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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友人信

出得揽月殿,见愁便一路顺着来时的路走,等到了外面绝崖石亭之中时,便瞧见了站在亭中的曲正风的身影。

见愁走了过去:“曲师弟。”

“大师姐,恭喜了。”

曲正风显然已经看见了见愁手里拿着的那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知道怕是掌门给了见面礼,于是一笑。

见愁也低头看了看手里镜,倒是有些好奇:“掌门说是给的见面礼,叫里外镜,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用。”

“想来掌门也应该有给大师姐一枚玉简,他日再习便可。”曲正风留意了一下那一面古镜边缘的花纹,忽然轻“咦”了一声,“等等,师姐方才说这一面镜子叫什么?”

“里外镜。”见愁奇怪,“可有何处不妥?”

这一刻,曲正风摇头失笑。

“我才想起来,大师姐刚才就说了这是里外镜,我都没注意到……”

见愁眼底有迷惑。

曲正风解释道:“修界修士所用武器,统称为法器,一般有三个大等级,曰法宝,灵宝,玄宝,每一个分级内又有上中下三品之分,正好对应修士修行的九个境界。这里外镜乃是一件上品法宝,即便是师姐到了金丹期也完全可以拿得出手来使用,看来掌门还是下了一番血本啊。”

当然,曲正风默默在心里想,一定是师父摁着头,掌门才肯给的。

掌门是什么抠门劲儿,他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见愁,又了解到了一些修界的新东西,一听见说这里外镜是个金丹期修士也可以用的东西,顿时觉得它周围隐约的铜锈都变得发光起来。

她脸上的喜欢是半点也不作伪,更无半分忸怩,显得坦坦荡荡。

曲正风见过入门的修士多了,大多有几分羞赧之色,像见愁这般落落大方的还是头一次见。

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的,不然也不会被他们那眼高于顶的师尊给看上。

曲正风想着,微笑着问见愁:“大师姐要回洞府吗?”

“不。”

摇摇头,见愁将里外镜一收,看向曲正风,道,“掌门说,昨日有从无妄斋与封魔剑派来的消息,是给我的,不知……”

她一说,曲正风一下就想起来:“是有这一回事,还请师姐随我来。”

他重又唤出那一把海光剑,请见愁上来。

见愁熟门熟路上剑,便随曲正风而去。

“掌门与长老们事务繁多,所以一些门派与门派之间相互通有无的消息,都有专人负责打理。当然,也有一种情况是只知道门派之中有自己要找的人,却无法将消息单独送达给那个人,所以直接送到门派来。大师姐你的消息,约莫是后者。”

修界修士之间传递消息,多用风雷雨雪电,将消息以特殊手法刻入风雷雨雪电中,便能借着天地之间那一股玄妙的规则,让特定的人接收到消息。

而这一次从封魔剑派与无妄斋来的消息,都指明那是给“崖山见愁”。

见愁听明白了,知道是张遂等人想要传递消息给自己,却不知怎么联系自己,只好递到了宗门。

她以为曲正风应当要带自己去某个类似于驿站的地方取消息,却没想到,曲正风乘风而下,如一道流光,稳稳地落在了归鹤井旁。

此刻,整个崖山已经沐浴在一片日光之中。

灵照顶上有不少弟子在相互过招演练,倒也一片热闹场景。

见曲正风与见愁一起来,不少人都恭敬地打招呼。

“见愁师伯好,曲师伯好。”

曲正风微微点头示意。

见愁心里奇怪,不知曲正风来此处干什么,只是她却也没发问,只看着他。

曲正风一笑:“请师姐稍待片刻。”

话音落,他抬手一挥,袖子带起一阵清风,从归鹤井并不狭窄的水面上一掠而过,浅浅的波纹泛起。

那一刹那,光华陡现!

归鹤井水面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片稀疏的银光。

每一道银光,都像是一根细细的牛毛针,竖着排列在水面上,伴随着起伏的波纹而起伏。

见愁看着这银光模样,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青峰庵,悬崖顶,罡风猎猎,扶道山人手指往无形的风中一夹,便取出了一枚银针一样的东西,而后一捏,便是他要收的“信”了。

那一瞬间,见愁眼底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来。

“修士的手段,真真妙不可言。”

曲正风倒没想到见愁竟似乎知道这是什么,而且这般淡然,心里不由又高看了她一眼。

他轻轻一招手,那一片牛毛针一样竖着的银芒之中,便飞出两道来,落在他掌心。

“风雷雨雪电传讯之术,我等其实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会用,却不明白为什么,就像是传送阵一样。所以,也并非那般妙不可言。师姐若是想,只怕不用一刻便能学会。”

曲正风微微收拢右手,将掌心的两道银芒递给见愁。

“归鹤井乃是我崖山的消息集散地,所有不直接送到门下长老弟子手上的消息,都会自动汇入归鹤井,回头会有专人来处理。师姐的信指明了要师姐来读,所以便留到了现在。”

那两道银芒,在曲正风的手里,像是两条银色的小鱼儿。

见愁伸手去接,它们却似有灵性一般,轻轻一弯身子,竟然就从曲正风的手里跃了出来,跳到自己掌心。

她怔了片刻,却不由得微微一笑,莞尔道:“它们还能认主不成?”

“约莫还是能分辨到底是谁要读它们的。”

毕竟,这两道信是指明了只能见愁来看的。

曲正风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好奇,封魔剑派,无妄斋,这些在往昔都是与崖山毫无交集的门派,鲜少与崖山有什么消息往来,没想到,头一遭联系,竟是因为见愁。

到底信中有什么呢?

见愁倒不知道曲正风心里怎么想,她只是轻轻伸手出去,捏住了其中一条银光,想起昔日扶道山人的做法,便用力一捏。

银光没有任何动静,并没有化作一道光幕。

见愁一怔,又思索片刻,这一次将自己身上微薄的灵力透入指尖,只轻轻一碾。

“刷……”

指尖的银光,好似一下从坚硬的铜铁之质,变成了细细的银沙银粉,霎时间飘散到了虚空之中,而后组合成了简单的文字,一排一排。

她捏碎的这第一封信,来自无妄斋,只是看口吻却不像是聂小晚。

“拜崖山见愁小友。小晚乃贫尼爱徒,教之如己出。青峰庵隐界一行,小晚遭歹人毒手,多劳见愁小友出手相助,其事巨细,无妄斋上下已得封魔剑派小友相告,贫尼感激不尽。今已接小晚闭关疗伤,以期不损修为。崖山之恩,无妄斋上下没齿难忘,他日必当竭诚以报。无妄斋,玉心。”

这应当是无妄斋聂小晚的授业恩师所传的讯息。

见愁从这字里行间,只嗅出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看来,周狂张遂二人的确顺lì地找到了无妄斋的人,将聂小晚送回了无妄斋,如今无妄斋也开始救治小晚,只是这一句“以期不损修为”,却为这一条好消息,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需细细一想便知道,无妄斋既然这样说,只怕不损修为的可能已经极低。

半空中的银光,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始渐渐消散。

曲正风看见愁还站在原地,半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提醒了一声:“见愁师姐?”

见愁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笑,却有些沉闷。

“无妨,左右还算是个好消息吧。”

也只能说“算是”了。

她淡淡抬眸,看向了剩在掌心之中的第二道银光。

手指一拈,银光便自动跃至她指间,被她轻轻一碾。

银光再次散开,又逐渐汇成第二封信。

这一封,自然是封魔剑派处来的。

“见愁师姐安好。登天岛一别后,遂等二人已如约送聂小晚师妹归于无妄斋门下,无妄斋玉心师太已出手救治,万望师姐安心勿挂。另得知许蓝儿已全身退回剪烛派,甚得庇佑。遂与周师弟皆不平,然人微言轻,不能有伤其分毫。惟愿,三年后中域左三千小会,可一雪前耻,报得今日之仇。”

这一封信看下来,见愁越发沉默起来。

她注视着那一行行的文字,竟有一种荒唐之感。

许蓝儿先有乘人之危惹下陶璋之祸,后有祸水东引想拉聂小晚张遂等人下水之嫌,还为了逃命一力偷袭聂小晚,若非当时她手持九节竹,只怕聂小晚凶多吉少。

而后许蓝儿似受伤跌到海面,其后陶璋却搜寻无果。

这样,竟然叫她全身而退,回了剪烛派?

见愁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拍了拍手,仿佛手里粘了什么脏东西。

“十九洲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见愁师姐,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

虽才认识见愁不久,接触也不多,可曲正风觉得见愁不是个喜欢冷笑的人,而方才她唇边浮出的那一抹笑意,却带着真实到了极致的讽刺。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竟会让见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见愁笑笑:“在来十九洲的道上,我结识了几位朋友,没想到竟然被歹人偷袭。如今几位朋友送信回来,告sù我事情进展,被偷袭重伤的朋友如今能保住命,修为却不一定还能保住。而始作俑者,竟然全身而退,回到了山门之中。曲师弟,十九洲都没有寻仇这一个说法吗?”

曲正风一怔。

他没想到见愁竟然将事情和盘托出。

联想一下最近封魔剑派与无妄斋的动向,曲正风一下就想到,约莫是青峰庵隐界一事。

他斟酌道:“恰好与见愁师姐所觉相反。十九洲寻仇之事遍地都是,只是宗门与宗门之间,毕竟都要顾及一些颜面,能不撕破脸的,很少会直接寻仇。”

也是。

倒是她一时钻了牛角尖。

深深地吸进一口崖山灵照顶微凉的晨气,见愁笑出声来:“我明白了。”

张遂信中所言“人微言轻”,约莫便是一名弟子与一个宗门的利益冲突,他整个信上的口吻,竟都异常平静,只说想要在中域左三千小会上一雪前耻。

想来,封魔剑派是不会参与此事了。

再一想曲正风的话,见愁便能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大了,那是两个宗门的面子,可说小了,也不过就是私人恩怨私人了。

无妄斋信中也只字不提为聂小晚讨回一个公道,却不知……

聂小晚到底会是何种心情?

也或许,玉心师太也不能以个人的立场,影响了整个宗门。

“你若有那个本事,屠了十九洲也没人能管得了你。”

扶道山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回荡。

见愁摇头轻笑出声,她也不再言语,只朝着曲正风道:“我初到十九洲,各种事都不明白,不知崖山可有相关典籍,可供一阅?”

“这倒是有。”曲正风点了点头,“不仅有十九洲的风俗人情,还有修炼路上的一些基础法门。那个……加之师父他老人家教徒弟向来比较随性……所以……”

随性?

见愁一下愣住:“说来师父三百年没有回过崖山,那你们的修炼……”

曲正风额头青筋一跳,叹气道:“基本靠自己。”

“……”

见愁明白了。

难怪在说起翻阅典籍的时候,曲正风会在后面说什么基础法门,还要提到师父教徒比较随性,原来是因为……即便拜师了,也还是自力更生的时候多啊。

曲正风一面朝前面走,一面叹气:“师父不靠谱的时候居多,如今正风修为虽然不算高,但也堪堪要迈入出窍,在元婴巅峰。大师姐若有什么修行方面的问题,问我可能比问师父更靠谱一些。”

能让一名弟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愁已经不忍去想扶道山人到底如何不负责了。

她看向曲正风:“那便多谢曲师弟,往后少不得要叨扰了。不过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地……”

作为一个炼气期的大师姐,见愁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曲正风自然知道原因在哪里,他只笑,如春风般和煦:“在大师姐被师父收为徒弟之前,我是崖山大师兄。”

呃……

见愁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曲正风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不知心里是不是也有一种崩溃的想法?

说来,她还不知道师父收的其余几位弟子呢。

“对了,曲师弟,我记得,师父一共收了八个徒弟。”

“是有八个,不过如今算上大师姐你,也只有六个在崖山。我如今行二,四师弟你也见过了,他惯来是我们几个之中最不靠谱的那个。”

曲正风已经陪着见愁上了崖山道,站在上头,轻轻地一跺脚。

风起云涌,霎时凝成一座云梯,出现在见愁与曲正风面前。

这一架云梯,直直通向绝壁之上,见愁的住处。

昨日这一番神奇手段,见愁已经是见识过了,今日再见,眼底虽有惊叹,却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她跟随着走上去。

“那还有三个在崖山。”

“正是,一个是三师弟,他乃剑痴,常年都在闭关之中,轻yì不出关,如今也是。剩下的两个么,一个是呆子,一个是胖子。”

曲正风笑了一声,道:“他们这几日都在执事堂,虽知道大师姐你来,心里抓心挠肝地想要见一面,却也不能够。我估摸着,今日做完之后,也快了。大师姐你可没几天清静日子好过了。”

昨日所见的沈咎,明显是个不怎么正常的人,有些凡尘俗世里的花花公子气,不过真沉静下来,又恣意洒脱,叫人讨厌不起来。

至于曲正风,朗月清风一样的翩翩君子,用以形容他,是再好不过。

只是……

见愁暗暗思索,看沈咎这样嚣张的性子,竟然半分不敢招惹于他,只怕内里是个蔫坏的,没有表皮这么白,剖开来不定黑心,往后须得小心。

至于其他的三个,见愁还没见过,只听这剑痴,呆子,胖子,仿佛也没有多大的危险性。

不过……

仔细一思考,她师父收的徒弟里有正常人吗?

见愁一时想起在揽月殿时,掌门郑邀那一句疑惑:那么不正常的扶道山人,到底是怎么收了她为徒弟的?

其实,这不仅是郑邀的疑问,也是曲正风等人的疑问。

看上去,见愁跟整个崖山都不搭调啊!

两人各怀想法,不多时就已经顺着云梯而上。

沈咎竟然还站在原地,手里掐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可怜巴巴的花,一瓣一瓣地扯着:“去要,不去要,去要,不去要,去要,不去要……”

“沈师弟。”

见愁踏上峭壁内向内开凿的一块平地,这里算是她的“家门口”了。

“大师姐你回来了!”

沈咎听见声音,猛然一个激灵,一下就站直了,看向见愁。

若说他之前是个机械的木偶人,如今便像是被人注入了灵气与活力一样。

见愁心里觉得奇怪,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

“方才我已经随曲师弟去拜见过掌门了,记得沈师弟刚才说有事要与我商谈。”

沈咎开口就想要说话。

然而,他眼角余光一闪,便瞥见曲正风抄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到了嘴边的话,一字一句,忽然就仿佛变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卡在沈咎的喉咙里。

沈咎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

见愁越发奇怪起来,侧头望了望曲正风。

“沈师弟是要找曲师弟的吗?”

“不是!”

沈咎一口否决,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崩溃。

他看了看曲正风,又看了看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见愁,心底自打昨夜就被撕开的那一道口子,顿时裂得更开了,现在不是鲜血汨汨流淌,简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咆哮而出!

“那什么,二师兄,我这话要单独跟大师姐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哦……”曲正风抄手,凌空踱了两步,打量着沈咎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竟然还要单独说?我竟不知道你与见愁师姐有这么多的话要聊了。”

这声音里的调侃和讽刺,是头猪都能听出来,更不用说自诩聪明绝顶的沈咎了。

“咔嚓咔嚓……”

这是沈咎磨牙的声音。

他瞪着曲正风,终于忍不住了。

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沈咎手往腰间一按,声音仿佛从牙缝之中磨出来:“拔、剑!”

曲正风脸上促狭的笑意,一下顿住。

他微微眯着眼眸,盯着沈咎按在腰间的那一只手,轻声道:“真拔剑?”

“当然是――”

沈咎豁然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的!”

漫天磅礴银光,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暴涨而起!

两丈方圆的斗盘,凭空出现在这绝壁之上,内里汹涌的灵力仿佛风暴一样冲天而起!

这一刹那,整个崖山都仿佛能听到嘹亮的剑吟之声!

曲正风在这银芒暴涨的刹那,便已经脚下一道暗蓝色的流光划过,彻底避开,他长声一笑:“就因为一只小小的天火盏,你就要对我拔剑,师兄真是好伤心啊!”

“屁!”

沈咎此刻恨不能把曲正风剁成八段扔出去喂狗。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是绝对无法在人前拉下脸,去见愁大师姐那边要回天火盏的!

而这个罪魁祸首,却他娘的站在一旁坏事还说风凉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咎脑子一热,心想:干了他去!拔剑就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