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雪见女儿转身就要追上去, 叫住她问道:“一一, 你要去做什么?”
白书一满脸着急, “染姐姐在哭, 我要去安慰她。”
“安慰她,你打算说什么?”
白书一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道:“当然、当然是说清楚……”
“要说清楚什么呢?”
白文雪其实之前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戳穿而已。人云亦云的人太多,有些人在乎的并非是当事人究竟发生过什么,而是能把这种事当作谈资。
白书一不说话了,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兴兴见状安慰道:“小白, 让你染姐姐自己静一会儿吧。”
“不行!”白书一猛然抬起头, 坚定地道,“染姐姐一定很难过,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乱想。”
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对着白文雪道:“妈妈,我知道该说什么,我要告诉染姐姐, 我自己有眼睛, 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
白文雪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 去吧。”
赵兴兴听到白书一的话, 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 呆立在了当场。直到白书一的背影消失, 他才听到白文雪在一旁问道:“兴兴啊, 你和小婉还有联系吗?”
“……有的,白姨。”
白文雪一边捶着背在椅子上坐下,一边对他道:“不管人家说什么,你和小婉一起长大,该是最了解她的。你们就算没缘分,可也有情分在。”
“我懂的白姨,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还有李三和小染的事……”
“这件事我和强子会搞定的,一定不会让三叔到处乱说。”
“那就好……”
白书一人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到了门口才缓下了脚步。门没有关,她轻轻推了门,走了好几步才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染姐姐?”
花染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只旅行箱。有几件衣物凌乱地放着,似乎是收拾到了一半。听到白书一的声音,她慌忙擦了擦眼泪。
“染姐姐,你做什么呀。”白书一上前把旅行箱拉开,蹲到沙发旁抬头看她,“你脚肿成这样都不拿药,小心到时候瘸了。”
“小白……”
花染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面对白书一的目光,偏头掩住了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
白书一并不阻止她,反而动手去脱她的鞋子。
“我带上来了,帮你上药吧。”
“别,小白……不要……”花染根本没想到对方突然自说自话地要给自己上药,又是慌乱又是无措,一边伸手一边缩腿,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可她似乎忘了,当初白书一要给她上烫伤膏时候的强硬。
“为什么不要?你是保护我妈妈受得伤,我这个当女儿的给你上药,最合适不过了……当然啦,我想帮你上药是因为你不懂得珍惜自己。”
“小白……”
花染记得这句话,她还记得白书一说过,“如果你不对自己好一点,那我就对你好一点”。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越对她好,越叫她舍不得离开。
“为什么不要?我喜欢你,你对我也那么好,我就想对你好。”白书一根本不听她的话,利落地脱了她的鞋子,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花染的左脚踝又红又肿,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那、那我自己来,我自己上药。”花染知道拗不过她,求饶似地退步,“小白,太脏了……”
白书一见她注意力终于转移,笑嘻嘻地打量了一下怀里的脚,奇怪地道:“哪里脏?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喷了昂,你忍着一点。”
“呀——”
气雾剂冰凉的触感突然袭来,叫花染忍不住叫出了声。
“哈哈哈,”白书一也不知道被什么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晃着手里的气雾剂道,“染姐姐你那么怕凉啊。”
花染似乎被她的笑声感染,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可她越是发自真心地笑,眼泪也掉得越发凶狠。
白书一不再说话,也不再注视她,全神贯注地帮她上完了药,然后才坐到她的身边,抱住了她。
“染姐姐,你不要走。”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花染在接触到白书一温暖的身体时才发现,之前的自己一直处于冰冷之中。
“小白,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才不是你的错,才不是你的错,是李叔不好,今天的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白书一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能够被白书一谅解是花染最安慰的事。她害怕自己曾经的那些经历对这个纯洁的孩子造成伤害,也害怕她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
可小白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还要懂事,也还要叫人忍不住心生依赖。
“可是你听到他说的了,他说的没错——”
“可我不想听他说,”白书一稍稍推开花染,低头看向她的眼睛,“我不相信他说的,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即便他说的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你,可我看到的是现在的你。”
花染从少女漆黑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脸,也看到了对方无比真挚的感情。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瞳眸仿佛带着魔力一般,不但抚平了她的不安,也攥住了她的心脏和呼吸。
小白是治愈的小精灵,从相遇之初开始就不断地修复着她身上的伤口;是英勇的小骑士,在她每次遇到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并非是她遇到的人太少,而是真的,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白书一更美好的人。
漂亮、聪明却从不自傲,热情、勇敢又无比体贴,纯洁、天真却并非无知。
她像是间乎于懂事的孩子与温柔的成人之间的存在,是细心地呵护与爱意地教导下生出的绚丽花朵。
是只因其美丽就能叫人无端心颤的美好。
白书一见花染满脸泪痕,呆住般地直直望着自己,那脆弱又无助的模样叫她抑制不住想要帮她擦干泪水的冲动。
“染姐姐,你不要哭。”她缓缓俯下身,用嘴唇轻轻摩挲着花染的眼角,如同安慰孩子一般轻拍着她的背,像是曾经她对自己做过的那样对待她。
少女唇瓣有着叫人难以置信的柔软,拂在脸颊上的吐息也仿佛带着香气一般。
花染已然完全无法思考,既无法想白书一为何要这样做,也无法思考这样做究竟合不合适。
无论是什么事,叫白书一做起来都是那样自然,那样叫她安心。
她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对方有力的怀抱,只有她扑朔的亲吻,只有自己心口仿佛麻木了一般的颤抖。她想起梦里的小精灵轻轻亲吻自己的那颗苹果,想起那几乎满出来的幸福,也想起了梦里的那句话。
不会再痛了。
她轻轻闭上眼,等白书一的唇落在眼睑上。她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心中的炙热疼痛也随之变成了酥痒。她下意识地思考着,是什么种子破土而出了呢?
可幸福也能叫人晕眩,她已经无法考虑更多的事情。
白书一不知疲倦般地用嘴唇逡巡在花染满是泪痕的脸上,直到对方渐渐平息和安静下来才离开。
“染姐姐,我不想你走,妈妈也不想你走。”
白书一离开的瞬间,花染心中无端生出些微失落,听到她的话时才陡然想起了更加现实的事情。
还好她已经停止了哭泣,情绪也冷静了许多,这时候的对话要比之前更有头绪。
“可是我怕,万一对药店有了不好的影响……”
“染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不相信,别人更不会相信李叔的话。”
“那也还有以后,还有别人!”
花染比起害怕被白书一和白文雪差别对待,更害怕她俩因自己受到影响。
白书一想了一会儿,认真地道:“染姐姐,我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认真地倾听。我相信自己看到的,也相信你。”
“就算有不好的事,那也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以前生活很艰苦,也一定有很多无奈,可只要你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今后都可以挺直腰杆。我不怕,我妈妈也不怕,你更不需要害怕。你在我们这里一直堂堂正正地工作,努力学习,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地生活,谁也不能说你的坏话。”
花染遇到过很多好人,也受到过很多帮助,可从来没有人会像白书一这样用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带着些微稚气却又仿佛蕴含着巨大的人生哲理一般的话来肯定她。
正是因为她足够单纯也足够简单,所以这些话听起来是那样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如果是在白书一的面前,花染愿意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把自己经历过的苦难,遭遇过的难堪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