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废墟上刮着狂风,虎啸一阵更比一阵狂躁。
青灰色、半透明的厉鬼们倾巢而出,天边霎时更暗三分。
两名资深者面如金纸,显然气力已竭。
红纸翻飞,唱榜声环绕青灰色鬼怪,却声声减低,红纸边缘开始发黑发卷。
红粉佳人们的面容带着嬉笑,随风旋转,咬住半透明的魂体往镜中带。但镜中的绝色男女们早已与憧憧鬼影全屋风度地撕打起来,风月宝鉴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资深者对视一眼,心知这一阵是他们输了,高看了自己的能力。
“范进”咳嗽数声,红纸上的唱榜声却再一次高了起来。
黑衣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驱使着红粉佳人再度从镜中探出面孔。
但是无论如何,哪怕是拼上性命,能多拖住一个伥鬼,就是一个!
但是他们的垂死挣扎让虎怪不耐烦了。
它恨恨地盯住这两个阻碍它进食,还消灭了它众多鬼奴的小虫子,贪婪地想赶紧将他们吃下肚补充能量。
但是它的伥鬼也不多了。
左右四顾,见没有其他小虫子了,犹豫一阵后,烟雾氤氲里,附在大楼上的狡猾虎怪终于悄然而出。
一头身形虚幻,背负金银珠宝的老虎借着迷雾的遮掩,以真身蹑步向资深者们摸去。
风月宝鉴的反面——照着无数骷髅的反面,骷髅们迅速衍变出了一幅图,如实将虎怪的举动反馈给了黑衣女。
黑衣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向“范进”使了个眼色:这头孽畜终于按捺不住了!
从一开始,黑衣女就知道虎怪假装不能离开大楼,都是装出来的。
它将脆弱的真身依附在大楼里,想以伥鬼为掩护,等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再一举吞下他们。
风月宝鉴的正面是攻,反面却是守与监察为一体,骷髅们会如实反馈敌人的最新动向。
他们的体力不支,一半是真,一半也有佯装出来,引诱虎怪真身出来一举消灭的诱敌之计。
虎怪还在迷雾里借着伥鬼的动静掩护,悄然伏向他们。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虎怪猛然扑出,血盆大口张开,咬向对它威胁最大的黑衣女!
“——放榜——”
“本次过线名单:
虎————!
虎————!
虎————!”
红纸上的唱榜声几乎是嘶吼着吼出了最大的音量。
背负金银的斑斓大虎霎时僵硬原地,迷失了目标。
下一刻,黑衣女转动镜子,风月宝鉴的正面直直照中了虎怪的身形。
绝色男女们嬉笑声骤起,一张张人面伸出镜面,脖子拉得极长,要把虎怪缠绕着拖进镜中世界。
但就在为首的美女缠住虎怪的一霎,虎怪背上的金银珠宝竟然活了过来,化作一张虎皮,猛地朝黑衣女盖去。
虎皮盖在了黑衣女身上,立即蠕动着往她血肉里钻,虎皮的毛发与她本身的血肉滋滋地融化在一起,宛如烙铁。她发出一声痛极的惨叫,风月宝鉴砰地跌在了地上。
“范进”一惊,要伸手救援,剩下的伥鬼便立刻尖啸着朝他扑来。最近的一头已经贴到了他身上,刺骨的寒意渗入头脑,“范进”的意识刹那便剧痛,然后模糊起来:
糟了,他们被虎怪算计了!它还藏了一手!
很快,“范进”什么也想不了了。红纸飘然落地,他扑倒在地,人事不知,伥鬼从他体内撕扯出一个比寻常人更壮硕的“光团”,奉给了一旁的虎怪。
虎怪张开嘴,要吸收掉这团光:
只要吃掉这个光团,抵得过它吃一千个普通人,它立刻就能凝出实体,真正来到这个美味柔弱的世界!
砰————
张开的獠牙里弹进了炽热的气流。
气流入体的一霎,仿佛屯入了一轮太阳,在腹内熊熊燃烧起来,虎怪连叫也来不及叫,就像阳光下的雪花,眨眼融化了。
虚幻的猛虎被“蒸发”了,狂风立即缓和下来,青灰色的伥鬼们没有了驱使者,茫然地呆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那团被撕扯出的光团自动从伥鬼手中飘回了“范进”身上,他悠悠醒转,睁开了眼。
而原本披覆在黑衣女身上的虎皮也立即脱落,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堆光灿灿的金银珠宝。
黑衣女掐着心口,滑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生出的虎纹毛发逐渐消失。
一只手想去捡起地上散落的一锭金子,另一个人阻止了他。
孙书记带着新入编的“侠客们”赶到了。
孙书记说:“不能捡,这些金银珠宝才是虎怪的本体核心,它们上面附着着奇怪的能量。”
虎怪大半的身形都是虚幻的,唯有背上的金银珠宝看起来光华流转,色泽十分逼真。
但在孙书记运足内力的双眸看来,虎怪身上的真正的能量,只集中在这些金子银子上面。
这些东西是半点沾不得的。
资深者赶忙收回了手。
刚刚打出一记掌风,融化了虎怪的孙书记再次抬起手,运足内力,朝这些“金银珠宝”劈去——这些光灿灿的珠宝在沾到内力的那一刻,化为了黑烟而散。
黑烟里还夹杂着许多缩水了几圈的乳白色光团,在黑烟散去的那一刻,乳白色的光团们虚弱而兴奋地挣脱了枷锁,纷纷朝着不同方向飞走了——找各自的身体去了。
李双双扶起黑衣女子,问道:“大妹子,你收的那些伥鬼呢?”
黑衣女被她扶着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在......在宝鉴里......”
“赶紧放出来。”
“啊?”黑衣女迟疑道:“可是......”
严局长也到了:“你放吧。”
黑衣女只好道了声是,让风月宝鉴吐出了那些伥鬼。
伥鬼们在大楼跟前站了一排排,形貌宛然如生,却双目呆滞,通体半透明的青灰。
严局长清点了一遍后,对照了一遍档案,点点头:“人齐了。”
望着这些伥鬼们身上的警服,想到他们曾坚守到异变前的最后一刻,为了人民安全,始终不曾踏出警局一步。孙书记面露感慨之色,对侠客们说:“开始吧。”
侠客们便一人负责一个,虚按住伥鬼的背,伸手催动内力。
内力如阳光流转到了伥鬼们身上。
老周的意识一直沉在充满寒意的黑暗里。
这股寒意渗入骨髓,让他牙关紧咬,一直在发颤。
黑暗中,还有无数絮语。
这些絮语他在自己的一生当中,都曾听过。
有些絮语十分客气谄媚。
“嘿嘿,这个红包,您不要客气!一个女人而已,我侄子的事就拜托您了!”
有些絮语十分不解。
“老周,咱们对这个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笔钱可就到手了啊。”
有些絮语居高临下。
“你还想不想升迁了?说过多少次,那是大领导家的案子!”
他也看到了自己。
一开始,年轻气盛的他说,不。
再后来。有了妻儿的他不愿得罪人,语气软化地说,算了吧。
再后来,人到中年,父母老了病了,孩子要上学,车,房......生活的压力沉沉压在肩上,他望着仅有的升迁的机会和摆在案前的金钱,他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卡得发痒,不知道如何吐出。
当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时,那些各种各样引诱的絮语便越发近了,紧紧逼催着他。
在絮语的不断呢喃下,记忆里的他终于忍不住朝案上的那一封被包起的纸钞伸了手。
不。
不。
不!
老周内心察觉到了不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阻止“自己”。
可是中年的“自己”却好像听不到老周的吼声。
黑暗愈发粘稠,寒意却进一步朝老周侵袭之时,忽然,无边的黑色当中,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了一缕阳光。
阳光照在了老周身上,带来了许多笑声。
有稚嫩无邪的童声。
“爸爸,你是‘警察叔叔’,是打坏人的吗?”
有清脆感激的女声。
“警察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帮忙赶走那群流氓!”
有苍老哽咽的男声。
“警察同志,如果不是你坚持调查我儿子的案子,他就被冤枉了,谢谢你......”
阳光带来的暖意周济全身,笑声驱赶走了那些引诱的絮语。
老周渐渐从彻骨的寒意里复苏了。
浓稠的黑暗逐渐褪去。
老周望着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真正的选择:
人到中年的老周,长叹一声,最终,推开了那个升迁的机会,推开了可以富裕全家的金钱。
他苦笑着想,我最开始当警察的时候,也想过的啊。
我想过的啊。
我要伸张正义,我要为老百姓做自己能做的事。
就算不那么纯粹,不那么坚定,我也想,绝大部分时候,至少对得起局里贴着的五个字啊。
世界逐渐明亮。
老周从黑暗里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重新红润,透明的身体重新凝实。
他看到天上的乌云散去,地上的狂风和缓,透亮的阳光落在了四周的废墟上。
他的同事们站在他跟前,局长笑着说:“你是最后一个‘活’过来了的,老周。”
“欢迎回到人间。”
郝主任接到了浙江省的上报。
浙江省特安厅先是装模作样地批评了一番严局长的“擅作主张”,然后才送上了最关键的一份文件。
郝主任摩梭了一下文件,若有所思:
武侠化的人员,可以直接压制异变,把“真相”塑造的怪物变回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