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做这个事的时候想着可能会把那头气坏,中风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想着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想着气疯了好,失去理智更好,当他不能冷静思考很多事就好办多了……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他才会在临睡前知会姜蜜,说最近可能要做梦了,结果竟然没有。
听说媳妇儿一夜好睡,他还以为金环按耐住了,结果事情是朝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在走,他这头啥事儿没有,金环一封信送出去把她主子搞中风了。
太医去看过之后都直摇头,中风这个病,不好治啊。
假如说情况不严重还好,好生调养没准能有转好那天。看他嘴歪了,一说话嘴角上就有涎液溢出,话说不清,伸出来的手是哆嗦的,人就只能躺床上,根本下不了地。
别说来一个太医,哪怕太医院上下全到了也没辙,就这个严重程度,还有多少时日真得听天由命。
命硬兴许能拖两年,要不够硬哪天都有可能撒手。
上门看诊的太医慌死了,很多病保守治疗好不了,要冒险的话……危险极大,能成倒也能搏出一线生机,不成直接完蛋。太医给贵人们治病都是怎么稳妥怎么来,宁肯好慢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现在国丈这个情况拖着只会越来越坏,要治又无从下手。他身体本来就差,毛病一堆,之前就说要好生调养,不能再劳心劳力,这才多久,他中风了。
他是中风了,太医人要疯了。
这种心情乾元帝就体会不到,听卫成说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为了皇家尊严以及皇帝的面子,他尽量忍住,感觉差不多调整好了抬眼往卫成那头一看。
“噗。”
“咳……这不怪你。”
卫成还愧疚呢,说:“早知道就不该开那个玩笑,太傅是皇后娘娘的父亲,被微臣四个字气到中风这实在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乾元帝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刚才忍笑忍得难受,热茶入喉舒服多了。他放下茶碗,让卫成收一收,在外面就算了,人在梅芳斋还装什么?
“上回你特地说起府上丫鬟,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
“说实话,是怕这个事通过别人的嘴入皇上耳,生出误会,才使了心机,还望皇上宽恕。”
“你想事情周全做事也稳妥,这很好,没什么需要宽恕的。朕当初纯粹当乐子听,真以为那丫鬟是贪权慕利想攀上你摆脱贱籍,不想竟然是太傅手里一颗棋子,幸而发现得早,要真让她埋伏下来,以后恐怕会坏大事。”皇帝说着十分感慨,说本来只想收缴他手中权力,没想害他性命,偏他将权势看得比命要紧,先前吃的教训还不够,敢埋下棋子策动反击,这是报应,身为臣子觊觎皇位的报应。
“你出了梅芳斋之后别再同其他人提起此事,后面一段时间谨慎些,朕恐怕他们狗急跳墙。”
卫成心里有数,听说国丈不好之后他就提醒过家里,说最近可能会有动作,让娘盯紧金环又告诉媳妇儿让她多睡。等卫成退下之后,乾元帝又把这事琢磨了一遍,这么想着都还是感觉很搞笑。国丈费心安插的钉子,头一回发挥作用,一封信送出去拆开里头全是废话,他看着感觉不对费心琢磨那么长时间,搞不好前后试过许多种破解办法,最后换回四个字:
「你个傻子。」
一时间皇帝脑子里全是傻子,他这么想着都忍不住心疼国丈。又带入了一下,这事儿要是自己干的,中风兴许不至于,病一场真有可能。
卫成真的太气人了。
皇帝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感慨,感慨他当初眼神好,从三百人中就挑中这个农家子弟。
起先觉得他敢想敢说。
观察一段时间觉得这人真沉得住气,能忍,不怕吃苦。
现在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从这回就能知道卫成看得远想得深心眼多,这事听着好笑,要办成不是那么简单,得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才能凭借轻飘飘四个字把国丈气到中风。
那可是国丈,风风雨雨几十年,他什么没经历过?无数次艰难险阻都挺过来了,最后竟然栽在卫成一封信上。该怎么说?机关算尽,没料到人外有人。
这时候皇帝清晰的觉察到了,谋臣一个,能敌千军万马。
在梅芳斋行走的那些人里,别的都还稍显稚嫩,能独当一面的就一个卫成,每到关键时刻他总能站出来,没让乾元帝失望过。
皇帝心里美,美够了还找来太医问话,仔细关心了国丈的情况。太医说的时候可劲儿把责任往国丈自己头上推,一心想让皇上明白会中风是他不遵从院判大人的嘱咐,说好做闲云野鹤,再不可劳心劳力,结果他比原先更过分,会中风是因为怒意太甚急火攻心。
本来身体就不好,岁数也在那儿摆着,这时候中风了,并且情况还很严重,这怎么治?
皇帝没太为难太医,只说让他尽心,需要什么药材太傅家中没有只管从宫中走,就使人退下了。太医退出殿外才松了口气,他刚才后背上全是冷汗,生怕治不好要丢官帽,好在皇上圣明。
因为这事,国丈府里热闹,太医院里热闹,坤宁宫里鸡飞狗跳,皇帝笑得喉咙发痒,对了……还有严彧。
本来等授命的文书一到他就准备出京,结果因为去了卫家一趟,回来没两天事情黄了。
严彧好不容易才从头年的打击中走出来,振奋精神准备去地方上从头开始。他想着爹说得对,天高皇帝远的有谁能知道他陷害同僚被赶出翰林院的事?哪怕被人知道了,在他管辖之下谁敢乱传?在外面多几年回来大家伙儿也忘了当初的事,只要离开京城他就能重新开始。严彧都迫不及待想走,他再也不想被人议论,结果说好的事还能不作数,他爹去跟人打听,人家说是上面的意思,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听到这话,严彧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名儿:卫成。
是他,一定是他,除他之外不会有别人。
严彧气坏了,坐着他那个轿子熟门熟路去了卫家,这回他亲自去拍的门,边拍边喊:“卫成你出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是气过头,都忘了今儿个不是旬休,这时候卫成人还在衙门里,压根没回来。
他在外头不要命的拍,吴婆子听得心跳都加快了,火气一上来回身进灶屋去端了盆水,在卫老头开门的同时往那外头一泼:“我儿子的大名是你喊的?你拍啥?好家伙又是你个王八蛋,上回老娘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你还敢来!”
吴婆子把盆往男人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去抄大木棒子。
严彧刚才让她泼了一身水,更气了,也顾不得自己是大户人家出身是读书人是状元,张嘴就骂起来:“泼妇!真是泼妇!朝廷竟然给你这种泼妇赠封诰命,还五品宜人,你配吗?”
这下好了,吴婆子连木棒子都懒得找了,走上前去就是一口唾沫星子:“我呸你一脸!”
“我儿子本事大,皇上高兴给老太太我封诰命不服气啊?不服气你登闻鼓告御状去啊,让皇上取消我五品宜人的资格,你去啊!见了老太太我不客气点请安就算了还敢大小声,你几品官?啥玩意儿?”
严彧气死了:“我不跟你纠缠,你让卫成出来,我上门来好言好语跟他道别,他竟然背后使坏!”
严彧说完就有软糯糯的童声响起:“你傻子吧?找人不知道上衙门去。叫什么叫骂什么骂,你声音再大我爹也听不见,人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