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路影对白薇的叮嘱置若罔闻,只凝神重复着白薇刚说过的一个词,“幻觉,幻觉……”
“喂?小影?你到底听见我说的没有?”
“对了,就是幻觉!”秦路影忽然露出了然的神情,“薇薇,你还要帮我去江边的码头走上一趟……”
又交代了几句,秦路影才安抚住满肚子疑问的白薇,挂断电话,转向其他两人。项泽悠像是忍了许久,又不敢随便打扰秦路影打电话,这才迫不及待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头绪了?”
“我知道‘自杀号’幽灵船的秘密了。”秦路影笃定一笑,“等晚点薇薇去码头查看过后,发来短信息,就能得出最后的结果。”
“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去等?”
“不,我们必须先和一个人过过招,只有他说了实话,事情才会好办。”秦路影话中透出几分饶有兴味的意味。
秦路影三人返回餐厅的时候,除了程玉、彭鑫,沈力也坐在桌边,和霍宇康正讨论着什么。屋子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但只有程玉捧着一只杯子,坐在窗边焦躁无聊地一口口饮着。其他人显然没有心思喝咖啡,几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仍留在桌上的托盘里,丝毫不曾动过。
“沈船长您也在?”项泽羽礼貌地和沈船长打招呼。
“嗯,我暂时把船设定成了自动驾驶,想来和宇康讨论一下怎样在现有的基础上加快些航行速度,早点儿到达岸边。”
“真能提高点儿效率最好,我可不想再漂在这海上,过担惊受怕的日子。”程玉撇了撇嘴冷哼。
“程小姐你当然希望早到岸边,一切就可以成功结束,无从查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玉瞪眼看向说话的秦路影,语气尖锐。
秦路影并不急于解释,径自走到桌旁,从托盘中端起一杯咖啡,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交叠起一双长腿,悠闲地喝起来。
其他人都不开口,但程玉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几天不平静的日子已经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索性放下杯子,不依不饶地再次追问:“你给我说清楚!”
这次秦路影终于缓缓回答,声音平静而淡然,“程小姐自己心里想必比谁都清楚,只要下了这艘船,你杀了贾路和张成的证据,也许就淹没在茫茫大海里,再也无从查起。”
秦路影的话一说出口,屋里所有的人反应不一。沈力和霍宇康停下交谈,诧异地望了过来,尤其是沈力,脸上掩不住震惊的神色;彭鑫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视线也集中向了这边;项泽羽皱起眉,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等待着秦路影的下文;项泽悠则表现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的得意之色。
“根本是胡说八道!”程玉比之前更加愤怒,一张脸涨红到脖子,失控地豁然起身,冲到秦路影面前。不远处的项泽悠迅速跨了几步,挡在中间,防止程玉做出疯狂的举动而伤害秦路影。程玉尖声吼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你们没有一个好人!你们都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秦路影对程玉激动的反应视若无睹,依旧坐在椅子上,小口喝着咖啡。她浅浅看了一眼程玉,“就凭你隐瞒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玉一愣,忽然安静下来,不见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视线在屋子里游移,却不和任何人对视。半晌,她才脸色难看地吐出一句反驳的话,“你……你胡说,没有这回事!”
但她的迟疑闪烁泄露了她心里的忐忑,也让所有的人明白她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没关系,也许是程小姐你自己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你的成名作来得不光彩,所以你当然不会说实话。”秦路影挑眉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天我在张成桌上看到的新闻剪报,时间是你的成名作发表前的四个月,有个少女在你所住的大楼里跌下楼梯死亡,当时有人作证说看到她是你的访客,但你坚持她离开后的事你并不知情,警方没有证据说明少女的死和你有关,就作为意外结了案。”
“这事都过去了。”程玉咬着唇,看上去却越发紧张。
“别急,我还没说完。”秦路影笑笑,放下咖啡杯,“张成和贾路都曾出现在证人名单里,张成也是那楼里的住户,贾路则说是去拜访朋友经过,两人都证实看到少女自己走进楼梯,然后听到坠楼的声音,没发现其他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证明了你无罪。张成和贾路这次会在船上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谋。”
“我也是被约到船上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么,为什么当年的证人中,只有张成和贾路两个人死在了这艘船上?为什么张成口口声声说要赎罪?假如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的内情,这就是少女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害,凶手就是程小姐你。”
“原来你早就杀过人,现在的一切是为了掩盖以前的罪行。”项泽悠不屑道。
程玉拼命摇头,痛苦地抱住肩膀,慌乱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我没杀人,她是自己摔下楼的,我只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杀人凶手!”
“程小姐,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下船后我将以三桩杀人罪名逮捕你。”项泽羽亮出了警察证。除了早已知情的几人,只有霍宇康表现出微微的惊讶。
程玉神情黯然,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失神地开始叙述:“其实,我和那个女孩儿也不怎么熟悉,她网名叫做‘浪花’,我们在网上认识,同样爱好写小说。有一天,浪花和我说她写了一篇得意的作品,这次一定能一举成名,她说写完后先拿给我看看,让我给一点儿建议再去投稿。我们聊天中发现家离得不远,她干脆约好时间拿着稿子来找我,说当面交流比较清楚。”
“那稿子就是你后来发表的成名作?”秦路影拿出银质烟盒,取了一支烟点燃,夹在指间。
程玉点了点头,“我看到那稿子后,顿时觉得很精彩,但我发誓我没有杀了她的想法。浪花走后,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在楼梯口拦住她,说要留下稿子借看几天。当时我只是想可以拿来借鉴一下或者抄上几句,浪花像是明白我的意图,坚决不同意。我就忍不住伸手去抢稿子,争执中我推了她一把,她重心不稳滚下了楼梯,正巧被上楼来的张成和贾路看到。贾路那时还是个自由记者,有随身携带相机的习惯,就拍了下来,这照片成为以后要挟我的凭证。”
“难怪贾路死的那天,我们去他房间查看时,你那么紧张地抢走他的相机。”项泽悠恍然道。
项泽羽追问:“张成又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说要赎罪?”
“浪花摔下楼时,并没有立即死亡,她曾向我们求助。我一时鬼迷心窍想得到稿子,贾路则想借机拿其作为要挟我的资本,张成怕惹事上身,我们同时犹豫了,就那样看她挣扎着死在了面前……”程玉抱住头,流下不知是悔恨还是恐惧的泪水。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每个人心中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般,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说不出个中滋味。最后,秦路影幽幽的声音再度扬起,“在那之后,你就把她的稿子拿去发表,最终成了名,但得知一切的贾路却不肯放过你,一直敲诈你。”
“没错,贾路这两年是从我这里要了不少钱,可我真的没有杀他。这次上船,我也是因为收到他署名的信,以为他又想要钱,才会来和他见面,我甚至不知道张成会在船上,你们要相信我!”程玉几近绝望地哭诉。
“的确,杀了贾路和张成的凶手另有其人,我刚才那样说,只是逼你说出真话罢了。”秦路影摁灭手中的烟,转向沈力,“沈船长,您没有话要说吗?”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沈力身上。就连程玉都停止了哭泣,向沈力看去。项泽悠显出迷惑的样子,转而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杀了贾路和张成的真正凶手不是程玉,而是沈船长?”
“我并没这么说。”秦路影牵唇一笑,“只是想和沈船长确认一下,两年前被程玉推下楼的少女‘浪花’,是否就是沈船长您的女儿,沈涟漪?”
沈力叹了一口气,声音流露出苍凉而沉重的意味,“秦小姐说得对,那时死亡的女孩儿,正是我的女儿。”
“所以,沈船长才伪造了‘自杀号’幽灵船的资料杀了贾路和张成,让我们认为他们两人是自杀,好为女儿报仇?”项泽悠飞快反应道。
“你们在说什么?贾路和张成不可能是船长杀的……”
霍宇康站起身,坚决地反驳,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被沈力打断,“好了,宇康,你不用替我说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再隐瞒的必要,确实是我把他们约上船,杀了那两个人。”
“不,沈船长您并没杀人,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包庇那个真正的凶手。”秦路影的视线,在沈力和霍宇康之间流连,片刻,才停留在霍宇康的脸上,“你这么肯定沈船长不是凶手,是因为你才是杀了贾路和张成的真凶。要是没有被揭穿,我想,后天船靠岸之前,你还会想办法利用最后这一点时间杀掉程玉,我说得对不对,霍宇康?”
程玉闻言陷入恐慌,本能地往后躲去,直退到项泽羽身旁,抽泣着哀求,“别杀我,我不想死!”
霍宇康冷冷扫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憎恶与愤恨,但却并没有动。其他人也不理会程玉,在场的人对她无任何同情。当初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冷血地害死沈涟漪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师父你为什么会怀疑霍宇康?”项泽悠询问。
“我们太过于关注沈船长动了手脚的幽灵船记录,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看到‘自杀号’那天,先提出这个说法的人不是沈船长,而是霍宇康,沈船长当时虽然不明白他编造这传说的用意,但也没揭穿他。”秦路影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贾路的死让沈船长有所察觉,可他还是无条件地选择了支持霍宇康,他根据霍宇康对我们大家讲的不存在的故事,写下了一份关于‘自杀号’幽灵船的笔记。在交给我们时,沈船长知道了项警官的身份,所以显得有些慌张,但是我想那个时候,沈船长已经决定一旦事发,就自己揽下这一切。”
“船长……”霍宇康望向沈力,沈力没有开口,只是脸上充满了慈爱之情。
“可沈船长毕竟不是凶手,不清楚霍宇康每一步都要怎么做,因此,在张成死时他和我们一样不具备作案时间,从而失去了掩饰的意义。”秦路影又补充。
久未开口的项泽羽沉声道:“霍宇康杀了贾路倒说得通,他只需要把贾路约到船尾,骗他服下药将他迷昏,然后把贾路缠在旗杆的绳子上吊上去,任他窒息死亡。再以贾路的名义写字条给程玉,程玉心里有鬼,肯定不会留着字条作为证据,如约赶到的程玉成了贾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但张成死的时候,我们是看着张成跳下海,霍宇康又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我们见到的并不是张成,张成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秦路影缓缓解释,“我们都以为张成是在我们看到他身影前不久才离开房间。但有一点令我感到疑惑,昨晚我们上甲板前,经过张成敞开门的4号客房时,我闻到里面传出的药味比之前我们去他那里查看时淡了许多。后来仔细想想,足以说明张成离开房里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久。还有一点,张成跳海落入水中时,没有丝毫的挣扎,即使是一心求死要自杀的人,也会在被淹没前出于本能挣扎几下,至此我确定张成入水时已死,我们那时所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霍宇康假扮成张成?”
“没错,他奇怪的举动有两点。一个是张成要跳海,根本没必要故意跑去第二层甲板;另一个是他故意弄出响动从我们窗前经过,把大家都引出来,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为什么在我们面前跳下去的人是霍宇康,到了海里却变成了张成的尸体?”
“这就是他要从第二层甲板跳海的原因。”秦路影继续说道,“还记不记得今天我们在围栏的铁杆上发现了刀痕?我曾问过你张成的身高,留有刀痕的三根铁杆上,两端正和张成的身高相近,这说明张成的尸体曾被捆在那里过。”
项泽悠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霍宇康提前杀了张成,把他绑在铁杆上,再戴上张成的帽子,穿上雨衣,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时天黑又有风雨,我们谁也没发现张成的尸体,他让我们看到他跳了下去,之后落在第一层甲板上,迅速割断绳索,使尸体落入海中,自己再赶来跟我们会合。那天我们在海里看见像蛇一样的东西,就是用来绑尸体的绳子。”
“大致过程就是这样,他还想到了毁掉那些剪报。杀了张成后,他肯定在张成房里看到了剪报的内容,他不确定我前一天拿起剪报时看见了多少,但只要毁了
剪报,如果当时我没看清便无从查起,也不会知道沈涟漪的事。假设我看了剪报,更会以为张成是为了承受不住心里的自责而自杀,可他却忽略了一个细节。”
“是什么?”项泽悠追问。
“雨衣。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说自己刚才正在船上其他地方巡视,听到声音才赶来,可他身上所穿的雨衣几乎是干的,那是他才脱下假扮张成时穿的雨衣,换上身上所穿那件的缘故。另外,如小悠你所说,他的计划中,暴风雨确实作了很好的掩护,模糊了大家的视线,可能够准确预计昨晚会有暴风雨的人,唯有具有常年出海经验的他和沈船长两个人。我之前也说了,沈船长当时人一直在驾驶室,没有杀张成的足够时间,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霍宇康。他想到要利用海上的暴风雨,却没想到正是暴风雨最终揭穿了他。”
霍宇康始终不开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安静地任凭秦路影说完。反倒是项泽羽听了许久,从旁质疑,“关于这些推论,听起来确实合理,但没有真凭实据,很难给他定罪。”尽管项泽羽在心里认可了秦路影的话,可一丝不苟的个性让他无法在没有证据的基础上定论结案。
“霍宇康在船上所做的一切,的确很难找到证据,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只有张成的那顶帽子,不过那也要等下船之后化验过帽子上的皮屑之类,才能确定是否霍宇康也曾戴过。至于作案用过的其他东西,雨衣、药物、绳子,都能够趁大家不注意时丢入海中,轻而易举地毁灭掉。”秦路影点头。
项泽悠看了神情平静的霍宇康一眼,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路影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自己则翻出手机,查看着白薇不久前发来的短信,露出笃定的笑容,“要是没有凭据,我当然不会这样揭穿他,船上的证据他可以毁掉,但船下的作案工具,他却鞭长莫及。”
“他不是上船后才开始杀人的吗?船下还会有证物?”项泽悠不解。
“别忘了,这桩案子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一个道具,幽灵船。”秦路影提醒大家。
“师父你是说‘自杀号’幽灵船的出现并不是巧合,而是霍宇康预先在这次航行前就布置好的?”
“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幽灵船,我们看到‘自杀号’的时间和地点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秦路影答道,“幽灵船只能在我们离港的第二天在那个地点出现,这也是后来再也没见过‘自杀号’的原因。”
项泽羽皱着眉询问:“那时霍宇康人也和我们在一起,他是怎么做到的?”
“幻觉。”秦路影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正是和白薇的一番对话让她有了思路,“你们听说过‘海市蜃楼’吗?”
“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在平静无风的海面航行或在海边瞭望,往往会看到空中映现出远方的船舶、岛屿或城郭楼台的影像;在沙漠旅行的人有时也会突然发现在遥远的沙漠里有一片湖水,湖畔树影摇曳,令人向往,可是当大风一起,这些景象就消逝了。据说这是一种幻景,被称作‘海市蜃楼’。”项泽悠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那幽灵船是……”
秦路影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海市蜃楼’的成因源自于光的折射,在比较热的天气里,白昼海水湿度比较低,特别是有冷水流经过的海面,水温更低,下层空气受水温影响,较上层空气冷,出现下冷上暖的反常现象。下层空气本来就气压较高密度较大,现在再加上气温又较上层低,密度就更大,因此空气层下密上稀的差别异常显著。假使在我们的东方地平线下有一艘轮船,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看不到它的。由于这时空气下密上稀的差异太大,来自船舶的光线先由密的气层逐渐折射进入稀的气层,并在上层发生全反射,又折回到下层密的气层中来,经过这样弯曲的线路,最后投入我们的眼中,我们就能看到它的像。”
“没想到秦小姐还懂这些。”等秦路影说完,项泽羽不由得流露出些许赞赏的意味。
“我平时写小说需要收集很多资料,这不足为奇,可没想到有一天会使用在真正的案子里。”秦路影随口回答,“霍宇康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船员,对于天气的估计和海上反射距离、光线角度的计算,自然会比我们精确得多。我让白薇开车在江边码头仔细找了一圈,才在一处隐蔽的海面找到跟我们所见一模一样的船。”
“他把一艘船弄成幽灵船的样子,再利用‘海市蜃楼’的原理让我们看到,借以编造‘自杀号’的故事?”
“不错,我们出海第二天,天气很热,看见幽灵船是在午饭时,也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刻,而且驶离港口停船的位置并不太远,注定会在那时出现幻象。再说,即使与他的预估有些微误差,也不会偏离太多,这本身就是霍宇康杀人计划的一部分,目的就是让所有的人相信贾路和张成的死是自杀。我想,假如去查停在港口那船的使用者,名单上应该写着霍宇康的名字,他也许本想在航行回去后再处理那船,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项泽羽闻言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交代,“去码头帮我查一艘船的近期使用名单……”他挂断电话,又转向霍宇康,“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或者等调查结果出来,把事实摆在眼前你才肯坦白?”
“不用那么麻烦了。”霍宇康冷冷一笑,望向程玉的目光犀利而充满愤恨,使程玉不由得瑟缩起来,“反正我也为涟漪报了仇,遗憾的是,最后没能亲手杀了这个女人。”
“宇康,你不该这样做啊……”开口的人是沈力,他的声音显得更加苍老,慈爱的脸上流露出深沉的悲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惋惜,仿佛面对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他又无能为力一般无奈。
“船长,我不能让涟漪死得不明不白。当年涟漪死时我们正出海回来,我虽然对事情有所怀疑,却也并没多想,直到我看见了这个女人的书。”霍宇康指着程玉,“涟漪写这本书,曾让我看过,她还说找到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等听完她的意见再拿出去给更多人看。可没想到涟漪出了事,而且就在这女人住的楼里。这女人盗用了涟漪的书,让我开始猜测涟漪的死和她有关系,于是我想办法接近当年的一些证人,暗中调查。”
“那你和贾路认识也不是偶然了?”项泽羽问。
“当然,我在之前的一年里几乎没有任何收获,我曾找过张成,但根本见不到他。可贾路不一样,他的嘴巴也算严实,但他本身是个轻浮不可靠的人,几杯酒下肚喝醉了就什么都会说。据说他以前当自由记者时口碑不好,也是因为这个毛病。我在酒吧找到他,假意出钱请他喝酒,把他灌醉后试探着打听当年涟漪的事情。他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还拿出那时拍的照片献宝似的给我看,到第二天酒醒他就一切都不记得了。”
霍宇康说到这里略作停顿,用力握了握拳,身体微微颤抖,不难想象出他心里经受过怎样的愤怒和煎熬,他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下去,“我当时气得恨不能立即杀了他,可如果杀了贾路被抓,害死涟漪的其他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也想过报警,但我不甘心,即使他们认罪也就是坐几年牢,可涟漪却付出了生命,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为涟漪报仇。所以我假装不知情,很快和贾路走近,成了朋友。”
“把贾路骗上船来实习,是你实施报复计划的第一步。”秦路影替他说完,“他自由记者的职业也做得不顺,可以说是穷途末路,正好给了你机会,你利用贾路爱玩的性格,让他最先走入你的圈套中。”
“可以这么说。我在聊天中经常会给贾路讲出海很好玩,会遇到许多新奇的事,果然过了一段时间,贾路就跃跃欲试。我告诉他我们船上正缺人手,让他来帮忙,然后从中引荐把他介绍给了沈船长。”
“安排好贾路,你又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
“我看到贾路拿着的那张照片,顿时明白他留着的用意。贾路是个毫无职业道德的记者,一定会紧紧咬住程玉不放,以便拿到更多的好处。我用贾路的名义给程玉写了信,约她到船上来交易,正如你们所说,我断定程玉不会保留透露她罪行的邀请信,而且必然如约前来。”
“张成呢?你又是怎么让他上船的?”项泽羽追问。
“搞定了贾路和程玉之后,我就特别去跟踪了张成,发现他除了闭门在家,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看病拿药。我去医院问过,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我在他家信箱里放了一封信,说他的病都是因为曾经犯下的罪而引起,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可以赎清自己的罪孽。”
“你告诉他的办法就是登上这艘船?”秦路影望着霍宇康,声音轻柔,“但张成已经是癌症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呢?”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要尽早实施我的计划,我要亲手杀了他们。”霍宇康回答得毫不迟疑。
“可以说,你利用了张成很强的负罪心理。”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霍宇康坚定道,“杀了贾路很容易,就像你推测的,我午饭前约他出来在船尾会合,说弄了点儿酒让他尝尝,贾路当然轻易喝下了掺有安眠药的酒,接下来和你们猜的一样。晚上在暴风雨来临前,我又去找了张成,跟他说要谈关于赎罪的事,他和我一起去了甲板,在甲板的角落里,我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勒死了他,你们都因暴风雨即将到来而待在房里,自然不会有人看到。”
“你认为杀了他们,就是为涟漪报了仇?”秦路影忽然直视着他问。
“我要让涟漪看到,我没有放过害死她的人。”
“这就是你对涟漪的爱?真是悲哀。”秦路影毫不留情地指责,“难道你这么做,涟漪就会高兴?还是她能够死而复生?你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空有爱的名义的犯罪而已。”
“你……”霍宇康瞪着她,眼中显出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