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残人静,月色渺渺,屋里安静地只剩下人的喘息声。
被提着腰从梳妆台上放下来后,惜翠扯住了卫檀生的衣袖。
“卫檀生。”
他冷不防地被她一拽,愣了愣,回身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惜翠喘匀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今天没有去表嫂那儿。”
面前的人显然怔住了,放柔了嗓音问,“那你为何要骗我?”
惜翠眉目不变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安排人监视我?”
他目光幽静,眼中清楚地倒映出她的模样,半晌,才开口道:“你都发现了?”
惜翠没有回答。
屋里的气氛好像一时陷入了僵持中。
在这僵持中,卫檀生轻轻叹了口气,终于缓缓开口了,“翠翠,你很聪明。”
惜翠:“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派人跟着我。我问你,卫良是不是你的人。”
眼见着被她拆穿,他也不显尴尬,反倒欣然地点头,大方地承认了,“他确实是我的人。”
惜翠收敛心神,沉默地想。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她自己都已经弄不明白了。
她要用吴惜翠的身份攻略卫檀生,无疑是最大的ooc。
防止剧情崩坏,所以要她补全吴惜翠的剧情,明显也是个不合理的要求。但她不敢不做,按照原著中女配的步伐,对付吴怀翡也好,瞒着卫檀生,给卫檀生他戴绿帽也罢。事关到能不能回家,她不敢在这上面出一点差池。
在给卫檀生戴绿帽的基础上,又让他爱上她,实在是太难了。
她别无他法,只能继续走原书的剧情,像书中写到的那样,瞒着卫檀生,包下顾小秋安排一处别院住着,偶尔去他那儿住两天。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瓜葛和纠缠。
看她不言不语,卫檀生倒是主动问道,“翠翠,你在生气吗?”
“抱歉,对你做了这种事。”卫檀生接着放柔了嗓音,道,“因为我很害怕。”
“翠翠我很担心,”他眼睫低垂着,面上露出一抹微微的苦笑,“我很害怕你离开我。”
“我没有生气。”惜翠道,“连朔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但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翠翠。”青年主动打断了她,唇角噙着抹笑意,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旧事重提,没有任何意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包容似地道,“勿要再说了。”
惜翠看了他一眼。
从他脸上,她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要卫檀生他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向来能掩饰得很好。
“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看。”他笑了起来,“你都不曾问过我一句为何,就能信誓旦旦地说出不会离开我这种话。”
“你是从何而来的自信?”他微笑道,“不瞒你说。”青年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个吻,嗓音微颤,“我如今很害怕,你再骗我。”
惜翠沉默不言,选择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握得很紧。
出轨一次确实会摧毁对方的信任。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承认她刚刚在说谎。
她还要攻略他。
私下里,她瞒下了顾小秋的事。但放到明面上,他们之间不能有太多的谎言和欺骗。
这么看来,惜翠垂眸心道,她确实渣得够可以的。
“翠翠,既然你都已经发现了。那么,那处别院,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很累,”惜翠对上他的视线,不偏不倚,不躲也不避,“所以想去那儿歇息一会儿。”
“是吗?”
得到了她的回答,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是相信还是不信,但是他却上前一步,揽过她拥入怀中,在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我明白了,你若是想去尽管去罢。无需藏着掖着,以后,我不会再派人看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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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屋外雾气未散,朦朦胧胧。
青纱帐被人掀开,卫檀生看了眼睡在里侧的女人。
她还没醒,紧紧地闭着眼,眉间蹙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他抬袖替她抚去了眉间的褶皱,坐在床头,静静地思索了一番,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起床穿衣。
他起得很早,每日照例是要去礼佛的,那是从小跟着卫老夫人培养出来的习惯,自从还俗之后也没有一天落下。
不过今天,他倒没有去家中那间小小的佛堂,而是改换了个方向,去了府上那间小花园。
刚踏入小园子,远远地就看见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块儿平坦的空地上打娇惜。
一个脸蛋圆圆的,扎着小辫,一个玉雪可爱,梳着双髻。正是喜儿和书桃。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精力充沛,如今喜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玩伴,每天像火烧屁股一样,早早地就从床上一跃而下,吵嚷着要找书桃一起玩。
卫檀生刚走过去,两个孩子见了,赶忙乖巧地行礼。
“叔父。”
卫檀生莞尔:“喜儿与书桃在做什么?”
“在打娇惜。”喜儿忙抢着开口,将手中的小鞭子塞到了卫檀生手里,“叔父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对于卫檀生会不会参与他们的活动,喜儿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他爹娘平日里都有事,每次他想和爹娘一块儿玩的时候,爹娘总把他交给丫鬟带着。
府上这些大人里,也只有三叔母愿意和他们一起蹲在地上玩。
没想到,面前这三叔,看了手中的鞭子一眼,微微一笑,竟一口应承了下来。
“好。”
小小的园子里,俊逸贞劲的青年蹲下身,当真和两个孩子一起,甩着鞭子打娇惜玩。
在他手下,那小小的陀螺转个不停。
日头渐高。
阳关晒在人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眼看两个孩子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些薄汗,卫檀生这才招呼他们去休息。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喜儿就已经喜欢上了这叔父。这三叔父长得好看,又没那些大人们无趣,打娇惜又玩得好。虽然还没玩够,但还是给足了这位三叔父的面子,答应了下来。
就连书桃也软软糯糯的要卫檀生抱。
卫檀生也不嫌麻烦,一手抱着一个,一手牵着一个,一起走到园中的小亭中坐下。
“喜儿与书桃可玩得开心?”
“开心。”小姑娘抿起唇,羞涩地笑了笑,性子和黄氏如出一辙。
休息的间隙,两个小儿围着他,兴致勃勃地听着这位叔父说些奇闻异事。
说到一半,卫檀生突然听了下来,放柔了嗓音,问道,“对了,叔父这儿有一件事想要交给你们去办,喜儿、书桃,你们愿不愿意帮叔父一个忙?”
眼见长辈要自己帮忙,喜儿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应下。
那三叔父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这隐秘的架势,使得两个小孩更加好奇激动。
半晌之后,卫檀生拍了拍两人的发顶,莞尔道,“可都记住了?”
喜儿用力地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都记住了,将这件事交给我和书桃,叔父只管放心!”
“好。”他指尖在两个小萝卜头的头顶上掠过,又拍了拍两人的脊背,“如此一来,叔父就放心了。歇息得可差不多了?若是差不多了,就继续去园子里玩罢。”
快到午时,有丫鬟过来找人,卫檀生才与他们分别。
被丫鬟拉着,走之前喜儿还没忘朝这位三叔眨眨眼睛,高声道,“三叔放心,喜儿一定不会叫三叔失望的。”
卫檀生微微一笑,煞有其事地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便多多麻烦喜儿郎君了。”
等两个孩子都被抱走后,卫檀生才转出了园子,回到了院里。
屋内空荡荡的,唯有水晶帘被风吹起,细微的响。
他招来一个丫鬟,“夫人呢?”
丫鬟恭敬地道,“夫人似乎是去了嫂夫人那儿。”
得到这个回答,卫檀生看上去也不甚在意,“你去吩咐卫良,叫他套上车等我。”
接着就缓步走进了内室。
等出来时,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凌乱的发丝也都已经梳拢整齐,脑后系着的莲花发带,在乌墨的发间静静地绽放。
卫良得了吩咐,也已早早地吃过早饭,告别了家中婆娘和孩子,套好车在府门前等着。
看见卫檀生,他赶紧上前低头行礼。
卫檀生:“起来罢。”
青年嗓音很温和,但落在卫良耳朵里,却始终有些发怵。
毕竟在见过那么一个画面之后,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哆嗦害怕。
想到这几日所见,卫良又是忍不住一个寒颤,却不敢让面前的人看出来,慌忙压住了,站起身,尽量稳住声线询问道,“郎君今日还去那儿吗?”
那个地方,他可是不敢再去了。
“还去那儿”卫檀生颌首,微笑道,“麻烦你了。”
卫良心中叫苦不迭,但却不敢流露出任何异议。
“为郎君做事,哪里麻烦,郎君这话,可要折煞老奴了。”
他驾车要去的地方,倒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过是京中一户普通的人家。
至少,从外面看,是一户普通的民居,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唯一不同地方在于,这间小院没住人,卫檀生在数年前买下了这儿,就当作平日里修行起居的地方。
虽然还了俗,但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来这儿闭关参禅,休息几天。
小院不大,统共只有几间房,撇开起居吃饭用的屋不提,另外一间是个佛堂,里面供奉了一尊佛像,四周点燃了一排排的蜡烛,用以照明。
屋里除了一张椿凳之外,并无他物。
最近这几天,郎君也开始小院里购置了不少物什,有床凳,也有女人的衣裙。
下了车,卫良瞧见卫檀生进了佛堂。
他回去将车马停好,就在佛堂前守着。
如今还不是闭关的时候,郎君只是进去礼佛,一般都不会在这儿待很长时间。
只是,人一旦没事可干,难免就会多想。
望着那间门户紧闭,黑洞洞的佛堂,卫良皱眉。
前些日子来这儿倒没什么,不至于让他这么畏惧。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过来,这佛堂里不断就有臭气飘过来。郎君在里面烧了檀香,厚重的檀香裹杂着恶臭,闻着更加令人作呕。
昨天晚上,他大着胆往里面看了一眼。
借着四壁昏黄的烛光,隐约看见了,佛堂里好像摆了个棺材。
佛堂里哪有摆棺材的?
联想到这段时日以来莫名的恶臭,心下浮现的念头,让他悚然一惊。
郎君他……他该不会……
佛堂中安安静静的,卫良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到底是没忍住,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透着门缝,想要再看个清楚。
或许昨晚是他看错了也不一定。
门缝里透出了点光,卫良一颗心提到了喉口,扒着门缝细细地瞧,却还是看不清屋里的模样。
心中毕竟还是怕,只不过瞧了一会儿,卫良就觉得口干舌燥,想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放弃了。
正当他准备收回身子的那一刹那。
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他整个人都压在门板上,来不及往回收,脚下踉跄,一个倒栽葱摔进了佛堂。一抬眼,总算瞧见了整个佛堂的模样。
在那佛堂的角落里确实摆了个漆黑的棺材。
而在棺材旁……
车夫瞪大了眼。
下一秒,一片布料挡在了他面前。
他往上看去,府上那个样貌俊美的三郎君,正站在他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卫良。”他开口,嗓音如风拂过松涛,清朗冷彻。
如玉的脸颊倒映着摇曳不定的烛火,神情晦涩而辨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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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惜翠一直待在府上没有走动,只偶尔抽两天时间,去京郊那处别院里待上一段时间。
而卫檀生这两天也不怎么回来。
她和卫檀生虽然都答应了对方,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两个心底都还抱有淡淡的怀疑,谁也不信谁。没有办法,惜翠只能先解决了顾小秋的事,等这事稳定下来,回头再去安抚他。
在府上的那几天,她差人跑了趟顾小秋那儿,得到他没事的消息之后,惜翠心神微微一松。
顾小秋那儿到底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她还要去见他一面,早些将这剧情走过,才能早些回头做正事。
不过为保险起见,她还是要从别院走。
等到了中午,惜翠拿了件衣服,吩咐仆役去雇辆最不起眼的,最常见的车,从农田那儿的小路绕回去。
那别院仆役帮忙雇的车,果然不甚起眼。京城繁华,车来人往,马车驶入街巷,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和她这车一模一样的。
在京城里绕了两圈,马车终于在顾小秋那处别院前停下,惜翠在车上将衣服换下,稍微打乱了发髻,挡在脸侧,这才登上短短的石阶,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人,穿着件青色的长袍,面容干净清秀,正是顾小秋。
他似乎没想到站在门外的是个女人,不由得愣了一愣。
但很快,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侧身行礼让出一条路来,将她迎进了院子里。
看到那和吴盛一模一样的脸的一瞬间,惜翠松了口气。
提着裙摆进门前,她没忘回头看了一眼。这别院选在一处僻静的小巷中,周围没有什么人。
等进了屋,青年安静顺从地给她倒了杯茶后,惜翠接过茶杯才发现,她手心已经渗出了些细细的薄汗。
本以为这个话头要自己来起,没想到顾小秋在给她倒了一杯茶后,收回身子,面上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主动开了口。
“是……吴娘子?”
惜翠:“你记得我?”
顾小秋:“当日多谢娘子出手为我解围,娘子之恩,小秋不敢忘。”
实际上回去之后,他曾经向陶文龙旁侧敲击地问出了她的名姓。
这点,现在想起来,顾小秋也略感疑惑。
明明此前从未相见,为什么他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心上甚至怀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亲近感与爱慕之情无关,更像是亲人之间一种脉脉的温情,令他不自觉地去靠近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