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劳各位了。”进入七月后,安艺警署的路考茶与高知南警署的弁柄再度连袂现身于安专的办公室。他们两人将上个月来访时穿得整整齐齐的上衣夹在腋下,拿着手帕擦拭脸庞。“山吹先生在吗?”
“呃……”出面接洽的是铃。这次木贼及洗柿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唯独不见海晴的巨大身躯。“请等一下——”
“山吹应该在电脑室。”洗柿回应铃的探询视线后,便一面向刑警们点头示意,一面起身。
“不然由我来——”
“不,其实这次是有件事想向山吹先生本人确认。”
“是吗?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请到里头等一下。”
“不好意思”
海晴抱着一叠列印出的各种证明书回来时,正好是路考茶及弁柄在简易接待椅上坐定、铃端了冰麦茶放到两人面前之后。铃从海晴手中抢过列印文件,说了句“我来做就好”,便将他推进接待室中。
“事情是这样的”海晴让两人等候,觉得过意不去,满口不住的“不好意思”;而弁柄等他坐下后,立即切入了正题。“浅钝被杀了。”
“咦?”海晴收起了礼貌性笑容,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一时间搞不清楚浅钝是谁。我认识这个人吗?他思索片刻后,终于想起是那个疑似迷魂大盗一员的高知大学学生。“啊?呃,哇!他被杀了啊?是吗?真是——”海晴忍不住如此喃喃说道,但仔细一想,他和那个学生素未谋面,有哪种感觉都显得奇怪。
“大约是一周前的事,你有看高知日报吗?”
“看是有看,不过完全没发现这个报导。”
“浅钝庆太,户籍在香川县观音寺市;之前我们也说过,他是高知大学农学系四年级生。他的尸体是在南国道路沿线的某个小钢珠店停车场被发现的。”
“而死法呢,”冰凉的麦茶让路考茶重获新生,他一面将手帕收进口袋,一面接着说道:“是先被钝器殴打头部后,再被勒死。”
你应该懂了吧?弁柄彷佛这么说一般地向海晴点点头。“死法酷似上个月那个带着贵校学生折价券的男人。”
“上次来时,我们没详细说明,不过上次那个男人和这次的浅钝都一样,是被绑包裹用的那种塑胶绳勒死的。”
“只不过,这次还发现了不属于被害人的大量血迹。看来被害人头部被殴后并没因此安分,还做了相当的抵抗;可想而知,凶手负了很重的伤。”
“喂喂喂,弁柄,不必连这种事都说明呗?”
“啊,说得也是。不过路考茶大哥刚才还不是说了凶器的事?”
“哎呀?真格的耶!怪了,是因为天气太热吗?今天特别不对劲。”
“唉,这些事都无所谓啦!”这么一提,上次来访时也是莫名其妙说了些不必说的话——弁柄一面想着,一面继续说道:“这次前来拜访,其实是因为上一个被害人的身分还没查出来。”
“而上一次的折价券男子和这回的浅钝忒可能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的。”
“我们现在正在清查浅钝的交友关系,以锁定嫌疑人;但老实说,情况并不顺利。你应该懂吧?这都是因为上一次的被害人身分不明之故。”
“照理说,上次的折价券男子和浅钝间应该有啥关连才对;但是忒遗憾的,尚未有人指证浅钝的朋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为了锁定嫌疑人,我们必须设法查出上次被害人的身分;山吹先生,你应该懂了吧?”
“嗯,我完全懂了。”路考茶与弁柄交互说明时,一板一眼地分别轮流面向他们的海晴歪着脑袋。“那,你们找我是为了——”
“为了折价券男子的身分啊!山吹先生,关于被害人的身分,侬是不是有线索啊?”
“我?”海晴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大吃一惊。“为……为什么?”
“你上回不是问了个怪问题?你问被害人是不是长得很帅——”
“而且还是在咱们谈到被害人上衣绣的姓名!就是YOSHIKI·U——之后才问的。侬听了名字之后联想到了某人,才问咱们那人是不是个帅哥,对呗?侬的确问了,这是为啥?侬有被害人的线索呗?对呗?是不是?”
“哦,那个啊!其实是因为——”他简单地说明了水缥季里子口中“长得好帅”的原高知大学学生之事。
“哦!”弁柄似乎认为大有希望,探出了身子。“那个女孩子以前的家教啊?他在高知大学是读什么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过那个男生今年三月毕业,回京都去了。”
“总之,请让我们和那个女孩谈谈。”
海晴回座查了季里子的公寓电话后,便拨打外线;铃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前,默默地将海晴带回来的列印文件归档并盖上骑缝章,但她一双修长的美腿却从桌下往旁边探了出来,成了不上不下的姿势。她似乎一直在接待室附近偷听谈话,见海晴走出才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好像不在耶!”见弁柄及路考茶也迫不及待地走出接待室,海晴满脸歉意地抓了抓脑袋。
“毕竟现在她正忙着找工作。”
“能不能想个办法?”
“啊,这么一提——”他突然忆起季里子的友人牡丹增子。当海晴告诉刑警们她应该也认得季里子的前家教时,两人的态度还没多大变化;但等他说明增子也曾被芳树下安眠药并盗取钱包后,弁柄及路考茶的眼神和逼近守门员的足球一样迸出火花来。
“等…等一下!”
“侬说的是真格的吗?山吹先生,没弄错呗?”
“嗯,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为、为啥不早说啊?”
“不,因为……”连海晴这样的巨汉,都被刑警们的气势所压倒,后脑几乎快碰到地板上了。“呃,我完全忘了,对不起。”
“算了,总之请快点替我们联络那个女孩。”
海晴连忙查出牡丹增子家的电话,并再度拨打外线;增子本人不在,有个似乎是她母亲的女人接了起来,说增子去高知,傍晚应该会回来。海晴请她转告增子回家后立刻到学校的行政办公室来一趟,才挂上电话。
增子是在下午接近五点时出现的,而令刑警们高兴的是,季里子也和她在一块儿;一问之下,原来她们两人是一起到高知去的。
“啊,山吹先生!听我说!”两人一见海晴便雀跃地冲向前,只差没一把抱住他。“我们两个都录取了!”
海晴向她们道贺,而她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异口同声地报告是上了同一间公司。这么一来,这段孽缘又得持续到其中一个结婚为止啦——她们俩开朗地说道。
这股快活的气氛,直到她们在介绍之下见了刑警们并看过死者照片后才倏然改变。
“咦……这不是芳树哥吗?”季里子忍不住叫道,但随即又露出尴尬的表情,一板一眼地改口说道:“这是芳树嘛!对呗?增子。”
“嗯,那个安眠药混球。不过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啊?表情忒怪!简直和腊像差不多。”
当弁柄告诉她们芳树被杀的事实后,正要大肆批评的两人也不由得堵住了口,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可是也真奇怪,我还以为他回京都了呢!”
“大概是又偷偷跑到高知来了陨!”增子敏锐地指摘:“八成又是来找‘猎物’。”
弁柄询问季里子芳树的本名,季里子回答:“我记得他叫里叶芳树。”当然,铃躲在接待室外偷听得一清二楚。“是读高知大学经济系。”
弁柄及路考茶详细地询问增子遭芳树下手时的状况,而季里子亦在事先声明只是未遂之后,开始说明自己也险些被下药失身之事;刑警们一听眼神大变,拿出浅钝庆太的照片给季里子看,问和她在芳树公寓擦身而过的那两个疑似同伙之中,有没有这个男人。
“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我又只看了一眼……”季里子的语气和她的对白相反,透着一股别有含意的确信。“嗯,应该就是长这样吧!”
折价券男子是高知大学出身的里叶芳树,他和浅钝庆太同为窃取财物、性侵妇女的迷魂大盗——路考茶及弁柄带着这个收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安专。
事已办完,季里子及增子亦行告辞,铃却叫住了她们,三人就这么站在建筑物出入口附近说话。每当铃发问,季里子及增子便歪起脑袋,面面相觑。
“——对了,山吹。”谈了十几分钟后,铃总算放过季里子及增子,这会儿改来拍海晴的肩膀。“我今晚和朱华房子小姐约好了要见面,你能不能陪我去?”
“咦?好是好,但我一起去没关系吗?”
“不一起去不行!”她淘气地窃笑着。“因为她说想再见山吹一次。”
“咦?真的吗?”
“真幸福啊!有那么美得女人爱慕着你。”
“哇!”海晴完全没注意到铃那讽刺的一瞥,满脸羞怯地准备下班。“我好感动!”
“你很高兴啊?”
“很高兴!”
“啊……是吗?”调侃这个人真没趣。铃耸了耸肩。不愧是老幺,该说他坦率还是愣头愣脑?虽然铃并无嘲笑之意,却反射性地嗤之以鼻。就在这时,犹如地板抬升般的独特浮游感令她有股体重消失的错觉,视野彷佛波浪似地摇荡起伏。“很好啊!”她又补上这么一句后,视野及体重便突然回复了正常。
前往相约的地点居酒屋“韩红花”一看,坐在和式座位上的不只房子,还有青磁;看来他们今晚也打算到青磁家一聚。
干杯后,男女各自分成两组聊了一阵子;铃询问房子去年十二月生日时龙胆邀约饭局却又取消之事,海晴与青磁则是一面闲聊一面喝酒。
“对了,山吹先生。”房子判断铃的问题已告一段落,转向海晴。“上次我忘了问,你有没有特定的女朋友?”
“直捣核心耶!”青磁嘻皮笑脸地插嘴。“这么快就醉啦?”
“少胡说啦!这种话怎么可能等醉了才说?对吧?白鹿毛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难得女孩子主动告白,才不希望被以为是酒后胡言乱语呢!”
“对,没错!欸,我可是认真的。山吹先生,怎么样?假如你没有特定女友,不如好好考虑我吧?”
“不过,真的没醉吗?”铃频频感叹。“高知人这种正面进攻法还真是豪迈耶!”
“白鹿毛小姐,请别误会,小房是例外中的例外。”青磁打趣道:“她根本存心不良,只是看上山吹先生的身体而已。”
“有啥关系?男人还不是一样,追求时却满口诚意、爱情之类的漂亮话,其实目的还是女人的身体。”
“啊,那是偏见!咱不否认部分男人是有这种倾向,但男人的本质忒纯情,尤其在恋爱方面,说不定比女人还要纯情。”
“啥纯情?纯粹发情的简称吗?”
“哪来这种成语啊?猪头!”
“别笑掉人家大牙啦!男人就好比穿着衣服走路的性欲,哪里纯情了?就拿汝个来说啊……啊,这么一提,好像没听过汝个的风流韵事耶!青磁,汝个有女朋友吗?”
“干嘛问咱啊!小房要问的是山吹先生呗?”
“打马虎眼,就代表没有。唉,咱想也是,汝个看起来就像是从没喜欢过女孩子。”
“啥话!咱也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啊!”
“哦?嘿!”房子把山吹有无女友之事搁在一边,眼睛闪闪发亮。“这话可不能听过就算,对方是谁啊?说仔细一点啊!”
“咱干嘛说啊!”
“这关系到汝个的话可不可信啊!说不出具体细节,表示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存在——”
“狗屁不通!”对呗?他征求两人的附和,没想到却连铃都一脸兴致勃勃地逼问;最后他终于投降了。“说就说——是弥生啦!”
“弥生?哪个弥生啊?”
“朱鹭的妹妹弥生。”
“朱鹭……汝个说的朱鹭,该不会是指小晃呗?”
“侬还认识其他姓朱鹭的人吗?”
“慢着,可是咱记得小晃是独生子啊!”
“小晃是谁啊?”铃有些冒昧地插嘴,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心。
“朱鹭晃至,小学时常和我们玩在一起的男生;虽然比我们大一年,不过感情很好。”
“哦!我想起来了。”被抛在脑后的海晴也拍了下膝盖。“就是四年前和你们一起去安艺高中园游会的第四个人吧?”
“对、对,你记得还真清楚。龙胆、小房、我还有那个叫朱鹭的男生四个人一起去的。那时候朱鹭是研究生,为什么会回高知啊?应该还没放寒假啊!”
“他不是说过过年时没办法回家,所以才提早回来
的吗?”
“他有说过啊?这么一提,忒久没见朱鹭了耶!前年他说在高知找到工作,我们一起喝酒庆祝,后来就没再见面了。”
“咦?小晃回高知来了啊?咱还以为他在东京工作呢!他现在在哪儿上班?”
“土佐女中。”
“哇!他是教国中还是高中?”
“应该两边都得教呗!因为是一贯教育。”
“要应付女孩子,很累呗!”
“好像也不会。那小子说过,土女的女孩子们因为至少有女专可上,所以和他从前那时候比较起来,没啥竞争意识。毕竟是千金小姐们上的学校嘛!当然,也不是完全没紧张感啦!”
“土女指的是土佐女子中学,而女专指的是土佐女子二专,对吧?”铃为了融入当地的话题,刻意一一确认。“朱鹭先生和他从前那时候比较,那他国高中是读哪里的?也是安艺?”
“我们只有小学是读同一间,他国中是读学艺。当然,那间学校是国高中一贯教育,所以他高中还是读学艺,后来大学是上了庆应。他和我们不一样,脑筋很好。”
“咱记得他嫌从安艺通车太累,还住外面呢!”学艺中学位于朝仓,就在高知大学附近。“住在亲戚家——”
“不,咱也一直这么以为,后来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个亲戚家其实是他家……正确说来,是他新爸爸的家。”
“新爸爸?啥意思?”
“朱鹭的爸妈好像离婚了,在他小学的时候。”
“咦……”房子忘了对海晴进攻,只是一味感叹。“咱完全不知道。”
“咱也不知道。其实朱鹭也没刻意隐瞒,只是没机会说而已。总之事实上,朱鹭趁着升学的机会,跟着他妈妈搬到高知,和再婚对象一起住;所以那小子的家早就不在安艺了。”
“咱完全不知道耶!原来有这种事啊!怎么,那小晃现在的姓不就不一样了?不姓朱鹭,改姓别的。”
“当然啊!不过咱不知道他的新姓。”
“汝个竟然不知道?”
“因为每次见面都叫他朱鹭,他也没订正咱啊!”
“说得也对,咱也是从以前就只用小晃称呼他。啊,这么说来,他妹妹弥生就是——”
“对,新爸爸和前妻生的女儿。”
“青磁是几时和她见面的啊?”
“四年前。咱不是和朱鹭、龙胆、侬四个人一起去逛安艺高中的园游会吗?当晚朱鹭在咱家过夜,隔天早上他说得回家一趟,要赶回高知;咱就问他‘侬这话忒奇怪,侬家不是在安艺吗’?他说其实他现在家住高知,我才知道他妈妈再婚了。”
“咱完全不知道耶!”房子感叹地说道,频频自斟自饮。“原来还有这一段往事啊!”
“对啊!前一天他来咱家时,咱也以为他是从安艺的家过来的,谁知道竟然是从高知搭巴士来的。”
“对不起,我有点糊涂了。”铃理直气壮地插嘴整理,彷佛这是自己的正式任务一般。“四年前安艺高中的园游会是哪一天办的?”
“呃,应该是十月或十一月,正确的日期我忘了。不过我确定是星期六,因为隔天是星期日。”
“朱鹭先生是为了参观安艺高中的园游会而特地回安艺来的吗?”
“不,不是。我刚才也说过,朱鹭虽然从东京回来,但当时还没放寒假,他在高知市附近的朋友没一个有空的;再说,当时朱鹭是研究生,他的朋友大多出社会了。所以他就打电话来问我这个儿时玩伴有空吗?接到电话时,就像刚才说的一样,我以为朱鹭是从安艺的家中打来的,所以回答:‘哦!闲得很!快来、快来!正好小房也回来了,咱叫她过来!’”
“龙胆老师也是你特地从朝仓叫回来的?那时候他应该还是大四吧?”
“龙胆是碰巧回安艺来,他带了一堆换洗衣物回家洗。当时他按照往例,顺便晃到我家来,结果不只是休假时常在我家碰头的小房,连好几年没见的朱鹭都在,我们难得聚在一起,气氛炒得很热——”
“所以就决定去参观安艺高中的园游会?”
“学弟妹们先前送了我一堆拉面啊、咖啡之类摊位点券,叫我一定要去;正好四个人聚在一起的那天就是园游会的日子,我想起来以后,就问要不要去看学弟妹们搞怪,大家也都兴致勃勃——”
“原来如此,而在高一的场地高尔夫会场,龙胆老师和紫苑瑞枝戏剧性地邂逅。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是啊!龙胆打电话来要我帮忙查她的身分时,我正和朱鹭一起喝酒。其实当晚本来打算四个人一起喝个通宵的,但逛完园游会后,龙胆马上就回去了,接着小房也回家,结果只剩我们两个。”
“咱那时候也是大四,忙着找工作,没那么多时间。不过园游会倒是让咱好好放松了心情。”
“我们两个一起喝酒,最后朱鹭在我家过夜,隔天他就说要回高知;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爸妈早就离婚,而妈妈再婚搬到高知去了。”
“原来如此。所以朱华小姐才对朱鹭先生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
“谁教他都不说!”房子作势瞪了青磁一眼。“这小子真格的是秘密主义耶!”
“哪有那么夸张?咱又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机会说而已。这种事情,特别拿出来讲也忒怪呗?”
“算了啦!那小晃的新妹妹呢?还没登场耶!”
“快了。隔天早上那小子说要回高知,咱就开车送他去,因为高知正好有咱想看的电影在上映。”
“汝个都甭工作啊?有钱人家的少爷忒好命,可以随便跷班。”
“咱不是说过隔天是星期日了吗?又不是偷懒没帮家里工作。”
“知道啦、知道啦!然后呢?去了高知以后怎么了?”
“咱送朱鹭回家,本来打算立刻走人的,但距离电影开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朱鹭就邀咱去他家坐坐。然后——”
“最重要的弥生也在家?”
“嗯。”
“她是怎么样的女孩啊?”
“怎么样啊?”青磁似乎正回想着弥生的面容,眼神宛若窥探着桃花源一般。“她长得和偶像明星一样可爱,当时是学艺高中二年级,看起来就很聪明。”
“汝个的词汇太贫乏了,咱完全想像不出来。”
“不然侬要咱怎么形容?对了、对了,她喜欢语学,当时想考东京外语大学;不过后来听说她上了高知大学。”
“唔……从东京外语一口气掉到高知大学啊?这么说来,她也没外表看起来那么聪明嘛!”
“啥话!”房子的戏言让青磁充满憧憬的双眼恶狠狠地倒竖起来。“高知大学已经忒了不起了,不是谁都能读的,至少咱就上不了。”
“这有啥好得意的?”
“龙胆也是高知大学啊!侬觉得龙胆笨吗?啊?”
“知道了、知道了!别当真嘛!”见了青磁的反应,房子似乎自觉说得太过火了,姑且收起了笑脸;但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又浮现不怀好意的挪揄笑容。“不过就全国来说,高知大学的水准的确不算高啊!至少汝个应该把它定位成没啥大不了的学校比较好。”
“为啥?你又在说啥莫名其妙的话啊?”
“因为啊,假如青磁以后和弥生结婚的话,”房子突然将话题扯得老远。“高中毕业的男人光是讨个大学毕业的老婆就已经够难堪了,要是老婆读的大学又是忒好的学校,就更抬不起头来啦!”
“高中毕业或大学毕业,和男女之间的事有啥关系?”
“是啊!”海晴的语气中没半分自嘲,纯粹为了成功加入话题而高兴得笑垮了脸。“像我只有国中毕业。”
“咦?是吗?”青磁慌忙重整因惊讶而大乱的阵脚。“看呗!侬总不会因为知道山吹先生是国中毕业,就觉得他没魅力了呗?拘泥学历的人,只是喜欢追求虚名而已。”
“咱话说在前头,拘泥的不是女方,是男方。”
“咦?”
“青磁,汝个那么喜欢弥生,却没实际采取行动追求她呗?”
“侬……”刚才的激愤宛如不曾存在般地烟消云散,青磁的表情变得小心翼翼,就像是个担心恶作剧被女老师发现的坏孩子一般。“侬怎么知道?”
“从汝个的语气就知道了,因为汝个完全把那个女孩理想化了嘛!她不是活生生的女人,是女神。或许汝个多少会幻想:要是能有这样的女孩当女友或老婆多好?但还是认定她对乡下服饰店的小开而言是天上的星星,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对呗?又加上‘再说咱只有高中毕业’的多余自卑感,未战先败,完全是在唱独脚戏。”
“才…才没有!”
“汝个敢说没有?”
“唔……”现在青磁已变成了被揭穿恶作剧却想不出藉口的小鬼,手足无措得教人同情。“咱才……咱才……呃……混帐!好啦!侬说得对啦!拘泥学历的是咱,真是太惭愧了。”
“汝个今天还挺老实的嘛!好啦、好啦!别想那么多,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
听在旁人耳中,要是踏错一步,这段处于灰色地带的对话便会发展为交互谩骂与侮蔑;但青磁与房子毕竟交情深厚,已能捕捉彼此微妙的呼吸,他们之间感觉不到丝毫的芥蒂存在。
“这么说来,”铃兴味盎然地交互观察着两人。“青磁先生和弥生小姐连话都没说过啰?”
“不,我们有说过话。朱鹭家是在一座很大的大厦里,大概有二十楼……不,是十五楼吧?我去时,他爸妈不在家;呃,我记得他说他爸爸出差,妈妈和朋友去温泉旅行。总之他们不在,但弥生在;不过她和朋友有约,我们到家时,她正好要出门。”
“所以她向你打招呼?”
“嗯。弥生问说‘咦?有客人啊’?朱鹭回答:‘咱从前应该提过呗,这是咱的朋友青磁,常来咱租的房子过夜的那个——’”
“咦?青磁,汝个曾在小晃租来的房子过夜啊?”
“咱去东京时,几乎都是住他那里。说归说,也只有两、三次啦!”
“汝个那么常去东京玩?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好命啊!”
“小房还不是在东京享受大学生活!”
“慢着,汝个是不是有啥偏见啊?大学生又不是成天在玩!我们课一堆,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哼,是吗?那咱得改变一下咱的认知了。总之,弥生本来要出门,又特地回房替我们送茶水。”
“哇,现在难得有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了。”
“我就说呗?”青磁宛若自己被称赞般地笑开了脸。“她感觉上很清纯,那时大概是紧张呗,端咖啡来时不小心绊了脚,把咖啡往咱上衣洒。”
“瞧汝个说得那么高兴,”面对青磁那幸福全开的笑容,房子有点不敢领教。“没烫伤呗?”
“没那么夸张啦!不过客厅的地板浸水了……不,是浸咖啡了。朱鹭擦地板时,弥生就替咱脱掉上衣,说要拿去洗,以免留下痕迹。”
“不要紧吗?”
“还好啦,幸好天气不错。朱鹭叫咱把衣服拿去阳台上晾着,咱就晾了。外头忒冷,咱就穿了朱鹭借咱的夹克。”
“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弥生又重新泡了杯咖啡给咱,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后才出门。”
“汝个该不会只见过她那次呗?”
“不……呃……”青磁的幸福表情瞬间消失,换上了忸怩面孔。“其实就只有那次没错。”
“这哪能叫刻骨铭心的恋情啊?”
“侬那是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啊!”
“哦!怎么一反常态,说话变得这么犀利啊?恋爱果然能把男人变成诗人。话说回来,汝个之后大可以找藉口打电话给她啊!”
“人家还只是高二耶!唉,或许就像小房说的一样,不是年龄问题,是咱自卑而已。不过,干出了那种事以后,实在没脸主动联络。”
“啥?‘那种事’是啥事?”
“就是……弥生出门以后,咱和朱鹭一面喝咖啡、一面闲聊,聊着聊着咱困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唉,毕竟前一晚熬夜,当时的确是睡眠不足;但醒来一看,竟然已经是傍晚了,真格地吓了一大跳。”
“啥?慢着,青磁,汝个是几点到小晃家的啊?”
“快中午的时候。”
“那汝个睡了四、五个小时?小晃没叫醒汝个吗?”
“他好像有叫过。咱醒来时他已经出门了,仔细一看,他留言在咱的手册上,写着:‘不管咱怎么打侬、踹侬,侬都不起来。咱还有事,先出去了。’”
“这么说来,汝个就自己一个人留在别人家里啊
?”
“对啊!忒逊的。他还写着:‘回去时不要忘记侬的上衣,夹克放在沙发上就成了。’真周到的家伙,要是他没留言,咱当时慌慌张张的,铁定会把上衣忘在阳台上,直接回家。”
“所以汝个就换上衣服回家了?他家的钥匙怎么办?”
“他留了备份钥匙给咱,要咱替他把门锁好;留言里还要咱到停车场里去找他的车,把车窗拉下一点,再把钥匙丢进去就好。”
“结果电影就看不成了?”
“对啊!天色都晚了,咱就直接回安艺。真不知道咱去高知干嘛?”
“还用问?去小晃家睡午觉啊!”
“冒昧请教一下,”铃神色慎重地择言选词。“青磁先生,你醒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变化?”
“比方说身上的东西不见了之类的。”
“我的东西吗?不,完全没有。弥生替我洗上衣前,就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桌上了;我醒来时,那些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摆着,钱包、手帕和其他东西都还在。”
“那钱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完全没有,信用卡和驾照也都还在——”
或许是想问铃为何有此一问吧,房子朝着铃张口,却又突然转动脖子,朝入口举起了手。
“哦,人到齐啦!”
其余三人循着房子的视线一看,龙胆隆义正走进店里来,和上个月巧遇铃及海晴时的状况一模一样。看来就如同上次所说的一般,龙胆的确常光顾这间“韩红花”。
“——大家聚在一起……”龙胆和上个月时如出一辙,先是略微犹豫该不该入座,随即又立刻拿定主意,坐到两名女性身旁;因为男性那边的空间已被海晴的巨大身体给占满了,没有插入的余地。“是在庆祝什么吗?”
“没有,只是一起喝酒而已!”房子的视线倏地往下降。“小隆,汝个的手怎么了?”
其余三人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被龙胆的手臂吸引过去。仔细一看,龙胆的左手背到手腕部分包着白色绷带。
“只不过是……”他一面点乌龙茶一面回答的举动,看来也有几分别开视线的味道。“被猫抓伤了而已。”
“小隆家有养猫啊?”
“不,是野猫。”
“咱们刚才谈到朱鹭,”青磁察觉龙胆希望能转移话题,反射性地替他找了台阶下。“侬还记得呗?小学时常和咱们在一块儿的——”
“朱鹭——哦!”龙胆的表情明显地开朗起来。“朱鹭晃至啊?那小子过得还好吗?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小隆也一样,四年前一起去安艺高中逛园游会以后就没见过了吗?”
“应该是……不,等等。”龙胆似乎很高兴能埋首于这个话题,显得十分热络;但那笑容仍些微地透着平时的神经质之色。“应该是前年吧,我见过他一次,偶然在高知碰上的。我们好久没见了,想找到地方聊聊;本来要去咖啡店,但他家就在附近,所以到了他家去。”
“那座叫‘高知殿堂’的大楼?”
“对对对,从客厅的阳台可以清楚地眺望山脉!怎么,青磁也知道那小子搬到高知的事啊?”
“咱们刚才才聊到这件事。”他将参观安艺高中园游会隔天送朱鹭晃至回高知的过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就是这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妈妈再婚的事,他邀我上他家,我还以为要回安艺去呢!”
“前年?这代表小晃已经……”
“嗯,刚拿到庆应的硕士学位,回高知来了。我本来以为他在东京工作,听到他在土佐女中当老师时吓了一大跳。”龙胆因手上有伤,完全没喝酒;但他似乎认为继续这个话题比较安全,因此变得相当饶舌,这从平时的他绝难以想像。“我那时也是硕士班的最后一年,已经讲好要到隔年预定开校的安专当讲师了;不过我那时不想回安艺,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回来。”明明没人追问理由,龙胆却事先声明。“所以我就问他,土佐女子二专有没有职缺可以介绍给我?”
为何舍安专而取女专的理由,一样没人追问。和安艺相较之下,土佐女子二专所在的高须离高知大学所在的朝仓比较近,因此离紫苑瑞枝也比较近……
“他笑着回我‘没办法啦!我在土佐女中还是新人,和第一女专也没什么关系。但安专也不错啊’。我就跟他说,新学校有一堆不安定要素;乡下地方人才不足,小孩子又越来越少,也不知道学校能不能顺利经营下去。结果他说‘女专也一样人才不足,都是些从其他学校退下来的高龄老师,年轻讲师没几个’。最后我们的结论是……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高知太乡下——”
“对了、对了,小隆,汝个知道小晃的新姓氏是啥吗?”
“咦?啊,对喔,老是依照从前的习惯叫他朱鹭,不过那小子已经不姓朱鹭了。嗯,我知道啊!去他家时我问过,呃,我记得是叫……”
龙胆泛红的脸庞逐渐铁青起来,那圆圆张开的双唇就那么凝固了,双眸宛若凹陷的洞穴似地失去光辉。“难道……”他低喃了一声,接着便陷入沉默。
“怎么了?小隆?”
“不……”他甚至没有余力转向房子。“……我明明知道的,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算了,反正对咱们来说,叫朱鹭比较好懂嘛!”青磁一面讶异地看着龙胆的动摇之态,一面打圆场。“对了,侬今天不喝酒啊?”
“嗯……我吃东西就好。”
之后龙胆没再说过半句话,吃完东西后,便说明天一早还得上班,起身告辞。或许是不想被发现自己急着回家吧,他的动作格外地缓慢,显然仍未摆脱刚才的动摇。
刚进入店里的两个女人与离去的龙胆擦身而过,正是水缥季里子与牡丹增子;她们两人在离海晴等人有段距离的和式座位坐下。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男人——”季里子一面把玩着湿巾,一面歪着脑袋。“是不是在哪里看过啊?咱觉得好像见过他。”
“当然见过啊!”增子从菜单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说:“不就是教英文的龙胆老师吗?”
“龙胆老师?安专有这个人啊?”
“有!你应该也修过他的课。”
“是吗?”季里子耸了耸肩,也将注意力移到菜单上。“算了,不重要——”
“——龙胆老师他……”另一方面,海晴等人转移阵地;他们四人离开‘韩红花’并前往青磁家时,铃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连在青磁先生和朱华小姐这些老朋友面前,也用标准国语说话耶!”
“真格的耶!”房子似乎从未发现此事,高声叫道。“他以前不会这样啊!为啥突然说起标准国语了?”
“原因会不会……”青磁依然是打圆场的语气。“是那件事啊?”
“啥事?汝个知道原因啊?”
“也没啥,是他刚上大学时的事;那时他好像交了一个女朋友,一样是高知大学的。”
“是在认识紫苑瑞枝以前的事吧?”
“他是大四时遇见紫苑瑞枝的,所以是更早以前的事了。女方一样是本地人,听说他们交往一阵子以后,他听见那女孩在背后说他不管何时何地都满口土佐腔,在外县市出身的朋友面前显得很逊,想干脆分手算了。”
“啊……”房子做出思索之态。“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没啥啦,只是想起自己在东京的头一、两年,也觉得用土佐腔讲话忒丢脸。”
“咦?连小房都这么想啊……果然一般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不过最后咱脸皮就厚起来了,说话露出乡音也不在乎。像咱们说‘很难’的时候,不是容易发音成‘很蓝’吗?”
“嗯,对啊!”
“咱就常为了这个被朋友取笑。她们会纠正我不是‘很蓝’,是‘很难’;还说‘很蓝’听起来像在说天空很蓝之类的,很好笑。一开始咱忒讨厌被笑,还特地注意发音;但后来就无所谓了,有时还会故意说成‘很蓝’呢!”
“这才正常啊!但是龙胆的女朋友啊,该怎么说咧?好像对方言有自卑感,没办法克服。不,问题不是女朋友,是龙胆自己。他明明不必在乎这些,理直气壮地做他自己就好;结果他好像和那个女友闹得不欢而散,大概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呗!被一样是本地出身的女孩子批评他言语粗俗……”
“土佐腔听起来有那么粗俗吗?”海晴歪着脑袋,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我听不出来耶!”
“常被说听起来像在吵架。其实我一开始听起来也有这种感觉。”
“咦?白鹿毛小姐也不是高知人啊?”
“对,不过我在高知大学待了四年,和山吹的资历不同。我和熟人讲话时,有时会不自觉地跟着说起土佐腔来;人家问我好不好,我就回答:‘忒好,忒好!’”
咦?你是高知大学出身的啊?我刚才出言不逊,说高知大学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不是真心话,只是为了鼓励青磁那个猪头才说的——正当房子如此辩解之时,一行人已到达了青磁家;而青磁的母亲更是迫不及待,依照惯例端着堆积如山的下酒菜到青磁的房间来。
“山吹先生,尽量吃喔!”其中令她尤为期待的似乎是海晴;她信任地拍拍海晴的肩膀后,又将脸转向铃。“哎呀,好漂亮的小姐。是山吹先生的女朋友?”
“不是啦!”把整桶酒倒入嘴里也不会醉的男人,这会儿脸颊染成了樱红色;这个误会似乎令他相当高兴。“要是这样就好了。假如像白鹿毛小姐这样的人是我的女朋友,我一定会向别人炫耀一整年!”
青磁对山吹海晴绝无敌意,甚至有好感,但一时之间却忍不住闪过轻视海晴的念头,认为他怎么也配不上白鹿毛铃。换作平时,见了这具有意外性的组合,他说不定反倒觉得合适呢!但此时的他因眷恋着自己与弥生未能开花结果的恋情,因此一时陷入了刻薄的情绪之中。
“刚才龙胆——”母亲离去后,青磁如此喃喃说道;一股如气球般飘飘然的不安定浮游感从腰间爬上背部。“是不是说了啥不对劲的话啊?”
“啥?”青磁妈妈的炸肉最好吃了!如此说完后便立即开始大快朵颐的房子,一面动着嘴巴一面问道:“哪里不对劲?”
“呃……”他也不懂自己想说什么,开始混乱起来。这股畅所欲言的冲动对青磁而言也是无法理解的。“他是说了不对劲的话啊!呃……他说他去朱鹭家时……走出阳台可以清楚地看见山脉之类的。”
“哪里不对劲了啊?从大厦的十五楼当然看得见山啊!朝北边就有了。”
“话是这么说……”
“别管这个了。欸,青磁,咱一直在想,汝个要不要再联络弥生一次?她已经是大学生,搞不好正想交男友呢!汝个就勇往直前——”
“她八成已经交到男友了呗?毕竟她长得忒可爱。”
“到时就壮烈成仁啰!”
“这么一提,其实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啥机会?”
“就是联络弥生的藉口啊!咱到朱鹭家隔年的二月或三月,有警察找上门来。”
“警察?汝个干了啥事啊?”
“哪是咱啊!是朱鹭啦!”
“小晃干了啥事?”
“不,后来才知他啥也没做。他住的大厦里有一个独居男子自杀了,但在查明是自杀以前,警方怀疑是他杀。”
“……该不会怀疑是小晃杀的呗?”
“好像是,因为刑警问咱他的不在场证明:他说去年某月某日星期六一直和侬在一起,还在侬家过夜,是真格的吗?”
“是问安艺高中园游会那天的事?”
“对啊!咱告诉刑警不只和咱,还有一个叫龙胆的家伙及叫朱华房子的女孩也有一起去。后来听说有别的刑警去找龙胆确认;他们要查证,当然会这么做。”
“等一下,那警察应该也会来找咱呗?”
“当然啊!他们没去找侬吗?”
“没有啊!为什么?”
“朱华小姐,当时你还是学生,会不会是正好回东京去了?”
“啊,对喔!”听了铃这句话,她忍不住拍着手心点了点头。“汝个刚说是二月或三月呗?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候咱不在日本,和同学一起去欧洲毕业旅行了。”
“搞啥啊!一直说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己还不是千金小姐一个!”
“好啦、好啦!这种事不重要啦!然后呢?”
“刑警回去以后,我打电话问朱鹭是怎么回事;他说住在他家对面的男人暴毙,好像是服氰化钾死亡的。名字叫……呃,赤——赤练诚一之类的。”
“赤练?”将堆积成山的炸肉打散并迅速往口中放的海晴停下了手。“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说是家叫做‘赤练海产’的公司小开。他们还经营小型料理连锁店,或许你去过吧!”
“是吗?”虽然觉得不是这个缘故,但海晴又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便死了心,继续进食。
“赤练家的宅邸位于离高知殿堂不远的一等地,从宅邸可以清楚地看见大楼。”
“那个小开为啥自个儿住在高知殿堂?”
“问得好!因为那个姓赤练的男人对弥生纠缠不休。”
“啊……所以才独自搬到高知殿堂去?好像变态。”
“其实他和变态也差不多了。弥生当时是骑脚踏车到学艺高中上学,而她的上学路线正好会经过赤练家前,从诚一的房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就看上弥生了?”
“有一天他突然跑到大厦里来,向朱鸶的继父求亲:‘我和令嫒一定能建立幸福的家庭,我愿意等到弥生小姐高中毕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查到名字的。”
“她爸爸一定觉得晴天霹雳吧!”
“岂止她爸爸,连弥生本人都是晴天霹雳;一个连面都没见过、话都没讲过的人突然跑到家里来做结婚宣言。”
“那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诚一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大学毕业后似乎曾外出工作,但人际关系不良,还没做满一年就辞职了,之后在家里无所事事。听说他好像有点忧郁倾向,外表微胖又戴着眼镜,看来就是一副内向、有点危险的感觉。”
“搞啥啊,青磁,光听这特征,简直像在说汝个嘛!”
“少胡说了,咱正常得很!”
“被那种男人看上,弥生也忒倒霉。那她爸爸怎么处理这个急巴巴的求亲?”
“她爸爸当然郑重拒绝了。结果诚一发起火来,大吼大叫:‘侬不答应,以后就管好侬的女儿,别让她来勾引咱!’然后就回去了。”
“勾引?弥生和那个男人连话都没说过呗?”
“只是骑着脚踏车经过他家门前而已。发生这种事,朱鹭家的人都很害怕;弥生上学时也特地绕远路,不再经过赤练家前。可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诚一不知几时之间一个人搬到高知殿堂来,而且大概是特意安排的吧,还住到朱鹭家对面。”
“对面?”
“高知殿堂一层有四户,每一角都有一户人家。”
“那种人一夕之间成了邻居啊?活像惊悚片。”
“就是啊!光这样就已经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忒不舒服了;而在走廊上碰头的时候,那人还常常说些只有朱鹭家的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怀疑是不是被窃听,请专家来检查,还真格的从房里找出窃听器来。”
“是那个男人装的?”
“八成是。”
“但他是怎么装的?”
“这就不知道啦!总之,他们也找警察商量过,但又没证据证明是诚一做的。话说回来,要是放着不管,哪天弥生出事可就糟了;左思右想之下,朱鹭的妈妈就直接到赤练家去谈判了。出面来谈的女人自称是诚一的母亲,朱鹭的妈妈请她设法制止她儿子,她却说要住哪里是个人的自由,根本谈不出个结论来。后来朱鹭的妈妈也火了,放了狠话:‘要是出事,咱看汝个要怎么负责!’”
“哇!”房子专注地倾听,甚至忘了喝手中的水酒。“然后呢?”
“她很果断地回答‘不可能出事’。朱鹭的妈妈质问她怎么知道,她满不在乎地说:‘因为咱每天都从家里监视咱儿子的房间。’”
“啥跟啥?监视是啥意思?”
“咱刚才不是说过,从赤练宅邸可以看见高知殿堂吗?她每天拿着望远镜从宅邸确认儿子的房间,看看有没有来路不明的女人出入。”
“我觉得……”铃以充满忧郁的声音喃喃说道。“我知道那个男人得忧郁症的原因了。”
“就是说啊!”青磁愤慨的语气中,似乎颇有感同身受之色。“母亲的专断独裁会摘除儿子自立的嫩芽!”
“汝个今天讲话怎么格外有学术气息啊?所以诚一后来就服毒死亡了?”
“他的母亲在星期一中午时发现他倒在和室中。他妈拿望远镜没看见儿子,担心地到他的住处一看才发现的。现场没有遗书,不过从他平时的行径看来,警方认为很可能是自杀;但他的母亲却不接受这种说法。”
“怎么说?”
“她说儿子不可能自杀,是被杀的,而且还指称朱鹭他们是凶手,说对面那家人最可疑,一定是他们老被儿子纠缠,不胜其扰,就索性杀了他。”
“这个欧巴桑真伤脑筋耶!做贼的喊抓贼嘛!”
“警方也不得不调查。家门是锁上的,但他母亲又说钥匙找锁匠打就有了……”
“门链呢?”
“门链没挂上。听说现场有发现诚一以外的指纹,但想当然耳,和朱鹭家的人比对之下并不吻合?”
“再说小晃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啊!星期六他一直和咱们在一起。”
“关于这点啊……其实隔了一阵子后,咱又打电话给朱鹭,问他事情的发展。咱说:‘不过回头想想,反正侬有星期六的不在场证明,和侬无关嘛!’结果他却说后来有了变化。”
“怎么说?”
“起先警方推定诚一的死亡时间为星期六中午到半夜之间,但根据他母亲的证词,至少星期日傍晚时诚一还活着。”
“她怎么会知……啊,对喔!她从宅邸用望远镜监视着大厦嘛!”
“换句话说,重要的不是星期六,是星期日傍晚到星期一中午间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朱鹭又被重新调查一次。幸好他星期日和学艺的朋友一起从白天喝到通宵,还是有不在场证明。”
“他丢下睡着的青磁先生出门,就是为了赴这个约吧!”虽然铃若有所思,却没忘了调水酒递给房子及海晴。“朱鹭先生没问题,那弥生小姐呢?还有他们的父母——”
“你是问不在场证明吗?我刚才说过,弥生星期日和朋友有约,出门去了吧?她是和好几个朋友一起在同学家过夜,星期一早上又和大家一起从同学家上学。而他们的父母嘛,我刚才也说了,爸爸出差,妈妈去温泉旅行——”
“那关键的时段内,朱鹭家一个人也没有?”
“是啊!”
“谢天谢地。要是有人没不在场证明,一定会被无谓地怀疑。毕竟以状况上来讲,是太巧了一点。”
房子的戏言让青磁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太巧了……确实如此。对朱鹭家的人而言,赤练诚一就像是埋在脚边的未爆弹一样,想必每个家人都想过要是诚一消失该有多好吧!而诚一暴毙时,朱鹭家却没半个人待在高知殿堂里,而且个个都有完美的证明。
“难道……事有蹊跷?”
“咦?怎么?青磁,别因为咱说太巧了,就想那么多嘛!天下间多的是太过巧合的偶然啊!”
“话是这么说……”
“再说,要是因为被纠缠不清就杀人,世上早成了战场啦!与其干这种傻事,还不如搬家比较省事。”
“对……对啊!与其杀人,不如自己干脆搬走嘛!虽然诚一继续跟来的可能性不是零,但事情就此解决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啊!”
或是——青磁思索着。或是他们有不能搬家的理由?这也不太可能,那一带相当方便,应该不会有房子卖不掉的困扰。这么说来,果然是……
青磁突然思及某事,一阵战栗。没人会因为被纠缠不清,就走向杀人的极端之路;但若是被抓住把柄威胁呢?诚一不可能以把柄来向朱鹭家的人勒索金钱,因为他家已经够富裕了;假如勒索,要的当然是弥生的身体……
但诚一有办法逮到这种决定性的把柄吗?有,因为诚一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朱鹭家安装了窃听器。虽然朱鹭家曾藉助专家之手将其拆除,但难保之后诚一不会再行装设;不,就过去的状况来判断,不管拆了多少次,他肯定会锲而不舍地重新安装。
假如诚一抓到了某个决定性的把柄并以此为条件威胁朱鹭家的话,他们狠下心来计划杀掉他也不足为奇。而且这计划是全家共谋,为了保护弥生……
一阵晕眩感突然袭向青磁,已趋微弱的那股奇妙浮游感再度爬升至腹部,一道鲜明的记忆影像浮现于脑海中。大楼林立的街道……这是哪里?似乎在哪儿见过——怎么,不就是高知市中心的街景吗?为何这个景色会浮现于心头?这似乎是从高楼眺望而下的景色,自己是何时何地将这风景烙印于眼底的?
答案立刻分晓,是在朱鹭家。咖啡洒到上衣上,他为了晾干洗过的上衣,走出阳台;那时拓展在眼前的,便是这道景色。高知市景一览无遗,远方的海洋也……
海……青磁一阵愕然。对了,当时自己的确看见了海。回家前,他又走到阳台回收上衣,当时看见的确实是同样的风景。不过……这么一来,刚才龙胆说了什么?他说从客厅的阳台可眺望美丽的山景……换句话说,阳台是朝着北方的。
不可能。青磁手足无措;自己当时从阳台看见的风景是朝南的,铁定没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阳台有两座?不,就算有两座以上,客厅的阳台应该只有一座。龙胆说的阳台应该和自己晾上衣的阳台是同一个,但风景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完全相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胆进入的和自己被带往的是不一样的屋子……只有这个可能。哪个才是真正的朱鹭家?龙胆进入的,应该才是真正的朱鹭家吧!朱鹭和龙胆是偶然相遇,那天前后也没发生任何特别案件,朱鹭没道理带龙胆到别人家去,但他却有领青磁进假房子的理由。
无可置疑地,青磁被带往的并非朱鹭家,而是赤练诚一的住处。
当然,妹妹弥生也是共犯。他们为何特意带青磁到诚一的住处去?应该有理由。这么看来,他们兄妹的计划早在朱鹭周六前来安艺时便已经展开了。朱鹭没自行开车,而是搭巴士前来安艺;这不是为了喝酒而做的准备,而是为了在星期日将青磁带往高知所布的局。
这么说来……推论顺利得教青磁自己都感到困惑。这么说来,弥生将咖啡洒在青磁的上衣,也是计划中的行动?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不做他想,就是为了让他穿上那件夹克。那件夹克不是朱鹭的,是诚一的。换句话说,青磁成了诚一的替身。
青磁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而睡着,是咖啡中被下了药。朱鹭调节药量,让青磁睡到傍晚,又在他的手册留言;如此一来,留言便会自动回收,不必担心在诚一的住处中留下多余的证据。
青磁醒来后照着留言的指示前往阳台收取上衣,而从赤练宅邸拿着望远镜偷看的诚一母亲误将他的身影当成儿子;这么一来,便造就了“诚一在星期日傍晚时还活着”的错觉。朱鹭特意前往安艺带青磁回来,是因为青磁外观上与诚一相似之故。
这么说来……思及决定性的事实,青磁的背脊冻僵了。这么说来,诚一实际上是几时被杀的?既然不是星期日傍晚以后,恐怕便是星期六中午,肯定是朱鹭来安艺前不久。警方起先的见解是正确的。
换句话说,朱鹭领着青磁进屋时,诚一的尸体已经在和室里了。弥生泡咖啡时,诚一的尸体一直躺在一门之隔的邻房中……
一切全说得通了,青磁觉得一阵茫然。无论是握有诚一住处的备份钥匙之事,或是将青磁手册不离身的习惯列入计算之事,在在显示朱鹭兄妹为计划性犯罪,无庸置疑。天啊!在诚一住处查出的外人指纹不是别人,正是属于青磁的;朱鹭及弥生自然会将自己碰过的地方小心擦拭干净。
用来犯案的氰化钾及让青磁睡着的安眠药是从哪儿得手的,青磁不清楚;但朱鹭……还有弥生……自己的多年好友和热烈爱恋的少女竟会合力杀人……徐缓的呕吐感宛若盘缠的巨蛇一般,在青磁的胸口来回爬行。
青磁认为朱鹭的双亲应该与犯行无关。他们两人特地选在父亲出差、母亲旅行的安全时期,利用青磁实行计划,以免父母遭受怀疑。大概是因为青磁正好与诚一相像,才让朱鹭想出这个计划吧!假如无法利用青磁,他们必然会使用其他手段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对兄妹竟被赤练诚一逼到这般地步。赤练诚一究竟掌握了他们两个什么秘密……某种想像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尖锐的疼痛感取代徐缓的呕吐感,挖掘着胸口。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莫非朱鹭与弥生陷入了更进一步的关系?或许他们瞒着父母偷偷相爱。这是毫无根据的想像,但若被诚一知晓的是这种秘密,也难怪他们会走向杀人的极端。
“怎么啦?”房子担心地看着陷入沉默的青磁。“汝个脸色
很差,害酒啊?”
青磁正要开口,响起的电话却打断了他;他原本伸手要接,又缩了回来。“——主屋那边会接吧!”
就像是证明了他的话一般,铃声停止了;然而,青磁母亲的声音却立刻从扬声器传来。
“找汝个的!”
“——喂?”青磁一拿起话筒,便有道沉闷的声音传进耳中。“是我。”
“怎么,是龙胆啊?”青磁大大地吐了口气,总算回复到平时的样子。“怎么啦?没事干的话现在过来一起喝酒呗!”
“我有事想问你。”龙胆彷佛没听见青磁说话似地,继续小声地说道;他的声音就像录音般单调平板。
“啥事?”
“朱鹭的事。”
“他怎么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哪里……?这种时间应该在他家里呗!”
“‘他家’是指……?”
“高知啊!高知殿堂。”
“他人在那里?”
“没听说他搬家,应该是在那里呗!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啊!”
龙胆似乎迟疑了片刻,接着依旧以避人耳目的声音说道:“你知道电话号码吗?”
青磁告知朱鹭家的电话号码后,龙胆连谢字也没说就挂了电话。“那小子怎么搞的啊?这么冷淡。”
“小隆啊?他怎么了?”
“不知道,就问了些朱鹭的事——”青磁还没说完,电话便再度响起;他没留给主屋接,反射性地拿起话筒。“喂?”
“青磁吗?”
“对,侬是?”
“是我。”
“朱鹭?”一想到自己依然只能以旧姓称呼这个老友,青磁突然产生了某种想高声大叫的焦躁感。“怎么了?”
“我有事想问你。”
“啥事?怎么今天问题特别多啊?”
“什么意思?”
“龙胆刚刚才打过电话来问你的事。”
宛若布幕毫无预警地降下一般,沉默由话筒的另一端轰隆响起;朱鹭屏住呼吸的气息清楚地传递过来。“龙胆……问了我什么事?”
“咱也搞不懂他想问啥。他问侬人在哪里,咱说应该在家里;又来他又问电话号码,咱就告诉他了。”
“就只有这样?”
“就只有这样。”
“我知道了。”他本欲挂断却又重新拿起话筒的气息如狂风般地传递过来。“咦,假如龙胆又向你问起我,别告诉他我打过电话给你喔!”
“神秘兮兮地在干嘛啊?”青磁突然涌起了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激烈情感;直到前一刻还自以为了若指掌的两个多年老友,如今却成了比异国的流浪汉还要更为遥远的存在。“话说在前头,咱可不想再被利用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头了!”
“你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侬那些安眠药是打哪儿拿来的?”
有股被刮了一耳光似的冲击袭来,隔了片刻,青磁才明白自己被挂了电话。一瞬间,他有种摔回话筒的冲动,却又顾忌房子等人的眼光,因此格外轻声地放回话筒。“……每个人都这样,不知道在发啥神经。”
“啥安眠药啊?”
“没啥。”
“青磁自己还不是神秘兮兮的。”
“没啥啦……”这句无心之言让青磁的脑袋冷静下来。“忒难说明,或该说讲起来忒花时间。”
“有啥关系?反正今天要喝通宵啊!”
趁着青磁及房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身上时,铃在海晴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有点急事。”
“厕所吗?”
“我是要回去。应该说是要马上到高知去。”
“现在要去高知?为什么?”
“事关人命。”
“是吗?”虽然海晴依旧搞不清楚状况,但听说事关人命,表情便紧绷起来了。“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没吃完的小菜,快去吧!”
“山吹,你也得一起来!”
“我?为什么?”
“来当保镖啊!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应付。”虽然铃如此催促,海晴却仍无起身的迹象,因此她在海晴耳边轻声却尖锐地斥责道:“龙胆老师正要犯罪,同为安专的职员,不能坐视不理吧?”
“犯罪?”一被抓住职业道德进攻就没辄的海晴跳了起来。“龙、龙胆老师要犯……犯、犯、犯、犯罪?呃,到底是怎么回……”
“稍后再说明,快走吧!”
对不起,我们想起有急事要办——单方面地告知青磁及房子后,铃便不由分说地带着海晴离开青磁家。
“山吹,帮忙叫计程车。”一出大马路,铃留下这句话,便冲进电话亭。迟迟未有计程车经过,海晴正手足无措时,铃已经打完三通电话,又冲出了电话亭。“——还没叫到?”
海晴刚回了句对不起,空车便出现了。两个人冲上前去拦住,并坐进计程车里。铃半是叫喊地对司机吩咐:“司机先生,开越快越好!”
“呃……”计程车经过挂有《欢迎来到虎城》布条的安艺车站后,海晴总算开口了。“你说龙胆老师要犯罪,是怎么回事啊?”
“他打给青磁先生的电话,你也听到了吧?”
“嗯,听是听到了,所以呢?”
“要仔细说明很难……我想龙胆老师应该正在前往高知的路上。”
“这么晚了才去?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去高知殿堂。他不是向青磁先生询问朱鹭先生家的电话号码吗?他一定是打算打电话到朱鹭家,电话打通了就立刻挂断,持续重复到朱鹭先生本人接起来为止;这么一来,就能确认朱鹭先生在不在家。”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为了在不被朱鹭先生发觉的情况下去找他。”
“他有什么不能被发现的理由吗?”
“当然啊!”铃怕被司机听见,将音量放得异常的低。“因为龙胆老师打算去杀朱鹭先生。”
“杀……”海晴像只亢奋的鸡似地手忙脚乱。“杀、杀杀杀杀……杀……”
“嘘!好了,别一一重复我说的话!”
“可……可可可、可是……”他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视线追着往车体后方飞逝而去的夜景,似乎想回去,又似乎是在缅怀留在青磁家中的酒菜。“有没有报、报报报报报警?”
“不必担心,我刚才打过电话了。”
“啊,嗯嗯嗯,那……那就好。”他巨大的身体疲软无力地沉入座椅。冷静下来后,另一个疑问突然浮现了。“龙胆老师不想让朱鹭先生发现,但刚才青磁先生已经说出来了啊!青磁先生告诉朱鹭先生,龙胆老师问起他的所在地和电话号码。”
“是啊!所以朱鹭先生应该很清楚龙胆老师正要来找自己。”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龙胆老师的目的啰?”
“应该知道吧!”
“那不就可以放心了?就算开车到高知也得花上近一个小时,朱鹭先生可以趁龙胆老师还没抵达之前逃到别处去;我们也不需要赶到高知去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朱鹭先生八成不会逃,而是在原处等龙胆老师。”
——另一方面,青磁家。仰仗的对象海晴突然离去,青磁及房子面对眼前的料理,显得束手无策。
“这些该怎么办啊?山吹先生不在,怎么可能解决得完?”
“算了,反正说来话长,就慢慢来呗!”
“说得也是。”房子重新调了杯水酒,递给青磁;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喃喃地自言自语。“这还是头一次呢!”
“啥?”
“咦?咱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喝酒啊!”
“哪是啊!咱们喝过好几次了呗!”
“那是在外头,咱是指在这个房间里。”
“是吗?”
“每次来这里喝酒,都有别人在啊!比如小隆、山吹先生,或是其他人。咦?青磁,甭想了,真格的啦!从前咱们两个从来没单独喝通宵过!”
“是吗……”青磁的视线对上歪着脑袋的房子,慌慌忙忙地别开眼睛。“我总觉得喝过好几次了……”
“看来”黑鹤难得在门还没关妥时便开始说话。“事态有了急速的进展。”
“什么?”虽然黑鹤的表情及语气仍和往常一样平静,但藉由长年的交情,源卫门能感觉到他那非比寻常的紧迫感。“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男人似乎决定替那个自杀的女学生报仇。”
“报仇?那就是要杀人啰?杀掉剩下的强暴犯?”
“是的。”
“小铃呢?”
“小姐为了阻止他,现在正从安艺赶往高知。”
“什么!”大惊失措的源卫门狠狠地呛了口口水,他那宛若求助似地在半空中挥动的手微微颤抖着。若是有人见了叱咤风云的白鹿毛集团总裁竟显露这等丑态,只怕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混、混帐!为什么?为什么小铃会干这么危险的事?阻止她,现在立刻阻止她!”
“总裁,请冷静下来。”
“联络人呢?联络人在干什么?小铃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他就在一旁咬着指头看吗?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阻止她?混帐!大混帐!可恶!够了,我不再指望任何人了!我自己去!立刻就去!”
“冒昧请教,您是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找小铃啊!”
“总裁,那是在高知啊!就算搭飞机也得花上一小时。等您到达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包台喷射直升机!”
“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你办不到啊?”
“就能否办到的意义上而言,答案是YES;但目前的问题不在这里。总裁,铃小姐不会遭到任何危害的。”
“你能断定?”
“属下能断定。”
“为什么……”源卫门总算找回了平静。“你能断定?”
“因为铃小姐不是单独前往的,山吹也和她一同去了高知。”
“那个男人?那又怎么样?动刀动枪的时候,那小子的特殊能力哪帮得上忙?”
“您忘了吗?总裁,那个男人原本是警卫啊!”
“不,我没忘。只是光他一个,未免有点靠不住吧!越说越觉得不保险,他真的能保护小铃吗?”
“虽然他有点愣头愣脑,”黑鹤的嘴角微微地上翘。正因为他平时面无表情,这种变化更令他的微笑惊人地显眼。“但依他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他人遭受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