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说完之后,阮安安余光看到身边戴着眼镜的负责人默默走到门口,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现在偌大的会客房,只剩下他们这两人有着复杂关系的人。
阮安安原本以为是单纯的合作双方会面,没想到……
这是她伴侣,她爱人,她天天一块儿睡觉的老公。
阮安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天天搂着睡觉的枕边人,时间太长,都瞪到有点儿酸了。
她不由反思,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其实只是学生。
一个长得特别帅,一眼就让她沦陷的年轻男大学生。
这儿没错。
是后来——
后来,两人做了同桌,阮安安发现顾诀做家教勤工俭学,发现他手机屏坏了也不去修,因为没钱,发现他平常穿的衣服虽然看不出牌子但都不是张扬的名牌……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他的长相极为符合她的审美,阮安安自然不希望他是圈子里她最讨厌的那种花花公子哥,她也会无意识地把自己所期望的加在他身上。
更何况他们初遇就是在校园,而不是酒吧或者晚宴。顾诀长得好看又干净,阮安安希望他是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后来发现他穷,简直更加惹人怜爱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头顶了一个“穷”字。
并且越和他相处,他的人设越是立体,清纯、貌美、清贫却又十分优秀的男大学生。
而现在,全面崩塌。
此时此刻,她大脑有无数的想法搅和在一起,乱成一团。
好像一万个自己在拿着大喇叭吼——“卧槽”、“我到底是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卧槽”、“他好能演”、“影帝吗”、“怎么忍下来的啊啊啊啊”、“我好蠢呜呜呜”……而在这些中间,还会穿插几句“妈的他今天好帅啊”。
“……”
颜狗属性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发挥作用。
阮安安虽然现在还不太清醒,但是她智商还是在的,脑子里有根弦绷着,于是在顾诀伸手想要碰她脑袋的时候,第一时间作出了后退半步的动作。
顾诀神情有些微的诧异。
“……”阮安安抿抿唇,眼神带了点儿警惕地看他,“你先别动,我们先把这事儿说完……再谈别的。”
比如夫妻恩爱,以及亲热什么的。
毕竟这事儿可实在是太大了。
“说完?”顾诀手重新放下,转而插到裤子口袋里,很普通的动作,被他做出来,莫名有股贵气的风韵,“从哪开始说?又怎么才算说完?”
阮安安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突然想到自己原先非常天真愚蠢的想法。
——她以前还觉得,顾诀这人虽然穷,却从来不觉得贫穷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问他什么都会如实说,这种精神非常令人感动。
现在想想,以前这人怕不是在炫穷,卖惨。
“就从原因开始吧。”阮安安盯着他,问道:“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从最开始,就给我塑造了一种你很穷的假象?”
如果不是他那几次关键性的事件,她怎么会相信这个贫穷人设信得这么深刻啊!!
顾诀倒是干脆点头,和他平常作风一样,丝毫不推泥带水,“可以。”
“你可能自己不记得了……”顾诀叹了口气,“还是高中的那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那会儿喜欢听你和笨笨说话,我就在上面墙上蹲墙角。”
阮安安给了他一个“我记得,你继续”的眼神。
顾诀继续:“你一般都是讲这一天发生了点儿什么,吐槽老师吐槽学校,但有一次,你跑过来之后情绪很差,呆了没多久,就开始边摸笨笨边哭。所以我……不小心听到了有关于你家庭的事情,以及你对于将来结婚的看法。”
阮安安愣住。
她……好像也记得那一次。
他所说的平常日子里吐槽学校的她不太记得,但是跑去和猫哭的那天,她是有印象的。
“我之前告诉你我不记得细节,其实不是……你当时说的大部分话我都记得,尤其是那些有关于不喜欢有钱人的……”
还有一些气话,说她如果有结婚的那天,丈夫越穷越好。
现在想来,她作为一个阮家常年没有对外公开过的女儿,大概是从自己的家里,感受到了这所谓的上流社会,所谓纸醉金迷的上流圈子,里面的肮脏太多、太丑恶了吧。
“我猜是你家里给你造成了一定阴影,不然也不会有那种想法。”顾诀说完,做了个假设,“如果我并不是在校园遇到你,而是通过父母介绍,你还可能那么快喜欢上我吗?”
阮安安没有回答。
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概……不会吧。
就像是她当初对于程大公子一样,听了林松柏的话,去见了人。
结果呢?早没了联系,只是为了应付家长而已。
如果对象换成顾诀……
的确,顾诀长在她的审美上,说话谈吐,举手投足,她从一见到就特别喜欢。
但阮安安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会高于一切。
她给自己定下的条框就是不找这类的世家公子,如果先入为主了他是顾二少,那么他和程大公子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让她印象更深刻,让她更加惋惜而已。
就算两人高中因为他儿子结缘过,也大概率走不到说开的那一步。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儿可怕。
“宝贝,”顾诀突然放轻声音,“除了这一点以外,我没有任何是瞒着你的,你喜欢上我,也不可能是因为我穷。”
阮安安没有说话。
内心里自然是认可的。
当然不是喜欢他穷,喜欢他的点太多太多,多到数不清。
顾诀长得高,平时阮安安一直走清纯女学生的路线,穿的都是平底鞋,还没从踩了八厘米高跟鞋的这个高度观赏过他的美颜。
两人沉默下来,阮安安和他对视没几秒,看着他敞怀的纯黑西装,以及单手插兜的站姿,不说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刚才就不断浮现的想法。
——他穿着西装实在是太他妈好看了。
阮安安自认原本能够维持理智和他聊完这一遭,却一个幌神间,就这么走了一下岔路。
她突然问:“你平时上班,就穿成这样?”
“……”
顾诀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明明不在今晚他预想好的范围内。
但是很奇怪,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他好像能立刻get到阮安安询问的关键点在哪里。
“不会。”他说,“我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是什么衣服,在公司就是什么衣服……”他解释的点都在阮安安最在意的方向,“除了极个别需要我出面签字的生意,都不会穿成这样。而且我一般不会出现在员工的视线内,秘书也全都是男的。”
阮安安挺满意的。
但还是哼笑了一声,条件反射般回怼,“谁知道男生安不安全。”
“安全。”顾诀真的回答了她,“当初面试有加上这一条说明,所以我身边的,都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阮安安愣了一下,“不至于吧,这么谨慎?”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你曾经……”
“嗯,大学的时候有过前车之鉴。”
顾诀对此也很无奈,比如好兄弟和他好着好着突然就弯了喜欢上他……这种尴尬的事的确也是发生过的。国内这几个狗儿子倒是从小到大都笔直。
没有任何歧视存在,毕竟是工作上要把出差错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出现不该有的感情。顾诀关系很好的朋友里也并不都是直男,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喜欢他就行。
阮安安有点儿想问详细的“前车之鉴”故事细节,但想了想现在这氛围,不太合适。
她“哦”了声,“那,继续说回刚才……”
“就算你解释了理由……还算合理。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我们有一个更正常的开端,而不是通过家长那边……”阮安安找回气势,掷地有声地斥责:“那也是故意欺骗!!!”
“……”
今天可能是为了和职业装配套的缘故,阮安安脸上画了配套淡妆,精致适宜,不说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常日的冷艳美感。
这会儿表情一生动,眼睛睁得圆圆的,就又变回了他面前的那个小姑娘。
……还是炸毛了。
顾诀内心叹气。
决定搬出最后那道免死金牌。
“十几天之前,你答应过我一件事。”顾诀提醒道,“在晚上,半夜……的时候答应的。那会儿我说,我还没想好让你做什么。”
阮安安:“……”
也不知道为什么,阮安安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但是床上说的话算数吗?
能算数吗???
你每次还说多久多久就结束,最后不都延长了两三倍吗???
阮安安腹诽完,问道:“那你现在想好了?”
“嗯,”顾诀点点头,“很简单,就是别生气。”
“……”阮安安重复,“很、简、单?”
“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大的冲击,我老公一夜之间从一个租房子的男大学生成了顾氏的总裁……”阮安安看着他,不敢置信,“这件-->>
事你觉得是这么好接受的吗???”
“我知道很难。”顾诀竟然承认了,只是他的下一句话让她一愣,“毕竟当初,我也是反应了好久。”
“……”什么当初?什么反应了很久?
阮安安还在消化这句话,顾诀又说:“你应该了解,你外公和我家人一直想让我们见个面……”他顿了顿,“也就是变相相亲吗?”
“我当然知道,我还为了你拒绝见所谓的‘顾二少’不知道多少次——”阮安安说到一半,蓦地停下,“等等。”
“你刚刚说我外公?”她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外公是……”
电光火石间,阮安安突然意识到——
他今晚从头到尾,一直以来都运筹帷幄的样子,好像是……早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一般。
她刚才大脑没有余地思考这些,这会儿稍微理清思路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顾诀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接着自己刚才的讲:“对于那个要求,我一直都没松口过,家里人每次要我见你,我都找了‘不是单身’的理由回绝。”
“一直到两个月前,十月份的时候,我哥给我发了林老外孙女的照片……”顾诀停顿一下,唇角微翘,“我这才看到是你。”
“……”
哦,好像十月份某天,他发微信问她有没有双胞胎姐妹来着。
“…………”
阮安安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震惊了:“十月份……那你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说?”
顾诀抿了抿唇,眼瞳颜色加深,一字一顿道,“因为当时,我也很懵逼。”
“………”
“而且知道了是你之后,我答应了和林氏的合作,也知道那段时间你很忙。”顾诀有条不紊地说,“所以,我觉得应该找一个你整个人最放松,心情最愉悦的时候来说这件事。”
阮安安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
她发现一旦回忆起来“自己也是隐瞒身份装穷学生”这点之后,自己也嚣张不起来了。
原本觉得自己比顾诀的高度高得多,自己处处占理,但现在,却变得和他在同一高度上了。
毕竟这样的话,他们貌似是——
双向演戏。
……
想通了这点之后,阮安安觉得自己内心燃起的一簇簇小火苗,被挨个给拎着凉水“哗哗哗”地浇灭了。
都是戴罪之人,那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顾诀往前走了一步,牵她的手,阮安安没拒绝。
“我们回家吧,”他捏了捏她的指关节,淡淡笑着说,“这么晚了,笨笨还在家饿肚子呢。”
如果不是他提到了笨笨,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回家的。
——出了会所,坐到了顾诀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阮安安如是想。
有了孩子了不起啊,怪不得古早霸总言情文都要有一颗球,女主都要带球跑,她现在是懂了,这颗球的作用简直是巨大。
“你刚才从车里抱出来的是什么?”顾诀问。
“……”阮安安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闷声道:“是我准备今晚送你的礼物。”
顾诀认出了是“繁林”的产品,却没想到是给他的。
他偏过头:“……给我的?”
“嗯,”阮安安抿抿唇,“其实……我最开始是打算在你‘毕业’的时候告诉你真相。”
顾诀:“哦,像是《我的百亿女友》讲的那样?”
“……”
他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这个!她就!好气!!!
“其实我现在也还是没能消气,”阮安安一下子坐直,“虽然我们两个是彼此互相演戏骗过了对方……但你是比我早知道真相的,最重要的是,你在单方面知道了我是谁之后——竟然懵了足足两个月!两个月!!!”阮安安一想到这点就简直喘不上气,“你这人哪需要反应那么久……你明明就是想故意看我笑话!!!”
比如看着她演戏给自己做铺垫给他讲《我的百亿女友》!!!
丢人丢你妈大发了!!!
顾诀用尽全身的力气憋住不笑,看着前路,稳稳地否认:“我从来没有要看你笑话的意思……我一直以来也很担心,如果我说完你就闹……”
“我也不是就不闹了,顾诀。”阮安安咬字很重,“我跟你说,现在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而已!孩子是我们唯一的纽带!”
“嗯。”顾诀又笑了一下,“闹也没事,反正是我先错,我早都做好准备了,大不了再追你一次。”
“……”
阮安安因为羞耻心再次躁动起来的心思,又被他这句话给一下子安抚平整。
还挺有自知之明。
还……挺甜。
她视线下移,看着手边的超大号纸袋,里面装着给顾诀的礼物。
也是看到这个,阮安安突然回忆起自己几小时前给闺蜜们发的消息。
——【我们两个现在情比金坚,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法拆散我们,真的,更何况是这种喜事,对不对?】
——【对!!!】
“……”
活像个憨憨。
人生永远充满惊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打脸和反转哪一个先来。
“这个是很特别的……是我和工程师学习后,参与了一部分制作的,只有这一台是这样,所以才要送给你。”她小声说,“不是普通的新产品。”
顾诀听着她别别扭扭的声音,嘴角止不住上扬,“嗯”了声,“那谢谢我老婆了,我会用一辈子的。”
“谁是你老婆……”阮安安脸扭向窗外,“你老婆都不知道你是个总裁哦。”
不过说到这里……
“喂,”阮安安突然想起来,回过头,“反正都摊牌了,从现在开始,都不准说假话,怎么样?”
“好。”顾诀说。
顿了顿,他补充道:“除了身份相关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假话。”
阮安安直奔主题:“先来最基本的,你多大了?”
“二十五周岁,比你大两岁。”
“你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是真的?”
“嗯,”顾诀转头看了她一眼,“难道你是假的?”
“当然不是……”阮安安又问,“高中那些事,也是真的?”
“嗯。”顾诀说,“我可以用我儿子笨笨发誓。”
“学历呢?”阮安安没忘记这点,传闻一直说顾二公子常年在国外,好像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你到底哪儿毕业的?”
“斯坦福。”顾诀说,而后问她,“你呢?”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牛逼!
“哈佛。”
“你是什么学位?”阮安安再次怀疑,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去年你回国才二十四,总不至于是phd吧?”
顾诀看她一眼:“是的,你想看证书,我可以让我妈拍给你。”
“…………”
某哈佛硕士从小到大不输任何人的学历就这么输给了自己的老公。
“……”阮安安:“家里有没有什么是假的,你回忆一下,直接坦白吧,挨个说给我听听。”
顾诀仔细想了想。
“笨笨吃的猫粮,不是包装上的那种,是另外一个国外品牌,我每次都是趁你洗澡的时候把包装换掉……”
“笨笨那个猫窝,其实经过几次改装换材料,大概将近十万块……”
“洗碗机,扫地机器人,洗衣机都不是房东留下的,是我买的。”
“我们主卧那个床也不是房东的,是我去定的,价钱已经不记得了。”
“哦,”顾诀又说,“这房子也不是我租的,是买的。”
阮安安:“…………”
“不过,”顾诀有些好奇,“你当初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特地来上学?”
“因为我说了的话,我想我们身份不对等,你不会想到女总裁包养大学生戏码吗?你看起来那么……”阮安安卡了一下,想了半天形容词没想出来,于是干脆跳过,“总之,就是不会同意这种关系,并且会因此讨厌我的样子。”
她当时想的是顾诀很清纯,很干净,又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清纯用来形容这老流氓简直是脏了清纯。
阮安安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说法,“我那时候觉得,钱对你可能是一种侮辱。”
顾诀被她这个说法逗笑,“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你给我讲的那个《百亿女友》,可以有个续集。”
“继女主摊牌之后,男主高兴疯了……”顾诀娓娓道来,“而后男主给女主展示了自己的千亿资产,又名,《我的千亿老公》。”
阮安安:“…………你有这么多钱?”
顾诀摇摇头,“调侃而已,别当真啊宝贝。”
虽说这数字大概率真的只是个调侃,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想,顾诀都肯定要比她富裕。
《六界》称霸网游届这么多年,光这一个游戏都不知道给他赚了多少钱了……
阮安安咬牙:“说着说着,我又好生气啊……”
顾诀转头:“嗯?”
阮安安越想越憋屈,憋屈到直接爆粗:“我不想用金钱侮辱你,结果你他妈比我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