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的手一时之间僵住了, 指腹似有电流在窜动。
许博衍脸色却一点一点沉下来,他怒斥道:“你在想什么?电梯要关门了不知道吗?”他发起来火的样子,吓得她心一颤一颤的。朝雨低下头,缄默不语。
“手不要了?”许博衍拿下她的手, 往后退却了两步,与她隔开了距离。
她刚刚只是怕他走了,再也不回头了。
她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呢?大概是就是席哲过生日了那个晚上吧。他从泳池里把她捞上来。
宁珊说,她要好好谢谢许博衍。
她问, 怎么谢呢。
宁珊开着玩笑, 以身相许啊。
其实,她已悄悄芳心暗许了。
这么多年, 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原来, 很甜。
许博衍见她低眉垂眸,一脸的委屈,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过了几秒,他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肃然 :“朝雨, 你是来上课的。”
朝雨慢慢抬首,正视着他,她咽了咽喉咙:“我是来确定我的心意的。”在这之前, 她还不确定。就在刚刚, 他点她的名字。
那一刻, 她的心好像被狠狠捏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 这就是心动。
她吸了吸鼻子:“你放心好了, 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不会给你丢脸。”
许博衍的手垂在身侧,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遇,被一个小姑娘直接的表白。他下意识地想要抽烟。
朝雨机灵地从书包里拿出了曼妥思,递给他:“喏,走廊禁烟,你忍忍吧。”
许博衍哭笑不得,他撇了撇嘴角:“朝雨,你太小了。你知道我多大了吗?”他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平静,让朝雨慢慢失落。
她小?
朝雨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都大学毕业了。”
许博衍直接说道:“我比你大五岁。”
“我知道啊。你也不老了。”
许博衍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你的年纪和席哲相仿,同龄人会有更多的话题。”
朝雨咬了咬唇:“我又不喜欢席哲,你提他做什么。许博衍,你是不是在心虚啊。”不然怎么话这么多。她弯着眉眼,就这么瞅着他。
许博衍看着她。小丫头眼底满是执着。他选的不是班长,好像给自己招来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他清清嗓子,别看眼。
这时候,电梯门打开,有人出来。
“许队——”几个人异口同声喊道。
那几个人看到他俩,在心里暗暗喟叹,幸好没有做班长,不然这五天铁定没自由了。
许博衍和他们点点头,他敛了敛神色,恢复一贯的清冷,嘴角动了动:“明天有雨,大家出门时记得带伞。”
“知道,许队,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和班长了。”
几个人各回各的房间。前面还有人嚷着,晚上打牌,好不自在。
这一打断,朝雨泄了气,她偏了偏头,不再看眼前这个“老男人”。
“我也回去了。”
许博衍点头应允,他又说了一句:“小丫头年轻轻的,不要想太多。”
朝雨脚步一顿,顶了他一句:“不想太多,我就当一辈子的单身狗了。”说完,她转身回房。
朝雨气呼呼地回到房间,程晓曦正在敷面膜,问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朝雨应了一声,心情有几分失落。“随便走了一会儿。”
程晓曦揭了面膜:“朝雨,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和许队熟吗?”
怎么又提到那个臭男人呢。“不熟。”她不想说话。“我先去洗澡。”
程晓曦咽了咽喉咙,失神地看着她的身影。
晚上,朝雨和宁珊微信。
她一五一十的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宁珊。
宁珊一点诧异都没有。
宁珊:游泳池那晚之后,我就发现了,每次提到许博衍,你的眼神就变了。
朝雨:……
宁珊:朝雨同志【佩服】
朝雨: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他好像对我一点不敢兴趣啊。
宁珊:据我观察,许博衍这个人就属于闷骚类型的,静观其变。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军师啊?
朝雨:谁?
宁珊:席哲!就说你一个朋友看上他哥了,托你打探打探。
朝雨:宁珊,你太聪明。爱你,biubiubiubiu。
宁珊:还是对许大队长biubiubiubiu吧【加油】
朝雨:我去找军师。回聊!
晚上十点,朝雨给席哲打了电话。
席哲那端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人接电话。她打了两个都没有人接,最后只得算了。
程晓曦问道:“朝雨,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给我一个同学打电话,他没接。”
“男同学?”
她笑笑:“高中同学。”
程晓曦侧目望着她:“你男朋友?”
“不是啊。”她刚解释,手机响起来。
席哲声音沙哑:“朝雨,我刚刚在忙,没听到手机响。”
“这么晚,你还在工作?”
“是啊,我和嘉行在东郊开民宿客栈,这两天在装修,我这忙的和狗一样。”
朝雨有几分惊讶,在她印象里,席哲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没想到他会做民宿。
“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朝雨稍稍酝酿了一下:“是这样那个的,我有个朋友对你哥……”
“看上我哥了?”席哲拔高了声音。
“恩。她托我问一下你哥的情况。”她支支吾吾的说道。
“谁啊?”席哲大咧咧地问道,“我认识吗?”
“你就说说你哥吧。”
“真不知道你朋友什么眼光,我哥又冷又硬,她是看上他哪点了。”
朝雨暗骂了一句。
席哲走到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星空。他缓缓说道:“其实,我哥去珞城读大学后,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就少了。他这些年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大姑,就是我哥他妈妈去世后,他就不怎么说话。”
朝雨哑然:“他妈妈去世了?”
“是啊。我大姑去世好些年了。那时候我哥还在读初中。”
朝雨的喉咙一片酸涩。
“我姑父后来再婚,我哥更沉默了。”
朝雨已经脑补了一部男主被后妈虐待的戏码,心底满满是对许博衍的心疼。
“我哥就是闷一点,其实人还挺好的。”
“他很有责任感。”
席哲嘀咕了一句:“那是。他为了工作可以不要命的。”
朝雨沉默了。
“我哥好像去什么培训班了。”
“是啊。我也来了。”
席哲唏嘘一声:“朝雨,上回你做的那期专刊,我奶奶看到了,夸你呢。说是把我哥拍的真好看。我听说好像很多女孩子因为那张照片看上我哥了,还给我哥打电话。他要是今年能找到女朋友,我奶奶说要谢谢你啊。”
朝雨现在才明白,自己办了一件蠢事。“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呦,知道关心我了?不骂我是蠢猪了?”
朝雨咬牙:“拜拜。”这人真是欠骂。
半夜下雨了。雨声很大,有心事的人更加难以入睡。
朝雨翻来覆去,凌晨三点,她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清晨,没有阳光,只有绵绵不断的雨水。朝雨站在窗前,外面雾蒙蒙的。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吃过早饭,大家三三两两往教室走。
酒店离教室要走二十分钟的路,不上雨走走倒是无所谓,现在下雨了,这一路走来有些艰难。
等到了教室,很多人身上都湿哒哒的。
程晓曦的裙子后背湿了一片,她拿着纸巾擦着。她蹙着好看的眉眼:“再这么下下去也不是办法。”
“班长,能否和许队反应,包一辆车接送我们上下课?”
“是啊是啊,班长你和许队说一下。钱我们自己出。”
朝雨想想也是有道理,她给许博衍发了信息,把同学们的要求发给他。
许博衍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车的事我不同意。”
朝雨不明白:“为什么?”
“十五分钟的路都走不了,他们还来上什么培训班。”
“可是天气特殊,雨太大了。”
许博衍沉默了几秒:“防汛的时候,就是下刀子,都得咬牙坚持。这点雨就开始喊了,那趁早回家。”
朝雨舔了舔干涩的嘴角,脸上一热,一时间羞愧难言。
上课的时间到了,教授开始讲课。
许博衍沉声道:“你先上课。”
“好。”
许博衍指间夹着烟,明明灭灭,他蹙着眉心,翻着新闻,电视台已经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局地伴有雷暴大风等强对流天气,最大小时雨强30~50毫米,局地可超过80毫米。
一场大雨即将而至。
一场战斗时刻准备着。
往常这时候,他都在队里,24小时随时待命。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命运,每份职业都有它的职责。任重道远。
可惜这时候,他不在局里。
徐逸刚刚和他汇报,多个地方出现积淹水了,上面已经发布了紧急防御措施。
许博衍烦躁地抽了一口烟。
上午的课结束,雨还在下着。
教授先前离去。
许博衍走上讲台,他开门见山地说道:“班长和我联系过了,现在还有谁需要车接送?”他话语冰冷。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怎么没人说话,你们不是有意见的吗?”他挺拔地站在那儿,目光冷冽。“班长,你说。”
朝雨咬着唇角站起来。
“要叫车接送?你当你们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教室里除了他的声音,安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
“如果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他妈的一个个给我趁早离开。”他的手指着大门,“这次的培训班不是来玩的,是为了防汛准备的,你们是准备上前线的。”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还爆了粗口。
朝雨知道他是对他们失望了。
众人一言不发。
“班长。”许博衍看过来,“统计一下名单,想走的趁早走。”
朝雨:“……”果然班长不是好当的。
程晓曦突然起身:“许队,大家也只是说说,您不要当真。”
许博衍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他抿了抿唇角。
“是啊,许队,大家只是说着玩笑。这点困难,我们还是可以坚持的。”说话的人正是宁大大三的一名学生,他憨憨一笑,“能被选中参加培训,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许队,我们不会做逃兵的。”
……
他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镇住了,激起了每个人的心里深处的火焰。不是怕他,许博衍身上有一种力量,让人莫名地信任他、敬重他。
雨依旧在下。
没有人走。
宁大附近好几处路段的积水都默到脚踝了。
朝雨接完宁珊的电话,心沉了沉。市区的雨也不少,小雅书城那里的情况最糟糕,山上的泥水涌下来,书城受灾惨重,几万本书被泥水淹没。书城收藏的一些珍贵字画都没有幸免。
抢险大队已经过去了。
宁珊临危受命,负责这次报道。刚刚她在电话里说,泥水没过脚面,行走都困难。抢险队员现在只能靠着双手在清理排水口的淤泥。
朝雨站在走廊边,伸手接着雨,不一会儿掌心聚满了水。
许博衍含着烟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她。他吸了口,烟头星火闪闪一亮,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喑哑:“如果这两天有人生病,及时上报。”
朝雨应了一声,她回头:“我听说市区情况挺严重的,,你——会不会想回去?”以他的性子肯定想去前线的。
许博衍望着远方,目光幽深:“哪里都一样。”这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朝雨才不信,她刚想说话,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下雨了,天气也骤然降了七八度。
许博衍拧了一下眉:“你就不能多穿点?”这个天还穿短袖中裤夹脚凉拖。
朝雨揉揉鼻尖:“下雨啊。长裤肯定会湿的。”
许博衍拖了自己的衬衫,他里面还有一件短袖,把衬衫人扔给她:“披上。”
朝雨恍然,慢慢的她的嘴角裂开了:“谢谢啊。”
许博衍撑着伞,走进雨里。
朝雨连忙套上他的衬衫,瞬间温暖了许多。她把头缩进衬衫里,一路小跑,钻进了他的伞下。
许博衍:“……”
她说:“我的伞太小了,不介意的话挤一挤吧。”
他还能说什么。
坏东西就是一只狐狸。
许博衍让朝雨注意有没有人生病,以防止特殊情况发生。朝雨在群里再三确定没有人感冒,她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晚上,她自己出现症状了。
喷嚏不断,鼻涕不断。
她带了很多吃的,可就是没有带感冒药。
程晓曦见她这样,有些担忧:“我帮你去问问有没有带感冒药的?”
“没事。我多喝一点水就好了。”她裹在被子里,身上发冷。“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半夜时,朝雨开始发烧,呼吸难受。
程晓曦发现她不对劲,慌乱中赶紧给许博衍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许队,我是程晓曦,朝雨她发烧了,浑身发烫。”
“我马上过来。”
许博衍挂了电话,快速穿上衣服,很快来到618。
程晓曦给他开了门,他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就来了。“她怎样了?”
“我刚刚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和她说话,她也没意识。”
许博衍走到床沿,喊了两声:“朝雨——”
坏东西没有反应。他伸手探着她额角的温度,一片滚烫。“送她去医院。”
程晓曦咬牙:“可是还在下雨,道路积水,车子也不能开。”
许博衍沉声道:“我背她。麻烦你帮她穿上外套。我在门外等你。”
程晓曦深吸一口气。朝雨穿着上下款的睡衣,她帮她套上一件外套。
“许队,好了。”
许博衍走过来,他嫌弃地扫了一眼那双夹脚拖鞋,他蹲下身子,给她套上了一双运动鞋。朝雨脚下,他一手就握住了。
一路蹚水到了医院。发烧40度,医生给她挂了两瓶水。半夜没有床位,只能坐在椅子上。
朝雨这会儿神志清醒了,脸色潮红。
许博衍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顺便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才回来。
朝雨安静地坐在那儿,一张小脸低垂着。
许博衍大咧咧地坐在一旁:“没有床位了,将就一下。”
“恩。”朝雨不敢动,因为她发现她没有穿内衣,她缩着身子。
许博衍侧首看了她一眼:“还难受?”
她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的脚下。他的一双运动鞋,全湿了,上面的泥还没有完全洗安静。他就那么穿着,也没嫌难受。
“许队,我给你拖后腿了。”
许博衍应了一声:“我没有想到我自己选的班长身体素质这么弱。”
朝雨:“……”
许博衍咂咂嘴:“明天烧还不退,你就回去吧。”
朝雨一脸震惊:“我不同意。”
“必须服从命令。”
“我不是你的手下。”
“你现在是我的学员。”
“我不走!坚决不走!”
两人争执着,值班护士拿眼看过来:“喊什么呢?安静一点。”
朝雨弱下声音:“我明天就能好,你别让我走。我要是这样被打发回去,很丢人啊。还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我想和你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