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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温芷一直陪夏蜜到半夜。

从医院出来, 夜晚愈发闷窒, 天空阴云密布, 似是要下起雨来, 黑沉沉的没有一颗星子。

银顶的迈巴赫安静地停在路边, 道路两侧梧桐树枝桠茂密, 投下斑驳光影。

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顾呈掐灭了指间的烟,声音低哑, 蕴着浓浓的倦怠, “怎么样了?”

后半段确定夏蜜没事后, 温芷想让顾呈先回去, 可顾呈怎么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医院里闷,就一直在下面等她。

“好多了。”温芷也累了,手指揉揉眼睛。

还好明天是周五。

“睡会儿吧,我送你回去。”顾呈有些心疼地戳了戳她脸颊。

“嗯。”温芷带好安全带,靠坐在车座上, 仰着头。她很困,即使最近加班至多也十二点睡,像这样到三四点几乎没有。

但不知为何, 闭上眼睛,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夏蜜那么坚决要离婚,还有那句“玩物”,都让她心惊, 担心。

“有心事?”顾呈问。

“嗯。”

“夏蜜的?”

温芷点头。

顾呈没再多问了,专心开车。

晚上路面空旷,没多久果然下起了雨,夏夜总是喜欢下暴雨,暴雨如注,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向车窗,天地间霎时都是水,四面八方而涌来,似要将他们整个儿淹没吞噬一般。

到了小区大门,两人都没有带伞,从这里走进楼道还要六七分钟。

“等会吧。”温芷倦倦地掀起眼皮,知道顾呈肯定要送自己,再回来必然全身湿透了,“等雨小一点。”

“好。”

今夜的顾呈似乎有些沉默,手指轻点着额头。

温芷侧眸望向他,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静了静,她道:“呈呈,上次蜜蜜的事,是我说话太重了。”

顾呈愣了下,“什么?”

温芷说:“就是上一回因为蜜蜜的事把你骂了一通。”

那天她出来玩看见夏蜜,因为状态很不好,正好顾呈打电话,她就质问了顾呈傅先生人品的事情,还数落他许久。

但后来,顾呈解释完,温芷也想了想。

好像是这样的。

傅廷裕压根不是顾呈介绍给夏蜜的,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顾呈当时也说自己了解不算多,不是朋友,只是商场上人品行为还不错。

这一回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估计顾呈更是怕自己再指责他吧。

顾呈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顾呈深掐眉心。

温芷想到顾呈还查过资料,叹口气,说:“可能有些事情,只有身边人才会知情吧。我们外人能怎么样。”

“我理解,毕竟你也不知道。”她将头靠在顾呈肩膀上,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又懊悔道:“而且我当时也察觉出傅先生不对,也没有多劝劝夏蜜…”

“要是我再多问问…多打听,多找找她…”

顾呈收敛神色,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好了,别想了。你也找了,不是劝不住吗。”

他将她拨进了怀里,大掌揽住她的后背,“事情没发生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要再自责了。”

话虽这么说,温芷还是很自责。

夏蜜深陷其中看不清楚,夏蜜父母可能过于偏向女婿,但是她看清楚了,那个傅先生就是有问题有古怪,可是…

“你也不能怎么样,难道你能劝她打掉孩子吗。”顾呈搂紧怀里发抖的小女人,眼睛微微眯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往后看吧。”

“嗯。”

“男人有了孩子会不一样,说不定是个转机。”顾呈低哑说。

“嗯…”

顾呈没有听到夏蜜说的那些,温芷不意外他会劝和。

温芷捏紧拳头,不过她已经想清楚,明后天就帮夏蜜找到律师,拟出一份离婚协议。

“雨小了,我送你回去吧。”顾呈拉开车门,他们都没带伞,也没个外套,顾呈一手将包撑在她头顶,一手将她搂在怀里,护着她跑了进去。

看着温芷头发和肩膀有些湿,顺利走进楼道后,顾呈微松口气。

雨略小了些,但也足够将他淋湿了,他坐回车里,拨了拨额边湿漉漉的碎发,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沉沉地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

温芷亲自跑了趟律所,找来名资深离婚律师。这种事情其实完全可以找顾呈,恒裕集团有自己强大的律师团,以他们的人脉,肯定能找到海城最好的律师。

但是,昨夜夏蜜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温芷也不会把闺蜜事情全告诉男友。

周日下午,夏蜜说傅先生有个重要会议,傅家人把女儿领回去了欢天喜地照顾,也不在。夏蜜也把自己父母支开,温芷领着律师顺利来到病房。

两人似乎谈了很久很久,温芷安静等候在门外,在律师离开后,她推门进来,看见夏蜜脸色十分苍白。

“怎么样了?”温芷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担心问。

夏蜜靠坐在雪白的床上,手指拿过杯子啜饮一小口,摇头。

“律师说我拿到萱萱的抚养权很小。”

萱萱是他们女儿的名字,傅萱,听说是傅廷裕取的。

“你也能想到吧。”夏蜜语气低涩,说:“我这两年没有收入,也没有工作,没办法保证萱萱的基本生活。”

“不过我是母亲,萱萱又这么小…”她捻了捻泛黄的发丝,轻声:“我爸妈还算稳定,只要我能赶紧好起来,找到工作,也还有可能。”

“好。”温芷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小桌上,“我支持你。”

温芷注意到,夏蜜脸色虽然始终苍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比前两天好了许多。

那双大眼睛里也有了许久未见的生气,长长的眼睫卷着,瞳仁里还有一丝决绝与狠戾。

她原是甜美乖巧的长相,但这个样子的她,在阳光下,竟有一种小白花经历暴风雨过后憔悴又坚韧的美丽。

——显然离开傅先生,对她而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芷芷。”

病房里有些安静,良久,夏蜜突然道,声音有些哑。

“嗯?”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样吧。”夏蜜掖了掖被角,又拿过桌上的水杯,疲倦地笑了笑,“这么坚决地离婚…”

温芷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

“那天…”

夏蜜抱紧膝盖,望向灰蒙蒙的窗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而轻:

“是浮罗宫的那个女人把我约了出来。”

回想起那一天,夏蜜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没关系的。”

夏蜜摇了摇头,“我那天打电话其实就是想和你说的——”

她捧起保温杯,闭了闭眼睛,组织了下语言,声音颤抖着。

“其实芷芷,刚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普通出轨。”

“我也想过,我们孩子都有了,再说他也不年轻了,以前有个什么情人,我也能接受……只要以后不联系就好。”

温芷怔了下,她也以为是这样。

“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跟了他十年。芷芷,你知道吗?她从十七岁开始…”

夏蜜说到这里,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明明是丈夫的情人,她是厌恶排斥到骨子里的,但又有种微妙的同情,不忍。

“一直到现在,她二十七岁了。她告诉我…她怀孕过四次,都被傅廷裕打掉了。”

温芷攥着衣角的手揪紧,身体蓦地僵硬。

“最后一次,她想偷偷生下来,但是你能想到吗,傅廷裕找了浮罗宫的人,逼着她去做了手术。”

温芷眼睛瞪大,也有些不解,“为什么?”

“她说——”夏蜜说到这里眼底有种痛色,仿佛没法想到那是她曾经深爱又崇拜的丈夫说的,“傅廷裕觉得她不够干净。”

夏蜜低垂下头,手指用力绞在一起。

温芷这才明白,为什么夏蜜一定要让傅萱跟着她自己。

“那,那位宋小姐…“温芷想到那次机场撞见的女人,基本上也能对上了,“她和你…”

夏蜜知道她问什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有六分像吧。”

她垂下眼睫,坦诚说:“她比我漂亮,漂亮很多。”

“不过,可能都没有那个女孩漂亮吧。”

“那个女孩?”

温芷静默许久,望着外面灰扑扑的天空,似乎明白几分。

夏蜜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倦怠地靠坐在床上,将雪白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她闭上眼睛,又想到了那一天——

宋招娣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强势,可怕,心机深沉。约她出来后,只是平淡地讲述他们的事情。

包括傅廷裕曾经对她的宠爱。

宠爱到在她十八岁时拥有了一栋高级公寓,也宠爱到带她去欧洲旅游,甚至帮她离开浮罗宫,承担一堆老家弟弟的各种债务。

好的时候是真好。

但是又矛盾到骨子里。

在她怀孕想要生下结婚时一次次逼迫流产,最狠的时候还想过让她再不能生育。所以每一次过后,宋招娣都会离开,大闹过一次。

但是没有一技之长,她也离不开浮华的生活,最后要么重回浮罗宫,要么重回他身边。

就这么拉扯了整整十年。

最后宋招娣也明白了。

傅廷裕是个极其病态,又有强迫症的人,即使是一个替身,也需要一个完美,干净,各个无法挑剔的替身。她这个替身,消遣可以,共度余生是万万不行。

后来,傅廷裕就遇见了夏蜜。

干干净净,家世清白的女大学生,年轻蠢笨,完美的结婚对象,虽然没那么相似,但也足够了。

后来的事情,夏蜜也都知道了。

“这个傅廷裕,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温芷听得脊椎发寒,胃里也跟着搅动着不适。

“是啊。”夏蜜指甲扣进肉里,“他就不是个东西。”

此刻,浮罗宫楼顶包厢。

距离会议开始仅剩下半小时,从这里开车到东岳也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傅廷裕看一眼腕表,又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神色间露出细微的厌烦与不耐。

就在这时,桌上手机亮了一下。

是工作上的信息。

傅廷裕随意瞥了眼,没什么要紧事,目光一转,落在旁边屏幕上的婴儿照片,刚才的不耐敛去,涌上浅浅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忍不住拿起手机,直接从相册来点开来看。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柔软甜美的声音。

“恭喜傅爷喜得贵女了。”

傅廷裕听见这道声音,眼底一丝狠戾掠过,将手机放回去。

面前的女人笑靥如花,和自己的妻子有六七分像,但是要更美一些。

那种美,不在于五官,而在于眉目间的神韵与气质,古灵精怪,聪颖灵秀的。

而不是像妻子那般,同样一张甜美可人的小圆脸,却傻白甜得令人厌倦。

和记忆最深处的那位,也更加相似一些。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傅廷裕却觉得面前的人更加生厌。

那种打从心底深处来的厌恶与怒意,还有憎恨。

“你去找她了?”他声音却平淡,眉目不动,食指轻轻搭在桌上。

“看小姑娘要生了还被蒙在谷里太可怜了,忍不住去提醒——”

宋招娣话刚说完,脖颈突然被男人大手扣住。

傅廷裕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身型高大清瘦,但是手上格外有力,修长瘦削的手指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

宋招娣抬头,迎上男人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睛。

他是不动声色的人,即使在掐她时脸上都没有多少表情,平静得像在看一份文件一般。

眼底也没有杀意,只是在惩罚,指间收紧,窒息的痛苦蔓延,在她眼皮要翻出来时,再度放松,让她得以呼吸,旋即再用力收紧。

来来回回数次。

她被折腾得痛不欲生,终于在断断续续的恳求认错下,他微眯起狭长的凤眼,恩赐般松开她。

“不要再去找她。”

他一放手,宋招娣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抚摸住自己喉咙,剧烈地咳嗽着。

傅廷裕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波澜不动,低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听见了么?”

“咳…”宋招娣没想到他这么狠,仍在咳嗽着,想说话,却怎么喘不过气来。

傅廷裕冷冷看了她一会,又瞄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十七分钟。

他厌倦地转过身,拿起西装外套,想着今晚的会议绝不能迟到,这样也可以准时结束。他还要赶回一趟医院,争取在妻子没有睡下前看看她,说说话。

这个念头想起,傅廷裕自己竟也有点诧异。

他居然迫切想要去看她,说话。

傅廷裕眉心微蹙,压下这个荒唐离奇的想法,往包厢外走去。

“没用了。”

没走两步,身后咳嗽声微止。

傅廷裕脚步一顿。

宋招娣捂紧了咽喉,“她不会原谅你的…她肯定会跟你离婚的。”

“我把所有事…都告诉她了…”

傅廷裕脸色陡然间很难看。

“你的白月光…”

“我跟你的这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顾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会死得很难看。QAQ

抽20个红包,我有预感你们会吐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