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芷对上顾呈的目光, 微微一顿，面颊不自禁红，她暗暗攥紧手指, 半晌，继续低头讲课了。
她稍有些不自在，手指攥紧了笔, 连续重复几遍“三庭后”清了清喉咙，才自然些。
彼时八月底, 正是盛夏。
顾呈抬起了眼睛。
台上的女人穿着薄荷绿的薄T恤, 白色长裤，看上去清爽温婉。
她坐在椅子上, 微低着头, 几缕柔软的发梢垂下，掠过她白皙柔嫩的脸颊。
投影仪上显出她纤细雪白的手指, 指甲粉嫩如贝壳，认真讲着课。
声音温柔清晰，语气耐心仔细, 慢慢地讲着结构，就连刚才旁边有偷偷玩手机的学生, 也忍不住放下手机，记起了笔记。
顾呈手肘撑在桌上, 他没带笔也没带纸，就那么懒懒地望着她。
四十多分钟讲下来, 顾呈竟也不觉得无趣, 只觉得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就比什么都有趣儿。
男人目光太灼热, 那么停在她身上，丝毫不转开，一眨不眨。
起先，温芷还被看得有点紧张，朝他使了好几次眼色，慢慢慢慢，也就那么任他看好了。
也就偶尔学生们低头记笔记的瞬间，两人目光会交织，顾呈似笑非笑，温芷睫毛颤抖，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直到最后温芷开始画画，才完全投入，不再顾及他了。
一剑学院是一小时一节课，中间休息十分钟左右。
温芷讲完课后刚起了形很简单地铺了个色，就到了休息时间。
她画画专注，最后那一点没有结束，一会水彩覆盖性就会不同，她拿着笔把肌肤铺完，让学生们去休息。
等她画好后揉了揉手腕，豁然抬起头来。
竟发现顾呈不在了。
温芷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自己好像忽略了他，刚要掏出手机问问他去哪了，肩膀被于软软拍了一下。
“顾少刚才看了你好久，你下课了还在那里画，后来好像临时有个紧急电话，从后门出去打电话了。”
温芷点点头。
她放下画笔和纸，有些紧张地出去。
她心里觉得自己没什么错的，在家里跟大熊猫似的实在太无聊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心虚，特别是刚才课间，她还把他给忽略了…
没走两步，她便看见了顾呈。
隔着楼梯间他懒洋洋地倚靠在楼梯间门口，长腿勾着，神色漫不经心地，一手还松了松领口。
像是在说公事，低哑醇厚的声音淡淡传来，温芷听不太懂，但是依旧觉得很迷人。
电话差不多结束了，温芷刚要走上前，听见一道甜美的女声——
“哥哥在打电话啊？”
隔着门，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她。
但温芷能看见是刚才上课的美院女学生。
算不上多漂亮，但妆容精巧，侧脸年轻稚气。
她静了静，抿唇望着。
“哥哥你是来看我们老师上课的吗？”
顾呈将手机放回兜里，掏出一盒烟，指间把玩着银色火机，没点燃，没应声儿。
“可是我们老师已经结婚了耶，哥哥你没有戏了。”女孩子遗憾地说道。
顾呈刚要往外，听见这一句，脚步顿了下，很轻得嗤了声儿。
那女孩见顾呈回应，又顿了下，以为顾呈这才知道，面色一喜。
“她真的结婚了，刚结婚，听说老公很帅呢。哥哥要不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就在附近念书。”
女孩子甜甜一笑，往前迈了一步，掏出手机递给他，眼神灼热而大胆。
顾呈偏头看了她一会，没回应。
温芷静静看着他们，屏住了呼吸。
她无比相信顾呈，但是见顾呈还在这里没有离开，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顾呈挑了下眉，语气平淡——
“还不出来？”
温芷一怔，听见顾呈懒洋洋的声音，“嗯？宝贝。”
她将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几秒后，倏然意识到是顾呈叫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从门后走进楼梯间。
小女孩见她来，震惊地望着她，呆呆的，“温老师——”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顾呈搂过温芷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道。
小女孩一脸震惊，眨了眨大眼睛，“你、你就是我们温老师的老公？”
“不然呢。”
顾呈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想到刚才小女孩的“很帅”评语，“不像么？”
“像…像。”
小女孩还是震惊无比。
她听其他学员说过温老师的老公很帅，但想象也不过是普通帅罢了，还有传言也不一定靠谱。
却未曾想到本人竟…
这么帅。
小女孩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好几遍，反应过来，脸红扑扑的，连说好了好几次不好意思，噌得溜走。
一时间，楼梯间安静下来。
风吹过，夹杂着夏日清新的草木香。
顾呈看了会温芷，低低问：“吃醋了？”
“没有。”
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她很相信他，算不上吃醋。
“你生气了吗？”温芷问。
“你也觉得我应该生气？”顾呈目光落在她还平缓的小腹上，眯眼看着。
温芷低头看了自己小腹一眼，“我不是说这个。”
“嗯？”
“是我课间把你忘了，你生气了吗？”
顾呈呵笑了一声，“还行。”
是挺气的。
来找她，还被她给忘了。
“对不起，当时我在画画，有些画入迷了，就…把你忘记了。”温芷绞着手指，慢慢地道。
“那其他的呢？没别的要对不起的？”顾呈问。
“没有。”温芷看了下时间。
顾呈瞧着她，挑了挑眉梢。
“顾呈，有的时候，你不应该这么紧张的。”温芷知道他说的是背着他跑出来的事儿，说：“其实怀孕我每天待在家里，对身体也不是很好。”
“真的。”
顾呈看着她。
“你，可以理解吗？每天在家里也会很闷，很无趣。”
温芷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认真解释。
顾呈其实能理解，真的能理解，但打心眼里就是不放心，也很难去放下心。
“我是成年人，我自己可以的，我也会注意的。”
顾呈插着兜，还是没什么反应。
温芷犹豫了一下，还想再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把话咽了下去。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老公。”
“…嗯？”
顾呈心神一动。
结婚才三个月左右，她还是习惯叫自己顾呈、呈，鲜少会叫自己老公。
这两个字从她唇边吐出，温柔旖旎，让人心里暖暖的。
“好啦，我先去上课啦，我们回头再讨论这个问题。”温芷又亲了亲他的唇角。
“…行吧。”
顾呈喉咙有些沙哑。
他扣过她的手，“我一会有点事儿。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嗯…”温芷垂眸想了想，课程是四点半到六点半，中间休息半个小时，然后是七点到九点。
不过后面就是让学生画，她不一定留到那么晚。
“六点半吧，不过没关系，你要忙的话不用来接我的。”
顾呈看了看时间，说：“我就回去签个字，很快回来，乖乖等我。”
“好。”
温芷目送顾呈身影远去，转身回去上课了。
后半节课，她主要就是做范画，差不多能在下课前做完，让学生们有个参考。
教室里更安静了，学生们有的还将她的绘画过程全部录了下来，只有她涮笔蘸颜料、以及笔尖落在画纸上的声音。
时不时地，温芷会看向顾呈刚才的位置。
想到他之前大大咧咧坐在那里，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深邃黑沉的眸子，心里甜丝丝的。
顾呈他，真的很在意自己吧。
六点半，顾呈准时来接了她，温芷在于软软调侃的目光中嘱咐了她几句课程的事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日的晚上有些堵车。
两人回到金港湾时，已经七点了。
顾呈停好车，便飞快走到副驾前帮温芷把车门打开，双臂一环，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又一路抱进了别墅门口。
“我真的没事——”
温芷脸红红的，有些无奈，但也没拒绝，双臂环在他脖颈。
“上了一天课，你好好休息。”顾呈将她直接抱到了卧室，先带她去洗了洗手，又送到了床边，“我让人把饭送上来。”
温芷嗔怪，“哪有那么夸张啊，我又不是残疾人。”
顾呈说到做到，将她放在床上后，大掌轻轻抚摸她的肚皮，“听话，你又不是一个人。”
然后帮她温柔地脱下了鞋，换上一双拖鞋。
十分钟后，李姨吩咐人将饭送了上来。
顾呈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口口慢慢喂着她。
菜色丰富又清淡。
“芷芷。”
“嗯？”
“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管你，尽量不让你天天那么闷得待在家里。”
“真的？”
顾呈两腿分开，将鸡汤喂了温芷一小口，“真的。”
他看着温芷讲课的样子，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也想过来，是他太紧张了。
“但是有个条件，以后去哪里必须要和我打个招呼。”
“好。”温芷爽快道。
“还有——”顾呈说：“不要一个人去，找个人跟着你。”
温芷脸色微变。
“听话。”顾呈握着她的手。
“我真不放心你，就让李姨陪着你。”
“可是…”温芷觉得还是不自在，其他同事怀孕还有自己坐公交车上下班呢，可是看着顾呈漆黑的眼睛，沉默了下。
“这样吧，我跟你保证我不会独自一人，但是你也不用让李姨陪我，我去哪儿不都是司机送我么。一般我工作也不会都是一个人，就跟软软一块，这样可以吗。”
顾呈还想多说。
“老公…”
温芷抓着他的手，摇晃了他两下，声音又娇又软。
听见这声老公，顾呈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成一片，浑身发软。
“行…”
他情不自禁地，就答应下了她的所有请求。
“老公最好了。”温芷温和地扑进他怀里，软软地蹭了一下。
好像是从有了孩子开始。
温芷就特别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跟个小孩子一样。
顾呈拨了拨她额边的头发，嘴角翘起一个笑，有时候觉得那个最开始冷淡拘谨的温芷，像是另一个人了。
“好了，再吃一点。”顾呈用勺子舀了一小口，递给她，“啊？”
从那之后，顾呈再没像刚开始时那么紧张忐忑，天天如临大敌一般。
温芷也和过去差不多，上班，偶尔去上个课，周末还能约夏蜜出去聊聊天。
她情绪平和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继续过。
转眼间，又到了年下。
温芷预产期在明年三月。
快过年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也不用顾呈再叮嘱，温芷自己也懒得出去了，天冷，她大多数的周末都窝在家里的沙发上，安安静静画画。
年前是顾呈最忙的时候，但他担心她，推了不少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她。
“呈。”
“嗯？”
“你不会觉得陪我很无聊吗？”
外面下了雪。
温芷坐在桌上，随手画了张顾呈的侧影。
他手里捧着本关于养孩子的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不会。”他又翻了页，遇到重要的，便将书页折叠起来，拿着笔做下标记。
英挺的侧颜耐心，认真。
温芷一时间怔愣住了，看他看得有些走神。
“怎么了？”顾呈回过头，摸了摸自己脸颊，“我好看？”
“没什么。”温芷收了心，继续画画了。
没画两笔，她忍不住问，“顾呈，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吗？”
顾呈合上书，目光和她对上，往后微仰起脖颈，揉了揉眉心，嘴角却微微翘起。
“记得啊。”
温芷朝他笑了笑，“感觉很近，又很久远了。”
顾呈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也有这样的感觉。
“在这等我一下。”顾呈拍了拍她的头，转身上楼。
没过多久，他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一本相册，他将厚厚的大相册打开，翻出一张合照。
“高中毕业照？”
温芷打量着那张塑封的照片，一看就被顾呈放得极好，干干净净的，也没有损坏。
顾呈坐在她沙发旁边，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来，看看。”
“我照得好丑啊。”温芷不想去看。
“是挺丑的。”顾呈低笑，手指抚摸过照片上她的小脸，道。
“喂！”
温芷有些不满，戳了他一下。
“开个玩笑罢了。”顾呈笑道。
温芷托着腮跟着看去。
都说女生从高中到大学再到进入社会后变化会很大，温芷看着自己，能理解这句话。
高中的她，扎着中马尾，素面朝天，皮肤洁白，眉眼清秀。
他们班比较特别，艺术生体育生还有些公子哥大小姐，在一众精致的女高中生中，温芷确实算不上显眼。
相较而言，最后排中间的顾呈却尤其出挑。
脸小，个子高，五官英俊出众，头型干净，愈发衬出骨相佳来。
合照那天必须要穿校服，温芷记忆里几乎没有他穿校服的样子。
此刻细细看去，运动校服宽松，套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英挺帅气。
“顾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温芷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
“不知道。”顾呈将合照拿起来看了许久，也说不出的怀念。
那个时候真好啊，年轻，稚嫩，蓬勃，又富有朝气。
不过现在，也很好。
顾呈瞥一眼怀里的人，想到即将出生的宝宝，心里温暖。
青春渐渐远去，但他们还有彼此。
“就是喜欢你。”
顾呈将她搂进怀里，细细密密地吻了许久。
“好了。”
他将合照收了回去，小心翼翼放好，“等宝宝出生了，我们拿给她看。”
“好。”
“不过不一定能认出我们来。”顾呈笑道。
温芷又锤了他一下，将头埋进他胸膛里。
两人聊着琐琐碎碎的天，温芷也将刚才的画拿给他开，是窗外小院里的雪景。
枝叶凋敝，萧瑟。
雪还在下，松软地覆了一层，纷纷扬扬的，寂静，温柔。
“喜欢雪？”顾呈看着她的画。
“嗯。”
温芷有些遗憾，瑟缩起脖颈，“可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再在这等我一下。”顾呈拿了个软垫，让她坐的舒服些，拿起她的小手亲了亲。
温芷抱着垫子，看去顾呈又出去了。
她看见他穿了件夹克衫，到了院子里，冲她挥了挥手。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蹲在地上，停了许久。
又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
温芷拿着手机帮他拍了几张照。
约摸十几分钟后，客厅门终于嘎吱一声被推开，外面的霜雪被带了进来，一股清新的湿气。
顾呈快速关上门，简单抖了抖身上的雪，也顾不上身上都是细雪的夹克衫，快步朝她走去。
“猜我做了什么？”顾呈献宝一样。
他身体没完全转过来，侧着对她道。
“什么？”温芷猜到了，却故意没说，眨动着大眼睛。
“喏，给你。”
顾呈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雪人，放在了她面前。
温芷垂眸看去。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雪人，圆滚滚的身体，还有胡萝卜的歪鼻子，黑纽扣贴的眼睛，两边插着细瘦的小树枝。
“好看吗？”顾呈得意洋洋的，“可爱吧。”
“可爱。”
温芷看了几眼，突然感觉肚子上一动，她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顾呈紧张问。
“没事，就是…”温芷脸上浮现红晕，又看了看雪，手扶在小腹上，“她/他动了。”
“是吗？”顾呈大喜，他脱了外套，搓了搓手，让身体暖和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她肚子一下，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两人亲昵一小会。
家里很暖，小雪人很容易融化，温芷让顾呈把它抱到了露台边。
两人一起把雪人放在了栏杆上。
顾呈关上窗，单只手臂搂着她，安静看雪。
小花园里雪还在下。
温芷将头依偎在顾呈怀里，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望着这一切。
顾呈俯下身，也吻了吻她的额头。
等待着春天，等待着新生。
她忽然间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是岁月静好的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了，好难过。
稿子还要补上，开始日更了(⊙o⊙)！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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