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携来九重天上的音讯。
祂们要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重回天庭的机会——前提是要他配合一批新下世执行任务的神仙,去杭州完成《白蛇传》的修复、编织。
《白蛇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修复它?
这些废物又在整什么花活?他迷惑,又颇不敬地想。
但祂们是通过上庭的集体决议下的令。
法海对他们当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不那么恭敬,却不能无视整个上庭的决议。
他拿起禅杖,一如既往地嘱咐门外侍童:“我要去巡视天柱,令寺内修者在我离寺期间谨守门户。”
侍童见怪不怪:“喏。”
虽然不知道上庭所说的《白蛇传》到底是什么,但去杭州之前,法海还有别的要紧任务。
——他照例要去巡查天柱。
天与地之间,曾立六十四天柱,以支撑上庭。
天柱是支撑上庭的根基,绝不可有失。
无论是神祗,还是修士,都认为天柱已立,固若金汤。
天柱材质特殊,一经造成,便坚固无匹、水火不侵、刀戟难坏,任何法术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虽然天庭庶务里一直都有巡查天柱这一条,但六十四根天柱分立人间四方,将人间分成一百二十九区。即使是神祗,要一一查看这一百二十九区的六十四根天柱,也是颇耗力气的苦活。
等天庭庶务都被交给了修士们代理后,巡视天柱的活就更成了累活苦活。
每个区域的天柱的可以由该区的修士关注,但要从下到上地仔细检查天柱,非得耗去大把法力不可。
而总管这项庶务的修士,则更是要身先士卒,必须日日飞游南北东西,天天风吹日晒、跑断腿,来往迷踪之野这种鸟不拉屎,还有妖魔出没的郊野,空耗法力、浪费修炼时间,整得自己灰头土脸。
最关键的:是这活干好了无功无赏,上面也不会对你多加半分青眼;一个失误,却可能背上惊天大锅。
但凡是个有头脸的修士,谁愿意受这等苦,挨这等累?吃力不讨好?
所以巡视天柱的庶务自从由修士代理后,便更加荒废。、
从上到下,一旦接到这项任务,都是随便在迷踪之野转转就当交差,没有人会去认真检查那些伫立万年的大柱子。
下不举上不究,人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法海来到金山寺后,却一如他在天庭传遍的偏执名声。
他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代巡天柱的修者,责令四方修士重新开始巡检天柱,还自己亲自当了负责人,兢兢业业,日复一日地巡游四方、检查六十四天柱,竟无一日荒废。
这一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法海飞游于天,驾云四合,一一查验天柱的情况。
一路从西向东,由北至南,来到了杭州附近。
“还剩最后一根天柱。”
这根天柱鼎立在杭州外的迷踪之野深处。
因为离人间王朝的首府最近,也最不被修士关注——离得这么近,有点动静就能看到了,反而不会多加关注。
查看完这根天柱,正好入杭州,看看上庭说的《白蛇传》到底是什么东西。
法海飞到天柱附近,却猛然一惊:“奇怪,哪来这么多的吞噬魔?”
柱脚下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地被黑云包裹。
吞噬魔组成的黑云,像黑色的牛皮藓,死死死扒在天柱上,不断蠕动,宛如在啃食天柱。
法海心内有不好的预感,立即抬杖,禅杖发出万道金光,打散了黑云。
吞噬魔畏惧法海,四散飞逃入荒野,露出了被它们遮挡的天柱。
法海定睛一看,瞳孔骤缩,面露不敢置信:
本应坚不可摧、雕刻着诸神故事的石柱上光秃秃地,不见了昔日的神祗浮雕。散发着玉石光泽的表面黯淡下来,柱脚被啃得坑坑洼洼,竟裂开了一条缝隙!
相对于庞大至极的天柱来说,这条缝隙很窄,很不起眼。
但这是天柱啊!
它们伫立世间已万年,沧海桑田、风霜雨雪,都不曾为其留下半丝伤痕,始终撑着这方天地。如今竟然被一群低贱的吞噬魔啃得坑坑哇哇,甚至裂开了缝隙!
法海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上前查看天柱的裂痕。
这裂痕看起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应该已经形成好些时日了。
负责这里的修士竟如此玩忽职守!
或许凡间的修者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但是作为谪仙,法海深知天柱对天庭的意义。
他掐了一个诀,招来一缕闪电,迅速将消息送往天庭。
便带满腔怒火,行向杭州,打定主意,要责问临安府的修士。
九重天上。
“吞噬魔啃食天柱?”光中的巨大影子们懒懒道:“嗤。那些东西不成气候,能做什么?”
“就算它们能……呵呵,等到那时候,还怕它们?”
某一个格外庞大的影子在光中极吃力地翻了个身,天空重重一震,闪过一道雷:
“告诉法海,这些都不重要。叫他多操心‘白蛇传’的事,那才是最紧要的事。”
“文曲星和白祭司下去了没有?”
其他影子答道:“下去了。”
“叫他们也上点心。一来,绝不能让白素贞腹中的东西出生,必须让文曲星代它降世,一直拖延到我们成功为止。二来”
“禅师,我们也看到了那裂缝。早就向上庭报告过了。”临安的修士直面法海的雷霆之怒,陪着笑脸,这样回他。
“哦?天庭怎么回的?”
“上庭说这些都不重要,倒是十万火急地催我们去准备编排一出‘故事’,说要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出‘白蛇传’。”
法海也接到了天庭最新的回讯。
祂们的说法跟这些修士的说法一模一样。
“疯了!”法海竖眉厉声:“连天柱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我看祂们是疯了!”
修士们唯唯诺诺,不敢陪这位谪仙一起痛骂天庭。
他骂得,他们怎敢附和?
等法海骂够了,临安府的修士才小心翼翼道:“禅师,不是我们不知道天柱的重要性,实在是关于白蛇传之事,是天帝亲自降旨啊!”
天帝亲自降旨?法海发作一通,听到这几个字,也冷静了下来:“说吧,到底什么‘白蛇传’。为甚么要演白蛇传?”
“说是凡间有一女子化作蛇妖”临安府的修士将天庭安排下的故事讲了一遍。
“最后,那雷峰塔倒,西湖水干,许仕林孝感动天,塔身裂开,白蛇从中得救,天降接引仙光,白蛇、许宣等终于功德圆满,一道飞升成仙”
这“故事”中的白蛇,听起来很耳熟:“这白蛇的凡间身份,姓甚名甚?”
“您还记得您曾经帮助我们降服了一蛇妖?”
“记得。怎么?”
“这故事中的‘主角’,正是这尾蛇妖。她凡姓白,闺名素贞。”
法海眯起眼:“竟然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他亲手降下的雷霆,将这忤逆的妖劈成焦炭。
“您说的对,她死了。但是,正是因为她死了,这事情才怪呢!”
临安的修士们将当日的事情告诉了法海。
原来,白素贞确实被天雷轰成了焦炭,修士们本没有在意,将她交给了钱塘县的凡人处置。凡人们不忿她盗官银连累钱塘,就将她悬尸城门上七日,任由行人朝其唾弃。
结果奇异的事发生了。
蛇尸悬在城门上七日,不腐不烂,第七日,蛇妖腹部的位置,竟蕴生一团白光。
那白光悬照城门上,白光已经亮得夜间将城门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也照得城门上的门神痛苦不堪,日夜哀嚎,甚至无心收取入城的香火税,只满地打滚。
七七四十九日后,门神忽然化作实体,在大庭广众之下,从门上滚了出来,滚倒在城门前的地上,一动不动了。
临安府修士中为首的金甲士低声道:“凡人不知道那是门神,但所有凡人家中忽然少了一尊神牌,少的那尊神牌正是门神。”
“我们赶到时,我们赶到时”
金甲士终于挤出了后半句话:“我们赶到时,门神已经已经‘死’了。并且、祂祂死的样子。”
“什么样子?”
“我、我不敢说。怕冒犯神祗。”眼前的法海,可是一个真正的谪仙。
法海深吸一口气:“恕你无罪,说。”
金甲士的声音愈低,附近的修士也不知何时低下了头:“我们看到,祂在那白光下,身上威武威猛的形象凝固成陶瓷一样的碎片,裂了一地。从中滚出来个白胖的几乎像大虫子的东西,然后,它被白光晒扁了,体内庞大灵气飞散向四周,地上只剩了一层干瘪的皮”
法海沉默了片刻:“然后呢?她腹内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没多久,我们就接到了天帝的降旨,叫我们配合上庭抹消所有与白素贞相关凡人的记忆并且,让我们将她的身躯好好保存,不要去碰她的躯体上的白光,尤其是要将她的身躯保存在没有任何神祗牌位的地方,等待神仙下凡接管再然后,就是叫我们配合降世神祗,演一出演一出‘故事’至于她腹内的白光,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连神祗都不能抵抗其威,小的们哪敢探究。”
法海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我自会去询问天庭。现在白素贞在哪里?”
“白素贞现在体内已住了新神仙,正扮白娘子与许宣当人间好夫妻,就在钱塘县中的保安堂。不过按照‘故事’,还没有到您出场的时候,您不能去找她。您的住处,我们来安排”
“不必,净慈寺一向与金山寺有交流往来。我就在净慈寺挂单住下。”法海身为修士领袖,却并不挑剔,倒像个凡俗僧人。
他转身便要自行前往净慈寺。
看着法海的背影,金甲士暗暗地松了口气。
气还未完全松出,却听前方的法海冷不丁忽然问:“门神体内积攒的灵气何其庞大,散入人间时,你们可有吸收?”
“啊?不敢,不敢!”金甲士吓出一头冷汗:“小人们哪里敢吸收神灵化作的灵气?这等大逆不道的所作所为”
“那就好。”法海没有回头,声音平淡。转身离去。
只是不知道这些神仙们为甚么非要利用白素贞的躯体,牵扯万千凡人,大费周折地来演这么一出?
听到“白娘子”讲出那一番话,几乎坐实了白素贞身躯被占与天上神仙和修士相关后,妖们恨得咬牙切齿,资深者们却疑惑不解。
他们正等待后续小青的传信,王勇手上的戒指忽然滋滋滋低冒起黑烟来。
鼻子灵敏的小饿鬼嗅到烧焦的气味看了过去:“王哥哥,你手上的戒指——”
王勇低下头一看,他手指上佩戴的戒指居然崩了一块——这可是一个文本道具,外形为戒指,实则为某个文本世界带出来的压缩空间——用修真小说的话来说,叫做储物戒指。
糟了,难道是储物戒指放了太多东西崩坏了?他们在其中放了不少物资道具,王勇的戒指里还放了核心文本《白蛇传》。
王勇找了借口,躲到一边,凝神查看戒指中的情况。
一看之下,他目光登时疑惑了起来:
原来储物戒指的崩坏并非是过载,而是核心文本《白蛇传》不知为何,正在一闪一闪,原本散着的金光上滋滋冒黑烟,那黑烟似有扭曲时空之效,导致戒指内的空间不断崩塌。
而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否是他眼花,《白蛇传》封面上写的“白蛇传”三个大字,竟然也闪烁了一瞬间,但很快,就在黑烟当中重新稳定下来。
九重天上的庞大影子慢腾腾道:“二来,我们醒的晚了一些,天书已经不在我们手里。虽然不知天书在何方,但我们绝不能让‘白蛇传’的故事中断。”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