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出来,惜翠看了眼床榻。
衣着白色单衣的青年正坐在床头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惜翠忙着换裙子,没穿鞋,只穿了件单袜走在地上。换完衣服后,才感觉到脚上好像缺了点什么,赶紧折回去穿。
毕竟这幅身体柔弱得像颗地里的小白菜,稍有不慎,被风一吹就能病倒。
惜翠现在根本不敢作死。
还没碰上鞋面,卫檀生突然拦住了她。
惜翠抬头,无声地询问。
“鞋脏了,”他脸上神色有一瞬的古怪,但那好像只是她的错觉,下一秒,他便又柔和地笑道,“我再去给你拿一双新鞋。”
说完,真的就走到柜子前,翻出一双青绿色的云履交给她。
“多谢。”
穿什么惜翠都不太在意,正要去接的时候,面前的青年又收回了手。没等惜翠问出口,他已蹲下身,抬眼笑道,“翠翠,我帮你穿。”
惜翠看着卫檀生捧着鞋的模样有些发愣。
虽说之前这小变态行为举止都十分温柔妥帖,但主动提出要帮她穿鞋未免还是有些过了头。
难道男女之间有了性关系之后,改变都会这么大吗?
从来没有过恋爱经历的单身狗吴惜翠同学,不禁陷入了困惑中。她也不觉得卫檀生是那种滚了一次床单,就能对床伴体贴百倍的人。
在她脑中转过数种想法的一瞬间,卫檀生已低下头,帮她穿鞋。
脚上微痒。
惜翠不自在地往后缩,他却扣着她的脚踝不准她动。
“翠翠。”卫檀生一手攫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却探到了脑后。
微微侧头,将杏色的发带一抽,满头青丝如流水滑落。
他拿着杏色发带,在惜翠愣神间,一圈一圈地已经缠上了她脚踝。
修长的五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发带垂落着,像鸟垂落的双翅。
看着自己的作品,卫檀生眼睫像蝶翅一样,轻轻一扬。
“就这么系着罢”他朝她莞尔笑道,“很好看。”
惜翠缩回脚,低头看了眼,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给我绑上这个?”
一圈一圈绑住,他的翠鸟就不会飞走了。
青年眨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只微笑道,“因为看着好看。”
脚踝被灵活地绑住,发带长度刚刚好,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的行走,惜翠试着走了两步,没多问,答应了下来。
“好。”
大部分时候她都不会去反驳卫檀生的意见,尽量顺着他来。
毕竟就算这样绑着也影响不到什么,或许她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发生性关系之后的第二天,小变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卫檀生跟着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道:“翠翠,帮我穿衣好不好?”
惜翠没回答他,转身拿起搁在衣架上的衣裳,“伸手。”
一低头,他就能看见,她站在他面前忙忙碌碌。
或许因为病弱的缘故,她如今的身形偏瘦弱。不像之前,足足和他差不多高。现在他只要微微倾身,就能把下巴搁在女人如云的发顶上。
他看得满足,忽而又怒气横生。
最终,喜怒不定的情绪定格在了近乎痴迷的神色上。
他也真的将头搁在她发顶,长臂一拦,抱住了她,在心里轻声念道,翠翠,不要背叛我。
“卫檀生?”
“叫我檀奴。”轻轻咬了咬女人的耳尖,他吐着气,双眼弯作两个月牙儿,低声道,“翠翠,等我今晚回来。”
惜翠装作没有听见他饱含性暗示的话,继续淡定地理了理腰带,拢了拢衣襟。帮他穿完了,她自己才转步走到榆木红漆的梳妆台前坐下。
待会儿还要向卫杨氏请安,刚刚耽误了一会儿,再不抓紧一点儿就要来不及了。
直到这时,守在外面的丫鬟才得了命令,捧着盥盆陆陆续续进了屋。
由于出了上次的变故,卫杨氏不敢再让卫檀生再继续打理铺子,只让他先歇息一会儿,卫檀生也应了下来。但平日里卫家一些应酬交际,他还是要去对付的。
卫家大郎卫景,性格拘着了些,平日里忙着在官署上班,没那么多空闲。反倒是卫檀生,虽然身有残疾,但他风姿俊逸,长袖善舞,颇通人情世故。又因乐善好施,在京中有些清名。旁人也都愿意同这位卫家三郎,卫家的小菩萨结交。
这也是孙氏最为不平的一点。
毕竟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不能在屋里待太久,换好衣服,梳洗完毕,惜翠往卫杨氏的院子里去。
卫檀生比她要晚上一步。
在她走后没多久,他在床榻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唤了个贴身侍奉的长随进来。
“将少夫人的鞋拿去烧了。”
他眉眼可亲地如此吩咐道。
来到卫杨氏住的院子,惜翠请过安。
丫鬟奉上茶,卫杨氏与她说了另一件事。今岁正当大比,过段时间,南边那儿有个纪表哥会上京赶春闱一试,到时候要住在卫家。
“他与他妻儿之间感情甚笃,不忍分离,定是带着妻儿一并来的。到时候一家子住下来,少不得要忙活一番。我想着将这事交给你与阿媛处理,你看如何?”
卫杨氏口中的阿媛指的正是一个孙氏,她单名一个媛字。
惜翠这几天都没看见孙氏的踪影,或许是因为做出了那事,怕卫檀生揭露,她心虚,往日总是抓着府上的庶务不撒手,如今倒是低调了许多。
卫杨氏也是有意想让她跟着处理庶务,学着掌家了。
惜翠自然答应。
卫杨氏立即就安排下来,叫孙氏带着她。
得了这个消息,孙氏思索了片刻。
卫檀生自从有了她的把柄后,一直在拿捏着她。她只觉得头顶上悬了把剑,不定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日日都睡不安生。
等到了白天,又像头驴,整日为他做事还讨不到好。
每每思及,孙氏又悔又恨,却拿这位小叔子毫无办法。谁叫把柄在他手上,他想要她什么时候死,她就得什么时候死。
如今卫杨氏吩咐下来,她更不敢有所懈怠。
看着眼前举止有礼的少女,孙氏心中盘算。洞房当夜,卫檀生虽是抛下了她没管,但这两人关系倒还算得上不错。刚出阁的小姑娘,头脑简单得很,或许能从她这儿入手,叫她求个情,吹吹枕头风也是好的。
思及,孙氏带着惜翠愈加尽心尽力,态度也温和得不得了,甚至还将自己宝贝儿子喜儿给带了过来,企图攻陷惜翠的心防。
可惜惜翠本来就不大喜欢小孩,见到喜儿,也只是礼貌地安抚了两句,给了颗糖叫他自己去玩。
这时候,孙氏才发现她想岔了。
她这个弟媳,看着人挺好相处的,实际上冷情得紧。
但是喜儿好像很喜欢这位叔母,常常跑到她屋里来找她。
“叔母!”水晶帘内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喜儿眉开眼笑地蹬蹬跑了进来。
惜翠看得无奈。可爱是可爱,但她实在是不擅长应付小孩。之前耐着性子唯一应付下来的也只有卫檀生他一个。
他早熟,不需要她费什么心。
但喜儿不同,他是得了娘亲命令来的,娘亲吩咐他要和好好和叔母一起玩,得了孙氏的命令,正愁没人陪着他的小男童就愈加黏人。
他头发留的很长了,从头顶开始留起,额前搭着乌溜溜的刘海。
惜翠蹲下身,翻出个云片糕塞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脑袋,“喜儿乖,叔母还有事要做,喜儿拿了糖先去自己玩好不好?”
小男孩不依,惜翠千哄万哄,才将他哄出去。
最终,小男孩拿着云片糕又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刚踏出门,正好撞上个人。
喜儿抬起脸,顿时认出来,眼前这生得格外好看的青年是三叔父。
“喜儿见过叔父。”
那三叔父蹲下来,与他视线平齐,笑着问,“喜儿手里拿的是什么?”
虽然和眼前的人接触不多,但他很喜欢这个生得好看的叔父,“是叔母给的云片糕。”小男孩脆生生地答。
“叔父刚回来,肚子有些饿了,”青年笑道,“喜儿能把云片糕给叔父吃吗?”
喜儿想了想。
他本来也不缺这些糕点吃,大方地将云片糕让了出去。
那三叔父又哄了他两句,才拍着他头,叫他出去玩,自己提步进了屋。
“翠翠。”
不用看,惜翠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卫……”不太习惯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惜翠停了一下,继续道,“檀奴。”
青年很满意她的称呼,走到榻前,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翠翠。”
惜翠一低眼,正好看见她刚刚给出去的云片糕。
骗小孩子糖吃被当场抓获,卫檀生也不尴尬,眨着碧眼,“你将我的云片糕给了喜儿。”
他足足囤了一个小木柜的云片糕,她拿出来的也只有一盒。
没想到卫檀生和她计较这个,惜翠叹了口气,“喜儿只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做什么?”
骗小孩的东西,不要脸。
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任何不妥的青年,依旧柔和地笑,手上动作却已经不规矩起来,“翠翠,你将我的云片糕给了别人。”他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要如何补偿我?”
他不安心。
哪怕只是一盒小小的云片糕也不安心。
他的欲望全因她一人而起。
欲壑难填,也难平。
往下摸去,摸到少女的脚踝,感受到脚踝上那根细细的发带。他才略松了口气,将脚踝拉近了,沉下腰,卫檀生垂眸,抛却杂念,任凭自己专心致志地陷入无边的爱欲中。
欲望一起,眼中好像荡起了烟雨清波。
他吐息,眼神水润。
翠翠。
我的翠翠。
霜白色的缃裙垂落在他腰侧,如同起起伏伏的流云。
坐在他怀中的少女,本抵着他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而缓缓厮磨,半晌,却在不知不觉间,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到刚刚搁在榻上的书信,缓缓拢入袖中。
她也垂下了眼。
眼中却澄澈清醒得如同一面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