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药店出来, 白书一反而安静了。花染没说什么, 只拉住她空着的那只手, 把她牵回了家。
东西有些多, 也不忙着收拾,花染只稍稍整理了一下就阻止了白书一要帮忙的劲头, 问道:“家里还有面和鸡蛋, 可以加点葱花, 要吃吗?”
白书一并不客气, 连连点头道:“嗯嗯, 我们一起吃。”
花染明白她知道自己撒了谎,奇异地不仅没感觉到慌张, 反而有种安心感。
“那晚上要住下来吗?”
花染很少这样主动,白书一先是有些诧异, 而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嗯,我和妈妈讲一下。”
鸡蛋面样式简单, 白书一却吃得津津有味。她话向来多, 只在有心事的时候比较沉静。花染已经很了解她,沉默地陪她吃饭。虽然比平日的欢乐要安静不少, 但气氛很温馨, 两人眼神偶尔接触,都有种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感觉。
白书一吃了一大碗面, 在花染问她还要不要的时候, 不好意思地摇头道:“这回真的饱了。”
“那你去洗澡, 我来洗碗。”
“还是我洗碗吧,你刚回来肯定累了,还做饭给我吃呢。”白书一压住她拿碗的手,“我不会把碗摔了的。”
花染失笑道:“没说你会摔了碗。”
白书一望着她微笑的脸,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睛,紧紧握着她的手。
“染姐姐,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花染觉得她的话似有深意,又不敢想那深意究竟是什么,只含糊地道:“我不太放心,刚好有三天准备的时间,就想回来看一下。”
白书一笑了一下,“好奇怪,每次我很想你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好像知道我在想你一样。”
花染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也感觉到掌心传递来的体温。明明只是温热了一点点,她却觉得要被灼伤了一般。
白书一湿润的眼睛紧紧望着她,让她的心跳猛然剧烈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花染想要移开目光,却无处安放视线,仿佛只有白书一充满期待的眼底才是她的归处。
“小白……”
她想说,自己也想她所以才回来的;想说,希望能在她每次想自己的时候都陪在她身边;还想说,那些深埋在心底不可言说的感情。
可她又觉得自己不必要说,白书一明亮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全部心思。那既叫她慌张,也叫她安心。
“染姐姐,比赛还顺利吗?”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突然转换了话题。花染心神大乱,只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还可以,名次不是很差。”
白书一状似不经意地玩着她的手指,开心地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花染被她的话语与动作扰乱,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勉力找到了点头绪,问道:“你学校的事解决了吗?”
“没事啦,学校已经决定好如何处理那位造谣的同学,风波应该也会慢慢平息的。”白书一语气轻松,脸上带着她一如既往的阳光与坚定。
花染见她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困扰的样子,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白书一突然扣住她的手指,笑嘻嘻地道:“你自己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还担心我,这样可不好。”
花染的心口随着白书一的言行一松一紧,到这时几乎已经晕头转向。
“不是……这个、这个也算不上很重要的比赛……”
白书一眨眨眼,露出了几分得意与狡黠,爱娇地道:“我知道,是没有我重要对不对?”
花染觉得自己好不争气,明明比白书一大四岁,却完全没有她的从容。又觉得自己很龌龊,把她撒娇的话语当做暗示一般曲解,一个人心动难忍。
“这个、这个没办法比较的。”
“那我可以和谁比较?比起我来,还有谁更让你喜欢吗?”
花染下意识地摇了头,而后又慌忙地辩解道:“我、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是我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确实很喜欢我,对不对?”
花染觉得晚上的白书一太奇怪了,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哪里奇怪。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大胆,直白,出人意料。每当她觉得自己了解白书一的时候,对方总是能让她措手不及。
她无法在白书一期待的目光下违背本心,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你,染姐姐,很喜欢很喜欢。”
白书一在看到花染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什么困扰都消失不见了。不仅是因为见到了喜欢的人,也因为见到了美好。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与事物,当然也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她或许永远都无法思考出那些黑暗因何存在,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身边明明有这样美好的人,经历过贫苦,遭遇过背叛,历经磨难之后仍旧不忘初心。
白书一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花染,不止是因为她的外貌,也不止是因为她的温柔,更因为她的勇敢、善良与坚忍。
在她迷茫的时候,花染仿佛夜雾之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她。
并非是她的母亲与朋友不够好,只是因为她那眼见为实的毛病,叫花染成为了她眼中最特别的存在。
白书一用逃避和构建梦想乡来坚持本心,花染却用着截然不同的方式。她因不得不面对困苦而真实,有着比普通人更多的烦恼,是世俗之中的芸芸众生之一。
这样的她,做到了白书一想要做的事。即便不那么激烈,即便没有那么豪情壮志,即便她从不将此宣扬。
可白书一看到,听到,也感受到了。
她越深入了解花染,就越喜欢她。明知不该过早表露心意,却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确定的心。
她喜欢花染,想要她也喜欢自己,想要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到底是哪种喜欢呢?
花染第一次无法确定这个“喜欢”的含义,因为白书一的目光实在太灼热,太饱含情意,叫她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所以,在白书一靠近过来的时候,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柔软的唇瓣终于如预想中一般碰触到了她的嘴唇。但对方并没有停留太久,也没有伸出舌头。只有湿热的吐息让花染知道,白书一没有离自己太远。
“我去洗碗,你先洗漱。”
花染再不敢拒绝,直到白书一离开才敢睁开眼。她相信自己一定已经满脸通红,想要双手给脸颊降温,却只是更彻底地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这样清浅的亲吻在白书一体会到深入的美妙之后已经很少会有,而因为白书一经历过同性恋谣言的风波,如此主动又稍显含蓄的亲近让花染有了别样的感觉。
小白真的认为这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亲昵行为吗?
花染曾这样想,也逼迫自己这样想,但最深层的原因是她不敢不这样想。
因为只有这样认为,她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自己放纵她。
小女孩之间再怎么亲近,等她们长大以后都会从这种亲密关系里走出来,这并不会影响到她们今后的生活。可如果是另一种感情,那将会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花染还记得白书一问过自己的那句话:如果我喜欢女孩子,你会不会怕我。
当然怕。
花染无比害怕这件事,害怕白书一会陷入与自己一样境地,也害怕她义无反顾的坚持。比起作为爱慕者,她在联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更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保护者的位置上,所以不仅没有体会到心意可能获得了回应的喜悦,反而满是如同白文雪一样的担忧。
更因为自身的感情,如果白书一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花染理所当然会产生自己引诱了她的罪恶感。
所以,一定不能是这样。
白书一洗完碗,心情仍旧没有平复。她很庆幸花染闭着眼睛,否则她根本没有自信能够再把感情隐瞒下去。
喜欢一旦说出口,就仿佛找到了更大的空间一般,迅速膨胀开来。明明已经亲过花染很多次,但这一次,她感觉到了更剧烈的悸动。
花染对她的重视与顺从叫白书一情难自禁,也更加慎重。
她能感觉到花染态度的松动,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可是,她又本能地察觉到不能说破这件事,否则等待她的绝不会是皆大欢喜的两情相悦。
花染当初的回答言犹在耳,在考虑她会不会喜欢自己之前,白书一想到的是自己如今还完全没有解决她忧虑的能力。
作为年纪小的一方,即便告白了,甚至,即便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预想到,不论对自己有没有那样的感情,花染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她想,起码等到自己成年,如果再有耐心一些的话,真正独立后才最好。自己能更有底气与说服力,对方也不会因压力而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白书一从没有那么渴望过长大,也第一次有了不想再当小孩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