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不愿让你跟那姓焦的在一起,也是为了你好。”李氏拉着她,悄悄地咬着耳朵,“听大嫂一句劝,这成亲啊,不是仅仅只靠两人心意相通。夫妻间的感情总有消磨的一天,但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别怪大嫂说话不好听,你是高家的女儿,我们高家的女儿哪能嫁给这卖油饼的平头百姓过日子?”李氏扯了扯她的衣角,伸手将惜翠脸侧的发丝勾了上去。
“你和他虽是从小一起长大,可男人向来没良心。等日子长了,男人变了心,想要抬个小的回来,到时候你该如何是好?不如听家中安排,嫁给门第相当的,到时候即便官人变了心,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有人伺候,不用受旁人的气。”
“你看,就连你大哥不也一样?”李氏苦笑,“在外面养了个妓子,还当我不晓得。”
李氏口中姓焦的那人,名叫焦荣山。
高遗玉走丢后,被一户田姓人家收养,取名为田芸。
焦家与田家毗邻而居,焦荣山与高遗玉自小便有青梅竹马之谊。
焦家开了家油饼店,做早饭生意,家境也算殷实,但比起高家,确实有些不够看。
高遗玉与焦荣山心意相通,想着要嫁给他。
高家人却不允。
即便是最宠爱她的高骞,也不愿意让她嫁给一个做油饼的。
奈何高遗玉喜欢他喜欢得紧,高遗玉不傻,能看出高家人对她的轻视,她心中厌烦高家对她的压迫。在此事上,死活不肯让步。
一个不准,一个非要嫁,一来二去,就闹出了矛盾。
惜翠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上山前高骞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李氏拍了拍惜翠的手,推了她一把,“你二哥也是为了你好,他心疼你这个小妹,才不愿你嫁给那卖油饼的过苦日子。去,到前面求个护身符,送给你二哥,你二哥平常要护卫官家,见得血光多。把护身符送给他,再跟他道个歉,就什么事都没了。”
惜翠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攻略卫檀生,其他人她不在意。自然也不想跟那焦荣山有任何牵扯,一口就应下了李氏的话。
空山寺的业务发展的很全面,很有后世寺庙的商化气息。
大梁是一个难得的商业繁荣的朝代,即便寺院也不能免俗。
常有尼姑自己捻织刺绣,拿出去售卖,僧人也卖茶卖药,甚至有做典当业的,谓之“长生库”。
空山寺中,自然也有类似专门卖佛像、佛珠、平安符的。
高家不差钱,李氏帮她挑了一个最贵的最好的。
惜翠被李氏推着往前走,求了一个平安符,装在一个小香囊里面。
“愣着做什么呀。”李氏笑道,“还不快去找你二哥?”
惜翠拎着香囊,有点儿纠结。
入了禅房,便瞧见高骞正坐在桌前。
“二哥?”
高骞见她神色古怪,略一怔,走到她面前来,“何事?”
惜翠揣摩着高遗玉的性格,将香囊拿出来,塞到他手心里,“此物,你拿着。”
高骞低下眼,“这是何物?香囊?”
“二哥打开看看便是了。”
高骞他是武将,手生得很大,一个小小的香囊捧在手心,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望着手上小巧的香囊,他眉头下意识地皱得有些紧,扯着系带拉开一看,瞧见了一张平安符,不由得愕然,抬起头望向惜翠,“这是?”
“这是给二哥求的平安符,”惜翠低眼,“二哥平日要护卫皇城,这平安符希望能祛除邪秽,保二哥平安无虞。”
高骞缓缓将系带收紧,沉声道,“难为你有心了。”
“这……其实是大嫂跟我说的。”
高骞又是一怔,乌黑的眼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嗓音听不出失望或是什么别的情绪,“是吗?”
“二哥,”惜翠道,“你同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高骞没有问是什么事,将香囊贴身收入了胸前的衣襟中,大踏步跟惜翠迈出了禅房。
惜翠其实也不大愿意跟高骞有所牵扯,他是《太平医女》的男主角,跟着他就会被卷入到剧情里。
但他同时也是高遗玉的哥哥,身份高贵,待她不错。
这一点上,惜翠不介意跟他拉拉关系,以后碰到什么事也能沾一沾高骞的光,行个方便。
来到禅房外,惜翠站定了,开门见山道,“二哥,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我想清楚了,我不嫁给焦荣山了。”
高骞懵了。
前些日子还非焦荣山不嫁的小妹,怎么好端端地又不嫁了?
他面上依旧沉着冷静,没有流露出半分的讶异,不动声色地问,“为何突然这么想?”
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姓焦的欺负她了?
思及,高骞眉头锁得更紧。
他对那姓焦的并无好感,此人看着忠厚,但却瞒不过他。
他护卫皇城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小人。
这焦荣山虽没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但观其形貌,怯弱畏缩,正是高骞最看不上的类型。
在寻回自家小妹之后,听闻小妹与一个叫焦荣山的人走得近了些,高骞他特地安排人打听过焦家一家。
高家未上门认亲前,焦家没有表露出向遗玉提亲的意思,反倒是跟城东的李家走得更近,李家家境只有一个独女,开着一家绸缎铺,家境比焦家还有殷实两分。焦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遗玉回到高家后,这焦荣山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常常跟田氏夫妻一道儿上门。
自家小妹心性太过单纯,从未怀疑过对方的心思,见到他来,喜不自胜。
她养父母见她便算了,这焦荣山见她算什么?
高骞感念她养父母,将其抚养长大,对焦荣山却没什么好脸色。
殊不知,每一次焦荣山同她养父母上门,高骞面上没表示,背地里眉头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见自家妹子终于想开了,高骞既惊又喜,同时难免心下生疑。
“这事跟焦荣山没有任何关系。”惜翠道,“只是刚刚听了大嫂一席话,我想开了。”
遗玉是个聪明的。
她既然这么说,高骞只当她是真的想通,将心头那抹疑虑暂时按下。
他虽不懂儿女情思,但也明白遗玉既然能心甘情愿说出这话,实在难为她了。
她能想明白,他着实欣慰,为她感到高兴。
想到这段时间,他确实逼她逼得狠了些,高骞心下不禁又泛起了些淡淡的愧疚与怜惜。
“抱歉,是二哥逼你逼得紧了些。”高骞顿了一顿,生硬地说,“日后二哥定会为你寻门好亲事。”他说话像在扑棱扑棱掉冰渣子一样,但嗓音却努力放得温和了些,“你是我的亲妹子,我绝不让你矮了旁人一头。”
惜翠心想,我想攻略卫檀生,嫁给卫檀生,你能帮我吗?
高骞的保证其实也让惜翠略微感到了些触动,但也仅仅是只有一些。
眼前的人毕竟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儿,惜翠反倒颇为冷淡地道了声谢。
“多谢二哥。”
她声音低而缓,在高骞听来,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细痒痒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高骞愣了一愣,不自在地低头,抬起右手挡在唇角,轻咳了一声,“兄妹之间,无需言谢。”
头一次体会到了做哥哥的心酸与甜蜜,高骞,纠结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无话可说的沉默。
平常就这么待人接物,不觉得有丝毫问题的高骞,头一次感受到了不妥。
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淡,以致于吓到了她?
他这个妹子,性子太过天真,不谙世事,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这么想的高骞,完全忘记了其实他自己也不会跟人打交道的事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使不少有心跟他接触的人都望而却步。
高骞本就不善言辞,察觉到了自己的冷淡后,怀揣着莫名的担忧与严肃的心情,尽力想要找出什么话来。
“你……你……还有事吗?”
“我?”惜翠一愣,“我如今无事。”
“可要陪二哥一道儿走走?”
面对高骞主动提出的邀约,惜翠点了点头。
出去走走也好,在瓢儿山上的时候,她基本就没有下过山,即使偶尔下山一两回,镇上太小,其繁华程度完全不能同空山寺相比。
高骞似是松了口气,“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