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荣大惊,膝行着爬到明德帝跟前,叩首哀求:“皇上,臣已经没了两个妻子,如今连失两子,又成了废人,若是再失了她,臣下半辈子都再无指望。皇上,您见过岚姐儿的,那是个好孩子,今日她亲眼看见钧哥儿被兄长杀死,对她已是致命打击,或再失去母亲,臣怕她想不开做傻事啊!皇上,臣求您了,饶过谢氏吧,臣真的知错了,臣对天发誓,将来府里再闹出一件祸事,臣甘愿以死赎罪!”
他连连磕头,很快额头中央就多了一片红肿,连着那条空荡荡的袖子,瞧着很是可怜。
想到静王府众人死的死伤的伤,想到程岚那个懂事的隔房侄女,明德帝长叹一声,扶起程敬荣道:“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这次朕饶过她一次,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办完丧事后,你便以谢氏丧子病重为由将她禁足,以后都不得再见客。”
程铎回想妻子得知儿子死后木然的眼神,苦笑道谢,妻子那模样,就算没有明德帝的口谕,怕是也不会再想与人往来了。
“怀川虽然冲动疯狂,但也情有可原,他的葬礼,依然按王府世子的规制来吧,你自己想好借口。”明德帝踱了两步,皱着眉头道。宗亲子弟里,太后对程铎赞赏有加,当年去五台山特意点了程铎随行,如此程铎死了,太后心里定然不舒服。
“臣代怀川谢过皇上。”程敬荣真心实意地跪了下去。误杀了吴氏,他对长子有愧的。
明德帝看看他,最后威胁道:“年后朕会封怀璧为世子,楚氏为世子夫人,若他们一家再有任何不测,或是对你有任何怨言,朕不但会要谢氏的命,也会将你贬为庶人,剥夺皇姓,甚至将你关进大牢。”他没空一直留意静王府的家事,只能这样提醒程敬荣别再兴风作浪。
程敬荣只剩程钰一个儿子,虽然程钰已经不认他了,程敬荣却再没有另生爵位继承人的心思,诚心领命。
解释完了,挨了训斥,程敬荣匆匆回了王府。
正院内室,谢氏守在儿子床边,亲自替儿子换上了寿衣,只是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她还是无法相信她活泼可爱孝顺懂事的钧哥儿真的离开她了。
可她又清醒无比,知道儿子是真的死了。
谢氏没有眼泪,也不觉得心疼,整个人好像都空了,如行尸走肉。不疼不哭的滋味儿也难受,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整整三日,谢氏都没有喝一滴水,也没有吃一粒饭,期间无论程敬荣哄她训她开解她或恶言激她,谢氏都没有听见,或是没能记住,她听见他的声音了,却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谢氏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的钧哥儿哭着喊冷,哭着求她去陪他。谢氏心疼极了,想也不想就要跟儿子走,可是就在她快要靠近那团白光快要抱住儿子时,她听见了女儿的哭声。
“娘,你别丢下我,你跟弟弟都走了,我怎么办……”
谢氏不禁顺着女儿的话想了起来。
是啊,她走了,女儿怎么办?
她的阿岚才十四,还没有定亲,她还没有看女儿穿上嫁衣出嫁……
谢氏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现出女儿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
谢氏哭了,用尽力气抱住女儿,才要安抚,屋外传来丫鬟喊王爷的声音。
从钧哥儿被程铎挟持到前一刻的情形接连浮现在脑海,谢氏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怕不这样,会忍不住泄露心中的恨。
程敬荣也知道妻子心里一定恨他,不过妻子醒了,肯吃东西了,他便放了一半的心。妻子心性坚定,只要过了那道坎,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夜幕降临,程敬荣先送女儿回了她的院子,再来陪妻子。
他低声跟她解释他当日的苦衷。
谢氏闭着眼睛,充耳未闻,对他更冷。
没了儿子,程敬荣同样难过,清楚妻子的苦和怨,他不再试图求得她原谅,扭头对着她背影道:“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怨我都没关系,我只盼你爱惜身体,咱们还有阿岚,咱们还要给她挑个好女婿,你养好了身子,也让阿岚放心是不是?”
谢氏一声不吭。
程敬荣想抱住她,才转身右臂断臂处便传来钻心的疼,再次提醒他,他是个废人了。
程敬荣重新躺好,望着床顶发呆,良久良久,面朝里侧睡了过去。
没关系,以后他不再欺负她了,他对她好,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