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危险人格

听见了 + 确认

听见了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    池青觉得他现在不止喉咙烧,耳边也忽然一下炸开,酒精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脑子都在跟着烧。

其实在正常光线下能看出来两个杯子里装的东西不一样,毕竟酒的颜色再怎么淡也不可能做到像纯净水那样透明,然而这些细微的区别抵挡不住酒吧里不断变换的灯光作祟。

服务员看他们这个反应,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刚擦桌子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给你们放反了……”

池青压根听不到那些,他连和解临喝了同一杯酒这件事都没顾上,耳朵里全是另外一种声音。

【快点下班吧,连上两周班了都。女朋友还怪我对她不够上心,我哪有时间啊。她昨天还问我想没想过结婚的事儿,可我现在又没钱又没房的……还有那帮七大姑八大姨……】

服务员小哥上班上得太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鸡毛蒜皮的事儿。

不止这位服务员小哥,整个酒吧里无数种声音在他抿下那口酒的同时向他袭来。

离吧台不远,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男人身边的女人年纪却很小,穿着打扮精致。两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并无异样。

然而无数声音中,有一个失真的中年男声在说:【……我骗她会跟我老婆离婚,怎么可能呢,她图钱我图她年轻,明码标价的关系,扯什么爱情。】

【……】

诸如此类的声音太多了,现实和深埋在心底难诉的另一种“真实”交错。

两种声音互相交杂,吵得他头疼。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被灯光打成了一副虚幻的模样,笑和悲伤都被镀上一层让人摸不清的滤镜,只剩下无数声音喃喃低语。

最后一个离他很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来。

“工作的时候注意一点,”解临说,“酒杯这种东西能放错吗,有人不能喝酒出了事谁担?”

服务员见那位一直笑吟吟的客人此时却变得不好说话了起来。

他收起手里那块抹布,手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对不起,要不……我再给你们重新倒两杯吧。”

解临目光略过他:“不用了。”

解临又去看边上那位酒精过敏的人,酒吧里声音太吵,想沟通只能尽量靠近对方的耳朵,也正由于距离很近,他的声音一时间压过其他所有声音。

池青听到他问:“你喝了多少,这酒度数不低,刚刚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拦着你。”

解临借着偶尔扫过来的灯光,凑近了想看看他过敏情况怎么样,脖子上有没有起红疹子,最后视线落在池青脖颈处,发现他今天穿的恰好是两个人第一次在诊所见面那件毛衣,隐隐看得到半截锁骨。

即使在这种光线混乱的地方也能看出来他比别人白了几个度,锁骨凹陷进去,投出一小片阴影。

解临忽然别开眼,没有再看。

他发现池青身上虽然没有起疹子,但是人确实有点不太对劲,这个不对劲源于本该第一时间让他没事别靠那么近的人居然没有说话。

池青只是垂着眼,把酒杯放了回去,没有回应他的话。

失真的声音不断从周遭汇聚而来。

池青没办法回应。

刚才那名失恋的女孩子没继续哭了,在和苏晓兰聊天,和女生音色类似的失真的声音在说:

【去他妈的,老娘以后找个比他更好的!】

【……】

“哪里难受。”

“……”

“说话,”解临又问一遍,“哪里难受。”

吵。

太吵了。

池青想。

他第一次碰酒,还是在拍第一部戏的时候。

在某次聚餐上,制片人没有点饮料,给全桌人倒的都是红酒。池青作为整部戏只有三两个镜头,一句台词的配角反派,也在受邀行列里。

那一杯红酒喝下去,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回到失聪时的状态。

当时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月,他后来又尝试了一次,发现酒精确实对它有影响。

池青不回答,解临又扭头问边上忙着扶失恋姑娘起来的季鸣锐:“他过敏一般都有些什么症状?”

季鸣锐愣了愣:“他喝酒了?”

季鸣锐仔细在大脑里搜寻了一下池青和酒相关联的信息:“他不喝酒,至于过敏,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以前好像说过喝完酒以后……会觉得很吵。”

解临:“吵?”

季鸣锐也不太懂这个‘吵’具体指什么:“可能是耳鸣?有些人喝完酒就容易脑袋嗡嗡嗡的吧。”

解临:“你还有多久忙完。”

季鸣锐刚想说‘我马上就忙完’。

然而解临说这句话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回应的余地,他拿起边上的外套,紧接着就说:“看你挺忙的,他就归我负责了。毕竟喝了我的酒,我送他回去。”

酒吧外边人少很多,这个点也很少有人还在大马路上闲逛。

但是有马路的地方就有车,有车就会有人,除非他立马去一个方圆十里没有任何人的地方,耳边这些声音才能止住。

解临照顾到车上还有一位酒精过敏的“病患”,即使这位病患现在表现出来的症状只是不愿意搭理人,看起来不像酒精过敏、倒像是对人过敏,他还是让代驾司机放缓了车速。

他今天晚上也喝了酒,不方便开车。

两个人难得一块儿坐在后座上,解临给吴志发条消息,示意自己先走了,吴志回:行行行,改天咱再约,我预感我的爱情很快又会到来。

解临摁灭手机,问池青:“还吵么。”

池青半阖着眼:“有点。”

如果代驾司机不边开车边在心里盘算到底要如何不着痕迹地绕远路套圈的话,他现在应该会更清净一些。

代驾司机:“请系好安全带,我肯定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你们送到家。”

【我等会儿就不着痕迹地从延安路拐进去。】

【能不走高架我就不走高架,要是被发现,就说看岔了,第一次走这段路不太熟练。】

【……】

【钱不好挣啊,我这也是为了生活而奋斗。】

解临被怼习惯了,习惯成自然,而且车里除了他和司机在说话,几乎没有其他声音,主动说:“你这下一句是不是该叫我闭嘴了。”

但他这回猜错了,在一众声音里,他的声音其实听起来还算顺耳。

……因为他听不到解临心底那个失真的声音。

别人的声音都是两重,混杂在一起闹得他头疼,只有他说话时一直很清晰。

池青还是说:“你自己知道就好”。

司机:“这段路我也是第一次开……”

【失策了,延安路不够远,有条更远的我刚才怎么没发现……】

池青忍无可忍,手指裹在黑色手套里虚虚交握着,整个人半隐在阴影里,冷淡地说:“你不如沿着华南市从南到北绕一圈,这样能绕到天亮。”

【……】

代驾司机闻言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解临:“你倒是对这一片挺熟。”

池青察觉出解临在看他:“导航改了三次路线,我又不瞎。”

池青清净不到几分钟,由于司机绕路的时候神机妙算把堵车时间也算了进去,特意挑了一条常年堵车的路,他们这辆车不出意外,也堵在路上了。

周围车渐渐变多。

几条道上挤满了车,汽笛声不绝于耳。

池青真想给这位代驾司机鼓掌。

从酒吧出来这一路,池青听到的声音太多,远超过负荷,他睁开眼看到坐在边上的解临。

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解临这一路都很安静,没像之前那样吵他。

解临的手就搭在边上,池青忽然想到前两次他不小心碰到解临手之后的情形。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碰到他的手,也会像之前一样吗?

……

池青怀疑解临不只是一个神经病,可能还是一个声音屏蔽器。

他很想印证一下这个猜测,但是这就又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在“洁癖发作”和“被活生生吵死”里二选一。

而这两个选项很难一较高下。

池青最后鬼神使差地摘下半只手套。

碰上去的那一秒,所有声音悉数褪去,失真的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耳边只剩汽笛和下一个散漫含笑的声音。

“又戳我,”解临说,“还是你喝了酒就喜欢戳人?”

“……”

虽然对洁癖来说,碰别人这种事无论做几次都很难接受,但是找借口的确可以一回生二回熟。

池青:“你手上有东西。”

解临:“哪儿?”

池青:“看错了。”

最后池青在解临叮嘱“有事联系我”之后下了车,他躺在临近半夜等楼栋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才睡着,即使如此睡眠时间也很难保持在八个小时。

因为楼下大爷大妈凌晨五点雷打不动地就起床了。

池青凌晨五点睁开眼。

大爷大妈一早就在吵嘴:【我当年也是厂里一枝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糟老头子!】

出门去了一趟菜市场之后,话题又变了。

菜市场永远不缺谈资,周边发生了什么事儿,谁家怎么了,都能在这个大型中转站里听到。

于是池青清楚地听到大妈在心底叹气:【隔壁小区死人了,一个姑娘家家,年纪还那么轻,唉哟。我之前还见过她,她前阵子刚到这,没安顿下来,到处看房子。】

坐在那里的人影动了动,他垂着头,双手交握、搁在腿上,翘着的那条腿裹在黑色牛仔裤里,脚上踩着一双皮靴,剪裁简单的皮质军靴上沾上一点儿雨水。

确认

其他人都已经落座了,仅剩空位就只有靠门的那俩。

池青但凡有得选,都不会跟这个神经病坐一起。

池青下巴微扬,冲季鸣锐道:“你,出来。”

“?”

“换个位置。”

季鸣锐才把池青诓来,怕被报复,急忙说:“我这出来一趟也很麻烦。”

“你看我这左右都有人,”季鸣锐说,“而且姜宇和晓兰也都挺舍不得我走的。”

姜宇:“……”

苏晓兰:“……”

不就是个位置吗,吃饭而已,坐哪儿不是吃。没人舍不得你。

池青没得选,坐下之后解临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那杯装着柠檬水的杯子拿走了。

池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解临解释:“凉的。”

池青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解临阴魂不散似的,不出二十秒又出现在他视线里,男人的手拿着玻璃杯,将冒热气的水杯放他面前,他这是在自己的空杯子里重新倒了茶水递给他:“你刚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你有点感冒,量过体温了吗。”

池青总觉得他人模人样的状态不能维持超过两句话时间,下一句没准就要说“抱歉,我那天不该把你摁在地上”云云。

于是顺势切断话题:“谢谢,不用你费心。”

苏晓兰很少看到池青没戴手套的样子,人对平时很少能够看到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心。她坐在池青对面,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那双手。

指骨细长,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白得有些晃眼睛。

池青其实也在垂眸看自己的手,一是因为没戴手套不自在,水杯温度明明控制得刚好,他却依然觉得烫手。二是解临就坐在边上,让他想起一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的事情。

解临的手就搁在他旁边,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削瘦,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在桌面上。

他依旧是那副姿态,在听季鸣锐他们聊天。

季鸣锐在分享今天搜查的经历:“我去便民,那小孩跟我说来买过刀的人就两个……”

池青动了动手指,将手指从杯壁上挪开,心说:上次没有读到,只是巧合吗?

或许只是那一瞬间恰好他什么都没想而已。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声?

池青其实想试一试上次究竟是不是巧合。

但他手指刚微曲起来,离开了一毫米,很快又贴回杯壁上。

很显然他的洁癖不允许。

……

碰还是不碰,这实在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

众目睽睽的,餐桌上那么多双眼睛,无形中加重了心理负担。

池青迟迟没动,解临的手倒是先动了。

他划开手机看眼时间,之后手垂在身侧,没再搭上桌。

解临的手挨着层层叠叠的餐桌桌布,这是一个很隐秘的姿势,没有人会留意到餐桌底下的动静。

池青人生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好奇逐渐盖过洁癖带来的不适感。

于是几分钟后,池青勉为其难地、怀着复杂的心情松开手,不动声色地将手垂下去,将手垂到和解临差不多的位置,两人手背几乎快要贴上。然后池青忍了忍,伸出一根手指去碰解临的手背。

与其说是“碰”,不如用“戳”这个字眼形容更合适。

池青戳完,等了几秒,没有等到那个失真的声音。

耳边还是季鸣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你们俩可真行,唯二有嫌疑的人还是你俩——我从便民出来我人都傻了……”

池青一边忍住不适,一边戳。

隔了会儿,他又戳了第二下。

由于只能靠感觉,所以这回指尖向下偏了一点,刚好碰在男人戴着戒指的手指关节上,银色细圈戒指泛着细密的凉意,池青又往下蹭了蹭,这才碰到那点温热。

对洁癖来说,根本不存在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

池青强忍着想擦手的冲动,又等了一会儿。

但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季鸣锐还在继续:“……别说你俩抓对方了,我也想把你俩抓回去交差。”

季鸣锐的说话声是真实的,混杂着服务员收拾餐盘的餐具碰撞声,他甚至还能听见窗外街道上微弱的汽笛声。

但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池青脑海中有一瞬空白。

——他是真的读不到解临。

哪怕池青已经很小心地尽量减少触碰面积,但是戳这么两下已经是极限。

并且戳完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干这种事。

他试探完,正准备用湿纸巾擦手,抬眼看到了解临微微侧着的脸。

解临显然看了他有一会儿了,像放任猎物在身边肆意乱转的某种动物一样,他看着池青一脸不愿意碰他但是又在他手背上乱戳的样子,等池青收回手才出声问:“你在干什么?”

“……”

池青沉默了一会儿。

“桌布歪了。”

解临强调:“你碰的是我的手,不是桌布。”

池青:“不小心碰到的。”

解临很没诚意地“哦”了一声,语调往外拖,似乎在说“行吧随你说,反正碰都已经碰了”。

池青:“……”

“不过这刀买的人也真的是少,货架上剩下的那两把刀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季鸣锐结束今天去便民走访感想,做最后的总结称述时终于留意到餐桌对面,“——你们俩聊什么呢?”

解临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回应他的话,也没有再继续和池青扯皮,忽然问:“你说货架上还剩下几把刀?”

“两,两把啊。”

季鸣锐说完,发现池青也忽然看向他。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两位买过刀的“嫌疑人”对视一眼。

姓解的嫌疑人问:“你去买刀的时候,货架上还剩几把刀?”

池嫌疑人回答:“五把,我买走一把还剩下四把刀。”

解临:“然后我买了一把,销售记录上也只有我跟他两个,那么刀应该还剩下三把才对。”

当晚十一点多,便民杂货店里涌入一群人的时候,小男孩已经对有人来问话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

他甚至没等季鸣锐开口,就十分熟练地说:“警察叔叔,今天没人买过刀。”

十分钟前,季鸣锐听完解临和池青的话之后,扔下团到一半建,菜刚上齐,拎起外套就往外跑。

“你仔细想想,下雨那天还有谁来过。”

警察封锁现场之后,凶手没了工具,所以他来过这里。

那天很晚了,又下着雨,肯定没多少客流量。

“你认识的人也算,他不一定是来买东西的,你仔细想想,能想起来吗。”

小男孩停下在作业簿上改改划划的手,说:“李叔叔。”

“李叔叔?”

小男孩:“他是小康的爸爸。”

小男孩掏出手机,在旧手机里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一张合照,照片上显然是两家人带着孩子出去玩时拍的,小男孩指向其中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说:“他就是李叔叔。”

男人身穿灰色工装,眼球呈褐色,有些浑浊。

季鸣锐盯着照片,记忆一下被拉回王阿婆痛失祖传木雕的那天:“怎么会是他?”

“这位李叔叔全名李广福,早年来华南市务工,从事水管疏通工作,但干的是文职,主要负责分派人员。家中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今年刚出生,还没满一岁。”先一步回到派出所的苏晓兰第一时间拉出李广福的个人信息。

工装男第二次坐近派出所里。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梅开二度:“又有什么事儿啊,是,我那天晚上确实是去过,我下雨天去趟杂货店也犯法吗?”

季鸣锐:“你去杂货店买什么?”

“我那天请假没去上班,家里电器坏了,去杂货店买螺丝刀。”

“只拿了螺丝刀吗?”

“还买了一包烟,到底什么事儿啊我还赶着回家呢。”

螺丝刀和烟。

都和账目对上了,他确实没有说谎。

另一边,由于手中掌握着重要讯息,被强行拖来“协助”调查的解临和池青两人一左一右坐着。

解临再次翻开现场资料:“就一份,要一起看吗?”

相比这起案子,池青其实更在意这个几次三番什么都读不到的神经病,他有意无意地看向解临的手。

解临虽然看着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观察力却异常敏锐,他视线明明还落在案件资料上,却抬手在池青眼前晃了下。

解临把手往池青那送,将削瘦的手凑到他面前。

池青:“干什么?”

“手给你,”解临说,“看你吃饭的时候戳那两下好像没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