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CBD的麦当劳。
初夏的夜，玻璃窗外的风清新而温柔。
夏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周远洋端着两只装满食物的托盘朝自己走来。
那天通过电话后, 周远洋一定要把给可可买的六一儿童节礼物给她, 说是要不然钱就浪费了。
见面的地方刚好有家麦当劳, 周远洋拉着她，又吃了个饭。
“我记得你是喜欢吃这个双层吉士堡, 对吧？”周远洋坐到她身侧，将盘子里的一只汉堡拿起来, 递给她。
“谢谢。”夏蜜点了点头, 眼神却有几分游弋。
“怎么了？”
周远洋又拿过旁边的一只菠萝派, “我还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个, 你要不先吃这个？不过这个有一点烫，小心别被里面的酱烫着了。”
“……哦。”
夏蜜轻轻颔首。
“你忘了吗？”
“什么？”夏蜜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他。
“就是咱们见面的第一天, 面试的第一节课。”周远洋笑道，脸上有怀念的神情, “那天你来得特别早, 我看见你在走廊上吃麦当劳, 我还记得你还被咖啡烫到了。”
“嗯呢…”
夏蜜被他这么一提, 手指戳戳额头，也想起来了。
那就是前一阵子了。
她第一次报这种班级，在一家教育机构里面, 一楼还有些高中生初中生在上课, 感觉回到了校园。
二楼才是成人教育，四六级的一边，公务员考教师的一边。
夏蜜从小就不算个好学生, 不由有些忐忑，买的麦当劳早餐也不敢吃，匆匆忙忙在走廊上赶紧吃完，没想到会热咖啡撒了。
她当然也不会忘记，是面前的大男孩递过来了纸，还在一片好奇望过来的眼神中帮自己解了围。
想到这里，夏蜜的神色温和了一些。
“好了，快吃吧。”
“好嘞。”
周远洋拿起一只汉堡，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六月的夜晚，天气还有些冷。但男孩子就跟不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白色T恤，下面是条黑色长裤。
头发长了些，遮住眉眼。
他吃东西的样子也很随意，和傅廷裕那种利落优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就是单纯地享受美食。
夏蜜看了一会，微微转开目光。
“怎么了？”
许是她看得太认真，周远洋抬起头来，望向她。
“远洋。”夏蜜沉默片刻，想到傅廷裕给她看的那些东西，还是开口道：“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周远洋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
拿纸巾的手也微微顿住了。
“嗯。”
“你…”夏蜜说：“你觉得你这次能不能进面？”
周远洋听到这个，微松了一口气。他拿出纸巾擦了擦唇角。
“我觉得，不一定吧。”
“嗯？”夏蜜打量着他。
“我笔试发挥得不是很好，如果能进面应该就没问题了，我对技能测试还是有把握的。”
男生认真道。
“今年不行，就明年，我会努力锻炼身体！”
他说着，握紧了拳头。
夏蜜静静看了他一会，“好了，吃饭吧，一会薯条冷了就不好吃了。”
从麦当劳出来后，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夏蜜车限行，没有开车过来，溜达着往公交站走去。
“谢谢你的礼物。”
夏蜜看着怀里的粉色玩具熊，“谢谢。”
“不用客气。”
周远洋道。
“那…我先回去了。”夏蜜说：“你不用送我了，现在高峰，也不太方便。”
“没事啦，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儿——”
“真的不用了。”
刚好夏蜜叫得快车来了，她拉开车门直接坐了上去，将车门砰得关好。
车子很快往前驶去。
周远洋看着那辆车子，攥紧了手机。
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夏蜜隔着车窗，直到车子走远了，她才敢回头看周远洋。
她皱起眉，抱着那只粉色玩偶，叹了口气。
“妈、妈妈——”
夏蜜回到家一推开门，便听见卧室内传来小夏可软软糯糯的声音，一路上复杂纠结的心情霎时烟消云散。
“哎，妈妈回来了。”
夏蜜看了看手里的玩具熊，沉吟了几秒，并没有拿进去，而是打开客厅旁边的柜子，放了进去。
“哟，蜜蜜回来了。”她晚上吃饭，夏母过来帮她带孩子，看见夏蜜回来，也笑着和女儿打了个招呼。
“这是什么？”夏母看见了那只粉色的熊，好奇问：“给孩子买的？”
“不是，路上遇见抽奖的，顺手抽了一只，也不知道有没有质量问题，先放一下。
夏蜜不想提周远洋的事情，含糊带过，“好了妈，你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可可。”
夏蜜说完，也不多看母亲的表情，去卫生间仔细把手洗干净，拉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妈妈！”
夏可在她床上和妮妮玩呢，小胖手拿着梳子给妮妮梳头发，看见母亲进来，眼睛亮亮的，甜甜地说：“妈咪去哪里啦，想、想你！”
夏蜜走到床前，亲了宝贝女儿额头一口，“妈咪出去吃了个饭。”
“怎么又给妮妮梳头发呀？”
“妮妮要去参加舞会！”夏可被母亲亲了，非常高兴，还举着娃娃给妈妈看。
“好看。”夏蜜称赞道，“真漂亮！”得到母亲夸奖，夏可笑得更加灿烂，大眼睛亮晶晶的，她看了母亲一会，低下头认真玩着娃娃。
夏蜜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坐在床边的扶手椅前，支着腮帮子认真地看她。
仿佛只要看着女儿，那些所有的不愉快、欺骗、不信任，都烟消云散了。
“妈妈！”
又玩了一会儿，夏可突然想到了一事，歪着小脸说：“爸爸什么时候来呀！？”
夏蜜正在出神，听见爸爸两个字，顿了一下。
“可可。”
“嗯？”
“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夏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长睫毛一眨一眨。
夏蜜的心颤了颤，看得出女儿是真的喜欢爸爸，声音低了些，“为什么喜欢？”
“因为爸爸，爸爸答应可可，下次要带威威来。”
夏蜜没听懂，“威威？”
“妮妮、威威。”
夏蜜还是没有听懂，夏可很聪明，思维认知能力已经很好了，但是表达上还是不清楚。夏可见母亲没有听懂，着急得比划比划去，最后往柜子上的芭比别墅一指。
傅廷裕送得芭比娃娃是超豪华礼包，里面除了别墅、衣服、汽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芭比，夏可指得正是男芭比，那个王子。
夏可又抱着妮妮，用力地摇了摇。
夏蜜这才明白过来。
女儿口中的威威，应该指的是和妮妮一样的洋娃娃，不过是个男洋娃娃。
“爸爸、威威，妮妮，喜欢爸爸！”
孩子的喜欢是那么单纯，夏蜜撑着下巴，淡淡地笑了。
夏蜜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夏母已经把饭做好了，夏蜜在外面吃过饭，专心给女儿喂饭。小孩子家贪睡，吃过饭后活动了一会，又听姥姥讲了会儿《小公主》的故事，就困了。
夏蜜把宝贝女儿哄睡后，发现不过才八点多，夏母没有走，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你今天晚上在这睡吗？”夏蜜询问，一边要转身去收拾次卧。
“那个粉色玩偶是不是小傅送给你的？”夏母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夏蜜一时没有回答，继续收拾着次卧的床。
“跟妈还害羞什么呀？那是你老公，我女婿！我今天带可可都听她说啦。”
“那什么娃娃、别墅、城堡的，不都是小傅送的？昨天你们还在一起啦？”夏母笑得一脸褶子，“今天晚上也是吧？就是跟他一起吃饭吧，还当着妈面不好意思的。你能想通，重新接受小傅，妈很高兴。”
“不是。”夏蜜说：“妈，你想多了。我今天你晚上不是和他，是和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夏母警觉起来，“多大年纪？结婚了没？怎么认识的？”
“就是普通朋友。”夏蜜简单带过，“妈，你别想那么多了。我想过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吧。”
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事了。
“什么叫你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我跟你说那些话都是放屁是吗？你觉得妈是在害你吗？”
夏母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夏蜜朝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不是，我只是觉得太累了，我一个人反而轻松些。”
——夏蜜不是傻子，她虽然很讨厌傅廷裕越过她去做那些事，去窥探她的隐私。
但是有些事情，她并不是没有察觉的。
只是有时候，她并不想把人往坏处想。
夏蜜不想再跟母亲多说，整理好床铺后就离开了。
夏母还想再多说两句，可是看着女儿疲惫倦怠的身影，叹口气，在床铺边坐下了。
傅公馆。
傅廷裕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看着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
有些是他问夏蜜要来的，有些是他从丈母娘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还有一些是他六一那天拍的。
只要他要，夏蜜会给他发女儿的照片，但是朋友圈什么都是不可见。
所以傅廷裕还是很珍惜见女儿的时刻，每次见面，也都会拿出手机拍下几张。
他一张一张往后划，每一张，都能抱着手机看上许久。
照片里的小丫头片子笑容甜美，抱着洋娃娃说话的样子，发现他在拍照时还咧开嘴对着镜头，眼睛亮晶晶的，像黑曜石一样漂亮。
傅廷裕看着看着，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
他仿佛一闭上眼睛，还能听见女儿奶奶软软的小声音。
他继续往下划，翻到最后一张时，指间顿了下，眼眸暗了下去。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那晚拍的可可坐在地毯上玩芭比的样子。
可可身后没多远落地窗，外面暗，窗上映出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影子。
傅廷裕盯着沙发上那道苗条娇小的女人身影许久。
半晌，他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把手机放下，点了支烟。
他按了按眉心，靠坐在沙发上休息了几秒，对来上茶的女佣道：“去把阿周叫来。”
阿周也就是周特助，女佣转身去了，没多久，领着周特助跟过来。
“傅先生。”
傅廷裕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照片，“今天有什么情况吗？”
“今天夫人…”周特助迟疑了几秒，也不敢隐瞒，一字一顿道：“今天夫人和那小子去吃饭了，那小子还送了夫人一只玩偶。”
“她收下了？”
“收、收下了。”
房间里霎时冷了几度。
周特助小心打量老板几眼，抿抿唇，不敢再说话了。
傅廷裕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色火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许久，他略坐直了一些身子，双腿微微敞开，他语气低沉，冰冷，
“知道了。”
他从沙发上起来，起身往楼上回。
“傅、傅先生，夫人的事儿——我们——”
没走两步，他终于是停下了，攥紧的、露出的青筋的手微微松开，捏了捏眉心，沉声冰冷道：
“小心点儿，不要被人看见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