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们在日光浴沙龙“巴哈”前台询问有没有津田一郎登记,前台小姐马上找到了,他竟是以本名登记的。前台小姐说津田就快做完日光浴了,应该会从前门出来。刑警们确认过后门都已锁好后,在玄关处等津田出来。
不久,一个戴着太阳镜、背着运动包、脸部晒得黝黑的高个子男人出现了。前台小姐在他背后偷偷指了指,于是,砂越和林站起身,分别从左右包围这名男子。然后突然冲过去,使出浑身力气死死钳制住男子,以防他乱动。
津田刚要挣扎,田无已走到他面前,拿出警察手册递到他眼前。他立刻变得老实了。
“你是津田一郎吧?”
田无以震慑力十足的口气问道。津田乖乖地承认了。
“我们有话想问你,请你跟我们去一趟署里。”
令人意外的是,津田竟然温顺地点了点头。田无本已做好了颇费口舌的心理准备,津田的配合不禁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车子开向福来署。砂越和津田并排坐在后座上,凝视着津田眼睛周围的肌肤。那里的确受了伤,起倒刺的皮肤及多处结痂都很引人注目,还有红斑。但仅限于此,没有出血,也没有脓肿的地方,两只眼睛也没有极度充血。
田无拿着津田的运动包坐在副驾驶座上。他明知道违法,却还是擅自打开了运动包,在里面一通翻。不久,田无就发现了一件让他高呼万岁的东西——蛙镜!
在这个季节,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身打扮还带着蛙镜出来的借口。田无认为这是决定性证据,于是把蛙镜放进西服口袋,拉好了包上的拉链。
将津田带人审讯室后立马采集了指纹,这可是刑警们梦寐以求的指纹啊。津田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看样子似乎彻底死了心。很明显,他就是蛙镜男。
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相貌和表情。之前目击者都说凶手长得凶神恶煞,像吊着眉毛的恶鬼般恐怖,但眼前的津田一脸温和,甚至给人懦弱的印象。
砂越怀疑蛙镜男另有其人。不过又觉得津田如此温顺、不抵抗,大概是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吧。出乎意料的是——
“十号那一周,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蛙镜?”
津田的回答是:“无可奉告。”砂越有些扫兴。
“这是什么意思?”砂越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津田回答。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承认戴过蛙镜喽?”
津田依旧回答:“无可奉告。”
“事到如今,你还要拒不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吗?”站在一旁的田无问道,说完掏出蛙镜,拿给坐在椅子上的津田看。
“这是你的吧?”砂越问。
“无可奉告。”
对方仍旧重复这句话。
“你有皮肤病吗?”砂越问。
“皮肤病?”津田惊讶地反问,而后说道,“没有。”
“津田,你全名是什么?”砂越继续问。
“一郎。”
“是哪两个字?”
“最常用的那两个字。”
这时一名警员走进来,在砂越耳旁说了些什么。砂越点了点头,不经意地笑了一下。而后那名警员又对田无耳语了几句。
那名警员刚走,砂越就问:“津田,我问你件更重要的事。十号晚上八点四十一分,你杀害了钵吕屋的老板钵吕富美子,对吧?”
津田一听立刻抬起头,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砂越说道:“又是无可奉告吗?”
津田被激怒,大声反驳:“开什么玩笑?!我可没杀过人!”
“喂!我说你啊,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田无在一旁威风凛凛地说道,“从钵吕屋的座钟上,可是找到了你的指纹呢!”
“指纹?座钟?”津田反问道。
“座钟上的指纹和刚才采集的你的指纹对比,一致。”砂越说道。
“这可是科学、严格、客观的证据哦。”田无附和道。
“所以才能轻轻松松拿到逮捕令。不过如果你从实招来,我们也可以当你是自首,审判的时候对你有好处,可以轻判。怎么样?愿意跟我们说说吗?”砂越说道。
津田摇了摇头,问道:“说什么?”
“钵吕老婆婆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杀她,我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无冤无仇?”田无说道。
“我不恨那个老婆婆,也不缺钱花。”
“你知道杀死钵吕老婆婆的凶器是什么吗?”
“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你小子不是从钵吕老婆婆身后,用大理石座钟殴打她的头部吗?”
“我没打她!我干吗打她?”
“那为什么座钟上有你小子的指纹呢?”田无问道。
“这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沾在上面的啦,座钟滚到榻榻米上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去过现场?”
听到砂越这么问,津田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去那里?你没有去烟铺的理由吧,你不是不吸烟吗?”
这句话使津田陷入了沉默。
“你又打算保持沉默?”
“也许你们不会相信,那时我恰巧在烟铺附近,发现看铺子的老婆婆倒在榻榻米上,所以我就进去看看她的情况,希望还能有救。”
“希望她还能有救?杀了她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啊!”田无说道。
“是戴着蛙镜进屋的?”砂越问道。
津田点了点头。
“为什么戴着蛙镜呢?”
“这个……无可奉告。”
“为什么恰巧在烟铺附近?为什么去钵吕屋?”
“恰巧路过而已,没什么理由。这种事不是常有吗……”
“我从警二十五年,可从没碰到过随便上街溜达溜达就‘恰巧’路过杀人案件现场的事。”田无说道。
“可事实恰恰就是如此啊。凑巧遇到了,不是也没办法吗?要是没碰那个座钟就好了。”
“的确如此,有凶器上的指纹这一证据,你死心吧!”
津田叹了口气。
“你这小子!用蛙镜挡着脸,以这么奇怪的打扮潜入烟铺,杀人抢钱,逃跑的时候还被巡警看到。凶器上留有你的指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新鲜指纹。这样你还要狡辩说不是你干的,这种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可的确不是我干的啊,我也没办法。再说,我为什么要杀死钵吕老婆婆呢?”
“图财啊。”
“那就请你去调查一下我的账户好了,查查看有没有一笔钱存进来。”
津田说完用右手抓起桌子上的圆珠笔,在一旁的便签本上愤愤地写下一串数字,随后表示那是他在某个城市银行的银行账号,那家银行在福来市并没有分行。
“想绕开银行藏钱的法子不知道有多少。”田无说道。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的没话说了。”
“津田,我就让你看看决定性证据吧!”田无说,“我们聊聊玉地屋怎么样?嗯?有人在那里目击到你小子,你靠在拱顶商店街的柱子边,对吧?你不会想说,这也是恰巧路过吧?”
对于田无的问话,津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恰巧路过的?”
“没错。我只能这么说,这就是实情。”
“不可能是恰巧路过吧?你一直站在那儿死死地盯着烟铺看。”
“我倒想请问刑瞀先生,玉地屋发生什么事了吗?”
田无骤然不知如何作答。
“玉地屋的老板或是什么人也被杀害了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我站在那里又怎么了?”
“那美登里屋呢?也有人目击你在美登里屋出现过。”
“美登里屋有谁死了吗?”
“我说你这小子!干吗总去烟铺门口站着啊?”
“因为……”
“因为什么?就喜欢去烟铺玩吗?”
“我不想说。无可奉告。反正我什么也没做,你们这么做是非法拘禁!”
田无突然贴近津田,用身体表现出震慑力,凑在他耳旁说道:“津田,你是不是忘了啊?你可在车站前致须藤受重伤。你不会忘了吧?”
“啊……”经田无这么一提醒,津田顿时垂头丧气。
“一不小心可就是杀人重罪了。须藤先生三处骨折,是相当严重的伤,几乎濒临死亡边缘了。”
“津田,那是你干的吧?”砂越也在旁帮腔。
津田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对那位先生做了极其恶劣的事情,我正在反省。我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车子开过来。”
“臭小子,你揣着凶器,对普通市民挥舞凶器,恐吓他人。”
“这、这个……非常抱歉。”
“致使无辜的百姓受了伤,这个罪过可不轻哪。”
“是的,对不起。我并非有意伤他,只想赶他走而已。”
“用刀子赶人吗?再加上偷窃须藤先生的钱包,这可是盗窃罪。”
“我没打算偷他的钱。何况里面也没多少钱,也就两千块左右吧。虽然钱包里还放着卡,但是我没用。钱也是,一分没动。”
“你把钱包放哪儿了?”砂越问道。
“在房间里。”
“这可不是金额大小的问题呀。你和须藤先生有仇吗?”田无问道。
“他叫须藤,是吗?我没和他结过怨,那时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但是他没带名片什么的。要是有的话我就只拿名片走了,情急之下才……”
“他没带名片?”
“对。”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身份?”
津田沉默了,并且再没就此事开口。
“你不认识须藤先生吗?”
“嗯,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撞开他、导致他身受重伤呢?”
“我没想到会有车子开过来。那时也不知怎么就很生气。”
“你生什么气啊?没有理由吧!你觉得你这个借口说得过去吗?不把真实理由说出来,判罚会加重哦!”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可以帮我请公派律师来吗?我没钱,只是个穷学生。”
“我说,你不打算反省反省吗?”
“我正在反省。”
“那为什么保持沉默?这样可是妨碍调查!我们也很忙,想快点儿破案呢!”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说。”
之后津田再次陷入沉默,半个字也没再说。
“你跟踪过榎木光子小姐吧?”田无换了个方向发问。
“……无可奉告。”
“你给她打过电话,在电话中提起从室友源那里听来的想和榎木结婚之类的事。打过很多次电话吧?”
“……”
“你带着望远镜之类的东西,站在榎木小姐公寓的阳台上窥视过房间里面吧?”
“无可奉告。”
“你触犯了《防止骚扰条例》,你这么做,可和色狼没有分别!你知道吧?”
“无可奉告。”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在住吉化研打工?”
“无可奉告。”
“你为什么总戴着蛙镜?”
“无可奉告。”
“是为了挡脸吧?不让人看清长相,对吧?”
“无可奉告。”
“为什么去日光浴沙龙?”
“……”
“你喜欢日光浴沙龙吗?经常去吗?”
“……”
“为什么要把身上晒得那么黑?想勾引女人吗?榎木光子说过她喜欢晒黑的男人吗?”
“无可奉告。”
这样的问答一直持续到傍晚,津田一直拒绝作答。砂越请来一位公派律师,让他与津田交谈。之后就把津田扣留在拘留室里。
“真是的!那个浑球!就知道扯淡!”田无骂道。
“嗯……是谎言吗?”砂越说,“我倒不觉得他在说谎。”
“那为什么他总去烟铺啊。一家接一家,串遍了钵吕屋、玉地屋和美登里屋三家烟铺。明明有人看见他在附近逗留,可那家伙却声称都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但也正如津田所说,并不是三家烟铺都发生了杀人案件,这也是事实啊。”
“他想动手才出门,只是中途罢手了而已吧。”
“那为什么放弃了呢?”
“明天就让他老实交代。”
“恐怕很难吧,毕竟有律师参与了。”
“不要紧。”田无说道。
“那家伙明明决定沉默到底,可
为什么偏偏在有关杀人的话题上明确否认?彻底保持沉默不是更简单吗?”砂越不解地说道。
“因为要是成了杀人犯,可就惹上大麻烦了,没准就判死刑了嘛。”
“可是……”
“怎么了?”
“那就彻底撇清关系啊,明明很肯定地说了没有杀人,为什么其余一切都保持沉默呢?有这个必要吗?”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他隐瞒了比杀人更加严重的事没说,所以才选择了沉默的?”
“接着说。”
“因为要是承认杀人,就不得不说出那件他想隐瞒的事。可是,怎么会有比杀人更严重的事呢?”
“所以他才否认杀人吗?”
“具体怎样我不清楚。不过我有些怀疑,那家伙真的是蛙镜男吗?”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像。您不这么认为吗?”砂越说道。
“嗯,我确实也这么想过。”田无赞同道。
“还有就是习惯用手。钵吕老婆婆的头部是左侧受伤,但津田左腕上戴着表。观察他的动作也能看出他是个明显的右撇子。”
“也许他练习过右手也说不定。”
“他写下银行账号的时候用的也是右手。”
“这倒是。”
田无说罢,抱起双臂陷入沉默中。还是砂越开口打破了僵局。
“不过,没想到他会去日光浴沙龙。”
“为了晒黑脸部肌肤吧。”田无说道。
“嗯,不过我觉得可能还有其他理由。”
“他总去日光浴沙龙吗?”田无问。
“源说就他所知,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听说津田去日光浴沙龙吗?”
“是的。”
“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是啊,我也觉得津田是有什么理由才突然决定去的。”
“有道理……可他为什么突然想去呢?”
“这个……”
砂越也想不通。
“总而言之,这件事似乎和临界事故没关系啊。”田无说道。
“的确是这样,毕竟津田眼睛周围的皮肤完好无损。我听说要是经历过临界事故的话,皮肤会丧失再生功能,再也没法长好了。”
“那他还是为了挡住脸才戴蛙镜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了吧。如此一来,他还是为了抢劫,是冲着钱去的。虽然他说他并不缺钱,可钱这玩意儿还不是越多越好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吧?”田无说道。
“可是,蛙镜里面是红色的,又是为什么……”
田无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向窗子。
“放在包里的蛙镜镜片也不是红色的。”砂越接着说道。
“所以说他变装了嘛,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才挡着脸的。”田无扭过头,大声说道。
“不是的,他的皮肤的确有受伤的痕迹,结过痂,看样子多少出过血。为什么受了伤呢?他不是说他没有皮肤病吗……”
田无猛地推开窗子,说道:“你看,又起雾了,好大的夜雾啊。”
不过,砂越一头陷在思索之中,半个字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