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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迟回许家的那天,望城正下着暴雨。
加长的黑色轿车行驶在雨幕中,司机穿着整齐笔挺的制服,后座上正并排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儿。
许荷侧头看着身边的小孩儿,柔声道:“迟迟,别怕,马上就到家了。”
她笑的温柔,“爸爸妈妈都太忙了,才让我来接你,其实我们都很想你,听说找到你了,妈妈还哭过呢。”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儿看上去年龄还小。
五官精致,卷曲长翘的睫毛,眼眸像是鹿,清透见底。
听见她的话,初迟抬了抬眼,黑白分明的瞳眸看向她。
“我不怕,”她摇摇头,声音也是轻软的,“我知道,谢谢…姐姐和爸爸妈妈。”
她喊的有些迟疑,显然是不太习惯。
初迟孤零零的活到现在,上天给她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穿着精致的同龄女孩上门告诉她是她的“亲姐姐”。
望城的名门世家许家,一个她之前根本不曾接触的圈子。那个被弄丢了的小小姐,就是她。
在许荷态度极好的拿出亲子鉴定报告,言辞恳切的哭过之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亲生家人来找她了。
“不用这么生疏,”许荷掩唇笑了笑,“都是一家人,我…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她蹙了蹙眉,脸色变了些,连忙用纸巾捂住嘴,有些难受的咳喘起来。
“小姐,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前面的司机停下车,伸手从一旁的储备箱里拿出药瓶和温水。
陈伯在许家当了多年司机,连忙关心道,“先吃点药吧?太太都说了这种雨天您不用出门,您还偏要来接…”
语气里竟是有几分责怪,也不知道是对谁。
“抱歉,我身体不好,”喝完药,许荷才勉强笑了笑,“小时候遭过大病,太不争气…你别见怪。”
望城的名门许家,作为唯一的独女,许荷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长相温婉秀丽,端庄娴静。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小姐小时候遭过大难,自此身体底子一直不好,稍微不舒服就会生病。
初迟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这样拘谨乖巧的性格显然更让许荷满意:“以后你就住在家里了…房间都给你安排收拾妥当,不习惯的地方和我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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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很大,依山傍水的精巧构造,有花园有别墅,车辆直接行驶进花园主道,才缓缓停下。
许荷领着初迟进门,许家的父母还没有回来,她自然而然的当了主人家。
“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她打开一间卧室,“你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我陪你再去选。”
面前的房间宽阔明亮,布局简单精致,整体色调是很少女的粉白色,温馨可爱。
初迟穿着一袭白裙,坦然的抱着自己半新不旧的书包,摇摇头:“没什么不喜欢的,都很合适。”
许荷也瞥见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布书包,眼底的不虞藏的很好。
她刚想说话,却像是感觉到什么,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稍等,我接一个电话。”看清上面的名字,她神色微微变化,转身走了出去。
初迟看她离开,僵直的脊背才松下来。她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地毯上,把里面的东西整理出来。
她一年半以前就从就读的大学里退学了,现在在朋友开的甜品店帮忙。直到被许家接过来之前,都在借住着,也没什么财产。
剩下一些教材,她自己也会抽空看看,还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把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放好,初迟才直起身,门就又被推开了。
许荷的神情看上去不大好,抓着手包:“迟迟,我现在要出去一下…我朋友遇到点儿事。”
“啊…”初迟站起身,有点迟疑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被人先打断。
“你和我一起去,”许荷突然道,“才刚接你过来,你和我一起去吧,刚好也见见人。”
她抬手用力抓住初迟的衣袖,皱了皱眉,才缓过来,压下神情里不易察觉的烦躁,又是优雅温柔的模样。
初迟一句“走好”压在嗓子里,形势不由人,只能点点头。
车上路之后就行驶的很快,许荷抓紧手包,咬着唇,一直没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看初迟不说话,才回过神来,“我带你来接一个朋友,你看顾点就好。”
临时出的事,许荷找不到人来,初迟虽然看着没什么用,能跟上就可以了。
直到到了地方,初迟抬起头,才意识到许荷要把她带到哪。
承景会所。名字倒是低调,不过这种地方…初迟停下脚步,看着许荷要进去。
“迟迟,过来,”她扭过头,见初迟没跟上,语气有些掩不住的急躁,“你没来过这儿,跟上我就行了,快点。”
许荷一路走得很快,本来还顾得上初迟,后面就来不及看着她了。
初迟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看着许荷像是有目的性的往前走,直到停下来。
她连说话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抬起手,贸然推开那扇半开半合着的门。
承景会所,1号包厢内。
“何静,搞这种事就没意思了,”林壑晃着空了的酒瓶,戏谑道,“想下药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哪来的脸面?”
他的话音没落下,包厢里就是一阵笑声。
何静被人浇了一头一脸的酒,湿漉漉的长裙贴在身上,像是被人围观的小丑。
她刚刚被几个人轮番往身上泼酒,原本精心挑选的裙子都湿透了,只能咬着唇,护着胸前,看着很是可怜。
“薄总,我真的,没有,”何静声音哽咽,“我没有别的心思…求您看在何家的份上,饶过我吧。”
门突然被打开,内里的声音也只随之传了出来。
“看在何家的份上?”懒懒的嗓音道,“何小姐,何家的面子,值多少,让我薄焰给?”
初迟脚步一顿,没有进去,扶着门边,肩膀颤了颤。
这声音太熟悉了,又太陌生。
包厢里坐着好几个人。偏偏最长的那个软沙发只坐了一个。
男人姿态闲散,清冷霜雪的眉眼,却透着几分阴鸷。
他把玩着手里空空的酒杯,对着满身狼狈的何家小姐不置一词,还是微微含笑的模样,看着心情不错。
被门边的动静吸引,男人抬起头,就看见正一身柔弱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年轻女人。
何静也看见了。她顾不上什么,上前就抓着许荷不放,声音带着哭腔:“许荷,你终于来了,我…”
许荷脸色苍白,被她拽进来,压低了声音:“你没有告诉我是薄少想整你。”
她再有胆子也不敢到薄焰手底下保人!
谁知道这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
许荷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何家之前被薄焰吞并的时候她还安慰过何静,谁能想到她会反咬一口?
许荷心里发凉,她不傻,何静是怎么打出电话来的?
按着薄少那群人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她这么轻松。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通电话,是薄焰默许的。
这个男人就是想看着何静能叫来什么人,看她还有什么朋友,像是旁观一场大型的连续闹剧。
好不容易找到闺蜜,何静根本不听,死抓着许荷,怎么都不肯放手。
薄焰凉凉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有趣似的:“看起来你们感情还不错?那就继续吧。”
他这一声就像是开了什么开关似的。
林壑笑起来,随手又从上面抽了几支红酒,递给旁边的,像是要继续玩。
看着那群人的动作,偷偷站在门口的初迟咬住唇。
许荷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所以她也不能进去,她要出去找人…
初迟思绪转的飞快,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她的动作幅度很轻微,却像是惊动了什么,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的看过来,冰凉封血的落在她身上。
初迟的所有动作一下子都僵住。她像是被人提溜住后颈的兔子,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抬起头。
时隔很多年。
初迟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她和薄焰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男人神情阴郁,曾经春风化雪的眉眼都带上了挥之不去的戾气,桀骜孤冷,一双眸子冷冰冰的盯着她。
像是下一刻就要叫人把她也拖进去,陪着许荷她们一起狼狈遭殃。
初迟一不眨的盯着那双黑漆漆,冷戾的眼睛,慢吞吞的,又小心的举起双手。
是一个很笨拙,很滑稽,又很标准的投降姿势。
初迟是个笨蛋。笨蛋学不会怎么说好话,处理僵局。
在面对这么久没见面的前男友,变化这么大的前男友——
也还是只会用这种下意识的小花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可怜巴巴。
薄焰冷冷的看着门口那个人。冷眼瞧着她手足无措,盯着他,慢慢的举起双手。
和当年一样乖顺,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只晓得用那双眼睛讨好地看着他,却又更显的傻逼。
哗啦!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砸了手里的酒杯,冷冷的抬起眼。
对上那个怯怯的,安安静静的站在包厢门口的身影,他轻笑了一声,嗓音孤寂又含着暴戾。
“滚。”
这声音不大,包厢里闹着的几个人都停下动作,比之前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倍。
林壑下意识的停下动作,朝着旁边看去,眼神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惧怕。
他和薄少认识的久,关系还行,算是极为少数了解他发疯情况的人。薄焰冷下脸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发病的前兆。
许荷咬住嘴唇。被人指着让“滚”,她当了何家独女这么多年还没有受过这种羞辱。
可是,对面是薄焰。是那个发病起来,可以不要命的把他名义上的哥哥打到残废,吊着一口气才送进急救室的薄少…
薄焰手段太狠,怕他惧他,甚至恨他的人不在少数。
许荷忍耐下心里的不甘,只觉得胸口又闷疼几分,拽着何静出去。
她脸色青白,走出去的时候还晃了两下,其他人没人敢拦却也都在看热闹,到门口,才被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扶着她的那只手小小的。女孩子身形娇小,微微低着头,只能看见小半张脸。
“那不是?!”林壑有点错愕的看过去,又怀疑自己看错,“那不是…”
被薄焰扫了眼,林壑讪讪的没有继续说话。
“那不是什么?”薄焰扫了眼地上的一地玻璃渣,微微弯腰。
看着他的动作,林壑脸色发白,却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了,“没什么,我眼神不好…看错了人。”
修长苍白的手指从地上挑了块玻璃渣碎,边缘锋利。
薄焰听着他的话,慢慢捻动着手里的碎片,很快手指就渗出血,染红了玻璃。
他像是察觉不到疼似的,一边漫不经心的在玻璃上染色,一边勾起唇角,“哦,看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