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有睡过他!我都没有睡过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呜呜呜……”
谢昳听着这惊人的话语, 立刻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弯下腰“啪”的一声阖上茶几上放着的电脑,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看视频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偌大的总统套房寂静无声, 谢昳只觉得她的羞恼和尴尬像一锅滚动着的沸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水蒸气, 很快便满溢了整个房间, 逼出赖以呼吸的空气,几乎要令人窒息。
她当时就不应该因为心软借他电脑的,就应该让他听电视里那个无聊的脱口秀主持人讲无聊的笑话无聊死!
愤怒有时候是掩饰一切的最好途径, 谢昳语速飞快,先发制人道:“江泽予, 你干嘛翻我电脑,你这是侵犯我隐私, 要是我愿意我都可以告你!”
灰色的真皮沙发上,和她隔着一个茶几的男人抬起头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恼羞成怒的谢昳没有发觉他先前眼底泛着的些微红色, 只注意到了他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半晌后,男人的眼神从她的脸上逐渐往下移, 一寸一寸挪到了她精致的下巴以下十五公分的地方。
他的视线停驻在那儿, 窗外暗夜沉沉,屋内灯光照亮如白昼,女孩子起伏间细腻的肌肤在雪白浴袍衬托下,白得扎眼。
她着实有副好身材, 二十出头的时候便初现端倪,如今五年过去,明明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可岁月还是在她身上留了一些东西。
他的眼神逐渐发沉,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昳疑惑地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她刚刚听到声音飞速从水里爬出来,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浴袍,匆忙间连系带都没系紧。此刻因为弯下腰盖电脑,那浴袍的领口敞开几分,露出大片的锁骨和胸口,好在那浴袍还是知道点分寸,因为再往下几分这场面就该变成十八禁了。
薄肩窄背之上,凌乱的银灰色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汇成线顺着脖颈路过锁骨,又流进浴袍深处。虽然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可裸露肌肤上水珠蒸发吸走热气带来的凉意、又或是某些人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让她立刻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最致命的还是他沉沉的话:“昳昳,你要是想的话,为时不晚。”
谢昳刹那间满脸通红,猛地站起身,双手将雪白浴袍的两片前襟交叠,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江泽予你个变态!”
那声音尖锐到快要破音,尖锐到欲盖弥彰。
她话音刚落,沙发上坐着的人长腿微收交叠在一起,手肘靠在沙发背上撑着额头,喉头滚动间嘴角泛起的弧度很愉悦又很无辜。
他嘴边含笑,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好看得不像话,说出的话却宛如禽兽:“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
谢昳:“……”
她想开口辩驳,但事实是,刚刚在视频里叫嚣着哭着喊着说没有睡到他的人,就是她谢昳本人。
辩无可辩。
谢昳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迅速地抱起电脑跑进她的房间里,狠狠把门带上,还干脆利落地把房门反锁。她把电脑胡乱搁在书桌上,而后失神地跌进柔软的大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好半天后,她才懊恼地哀嚎出声,暴躁地在床上翻滚着。
既然他看到了视频后面,那最开始她的那堆胡言乱语想必也肯定被他听到了,该死的害人不浅的酒精!
谢昳觉得自己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韩寻舟从前就说过她这个毛病,她清醒的时候死要面子,最不耐烦也最不屑的就是煽情和温柔。在她谢大小姐浅薄的观念里,那些电视剧、电影里的温情表白时刻,百分之八十都是尴尬气息溢出屏幕的尬聊。但是每当她喝醉了,就会变成另外一副狗样子,比如——高中毕业那年,她曾经在某一次喝醉酒之后抱着韩寻舟说了一晚上爱她、要保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这件事情后来被韩寻舟笑了很久,每一次都以谢昳发飙收场。
她和江泽予在一起的那三年,非常幸运地从来没有被他发现过她的精分,可谁能想到重逢至今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晚节不保”、彻底崩人设了。
紧闭的房间门口,江泽予敲了敲门,里面的翻滚和低低哀嚎声骤停:“昳昳,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出来吃点东西再睡。”
“我用微波炉给你加热。”
谢昳没有吱声。这种时候出去吃饭?她就算饿死也不会去!
可几乎两天没有进食的胃在此刻做出了强烈反抗,她安安静静躺了两分钟后,“蹭”的一下从枕头上爬起来,冲门外低低地喊:“你先发誓,刚刚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忘掉,谁提谁就明天出门摔个大跟头!”
门外过了好久,才传来伴着无奈笑声的一声“嗯”。
谢昳自知她这样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他乐意配合,她心里却好受许多,觉得总算保存几分颜面。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板着张脸把自个儿的行李箱拖进来,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几分钟后,她穿好整齐的睡衣、用毛巾包住湿发打开房门,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然信守承诺,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和颜悦色地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谢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白酱意面奶油味十足,香气在舌尖炸开,在各种意面口味中,她最中意这一款,而洒了欧芹碎的蔬菜汤又最是解腻。
他对她的口味,五年过去还是把握得很精准。
谢家家教一向很严,谢昳从小被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论吃什么都很安静——但那速度着实不慢,眼看着欧芹汤和意面都少了一半,她才停下筷子,别扭地回头问江泽予:“……你吃点吗?我吃不下了。”
江泽予闻言点点头,站起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用过的餐具,毫不避讳地开始收拾残局。
这一点,曾经的谢昳是很不习惯的。
她在谢家长大,看习惯了谢川和周婉玲的相处模式。他们俩相差了很多岁,虽然也算恩爱,但彼此之间颇有规矩。周婉玲碗里的东西,不管剩了多少谢川都不可能接过来吃;家里的饭菜几乎每天都是分成小份,像是西餐那样一人一份;如果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中式家宴,那么桌子上便会放着一双公筷和一个公勺,吃饭的时候大家需得先用公勺将饭菜盛到自己的碗里,避免直接接触。
除了吃食,每个人的衣物会分开清洗,也会分开存放。
谢昳一直以为家人都是这样的,甚至说她周围的大多数朋友,比如韩寻舟,比如贺铭、庄孰,他们家里也大多是这样的模式。
直到她遇见他。
谢昳想起当年在S大附近的公寓,江泽予偶尔会下厨,有的时候是简单的一碗面,也有时候是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她胃口一直不大,往往没吃几口就饱了。通常来说她都会控制好盛到碗里的米饭小于等于自己的饭量,但也有几次失手的时候。
往往那时候,江泽予便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碗——自然得就好像她和他是同一个人,丝毫不需要有距离和避嫌。可偏偏奇怪的是,他在旁的事情上,或许说对旁的人,明明是最爱干净不过的一个人。
时隔好几年,不管是当年那个清贫的穷小子,还是如今衣着讲究、身家百亿的商场新贵,他对她一如当初。
谢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是不是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彼此恩爱,相互陪伴一辈子,而不会有那段违心的五年分离。
可如果没有那些事,他大她三岁,生活圈子没有任何重叠,他们或许就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江泽予……”,谢昳张了张嘴,只觉得命运这一件事情实在是荒诞又爱捉弄人,对善良的人报以最大恶意,“你……”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男人闻言放下筷子,似乎想要伸手揉她头发,在发现她脑袋上包着的毛巾后又转而收回手。
“怎么会不记得,在行政楼办公室的门口,我捡了你的耳钉,换了三个月的青椒炒肉。”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少有的轻松。
似乎回忆他们之间的往事对他来说是很愉快的事情。
谢昳喉头哽了一下:“……嗯,我也记得。”
她曾经也一度以为,九年前的那个下着雨的日子,是他们的初见。
-
吃饱喝足后,谢昳又规规矩矩刷了牙,实在撑不住脑袋的昏沉回房间倒头就睡,一向难以入眠的她这次竟然一沾枕头就着了。
隔着一整个客厅的另一个房间里,江泽予方洗完澡,裸着上身坐着,完美的肌肉线条显示这身材的主人平时有规律地健身。他用浴巾擦着仍在滴水的发,安静地靠坐在床头。
黄刀镇的夜很沉默,这种安静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不同,这里实在人烟稀少,安静里头蕴含着一种属于广袤大自然的神秘力量。
在这样的深夜里,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愉悦如春水般漫上心头,他觉得这个镇子、这个夜晚还有另外一个房间里睡着的姑娘,都那么可爱。
可爱到他的心脏几乎就要融化。
——那是一种被爱着的感觉。
他从年少时候开始,就过得太苦。年幼丧母,父亲又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不懂得怎么照顾人。后来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又被陷害入狱,在那肮脏痛苦的地方练就了一身坚硬盔甲。
却唯独缺少那柔软的、温暖的爱意。
直到这朵小玫瑰豁然闯入他灰暗又世故的生命,昂着头神色骄傲。曾经他甘之如饴地觉得只要他爱着她就可以,却从未想到,她竟也在那看似不在意的外表下,同样付出了厚重的轰轰烈烈的爱意。
他遵守承诺不再提这些令她觉得面红耳赤的尴尬事,却私自把她喝醉酒后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藏在了心里。这几句话,足够支撑他从此坚定不移走向她,足够他感激一辈子。
江泽予在今天突然就想通了,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其实并非她和他分手,而是在意她是否爱过他。如今得到答案,他忽然就没了一点恨意——谢昳当年跟他分手,或许真的是撑不住了,毕竟那时候的她才仅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他又怎么忍心跟她计较。
重要的还是当下。
他想起今天在车上,谢昳说过那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警惕。那个人和林景铄说话的时候他看到过,大概就是这次广告的导演,姓周。
江泽予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其他的事情他愿意给她时间,但如果有关于她的潜在危险,却不能不提前打算。他拨通了成志勇的电话:“帮我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有几个小可爱猜测予妹会不会是因为高考分太高被搞了,哈哈哈太合理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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