先回去吧。”陆闲庭睁开眼，“我自己开。”
秦九九终于偏头去看他，车门打开又轻轻关上，狭小的空间里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
“那种地方打起来什么样不知道？”他似乎在算账。
秦九九默了两秒，说知道。
他似乎被气笑，“知道还敢去？”
“你——”
说了一个字被他打断：“还是说你还觉得有人能随时随地捞你出来？”
听他提起从前，秦九九心揪起来，她闭眼提口气，偏过头看向窗外。
陆闲庭被她这一副疏离的样子激怒，本来今天也没想善了，这会儿没什么犹豫的把人掰过来。
“看我。”他强硬道。
受了他的怒意，秦九九反倒觉得有些轻松，她最怕他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样子，空洞的一点找不到以前的影子。
“陆闲庭。”秦九九捏紧了手机轻声道：“就这样吧，不要再相互纠缠了，我们——”
如果那个人近在咫尺，那么放下实在是一件太需要勇气的事情，靠近是本能的，远离却需要战胜时刻拉扯的情绪，何况这世上的事从来也不是非黑即白，就像他不久后也许真的会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一样。
话没说完陆闲庭冷笑一声，“你现在觉得是纠缠了？或者说你告诉我，这样是哪样？”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领，右手按到她的腰后，侵略的气息覆过来。
秦九九这会清醒着，自然不像那天在酒吧时配合，试图推开他，冷声道：“陆闲庭你想干什么。”
“这就忙着拒绝？”陆闲庭很轻很慢的笑了一下，说：“又不是没在车上做过。”
“还是说你有男朋友？”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异常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