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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案 水上囚室

林涛下意识地站到了陈诗羽的前面。

不要小看这自由职业,收入一点也不比固定工作少。毕竟他的技能,还是很出众的。别人解决不掉的问题,他可以手到擒来,有了这样的口碑,自然不愁收入。

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地走着。

“既然你纳闷了,怎么不搞清楚?”侦查员问。

调查的结果,几乎证实了胖女人所说。丁立响除了到各个公司工作之外,肯定还有一个上班时间的栖身之地。就是胖女人口中的“工作室”。那么,这个工作室究竟在哪里呢?工作室是不是就是恶魔的营地呢?

女人点了点头,说:“他和我说什么想治好自己不行的毛病,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我才不信他的那些鬼话呢。所以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用手铐把我的手和他的手铐在一起,看他往哪里跑。”

“这手铐铐得住人吗?”我问。

“别紧张。”我笑着说,“她销赃,已经被拘了。”

接下来的两天实在是太熬人了。

陈诗羽也意识到了我的意图,于是低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应该没问题。”

“看见了吧,完全不具备拘禁别人的能力。”韩亮把手铐扔给我们。

女人接着说:“第二天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块手表,让我不要管他了。他不仅有客户会送他值钱的东西,而且还能治好病。所以,我也就懒得管他了。这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是晚上回来做饭,然后鬼鬼祟祟地带着保温桶就走了。”

女人说:“我开始也没在意,我对这方面要求也不高。但是有一次,我突然发现他趴在邻居卫生间窗户上偷看隔壁女人洗澡!”

“不如就不如。”大宝白了林涛一眼,说,“你比狗强吗?你上啊。”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百姓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摆设。在进到中心现场之前,我们就对这个小区进行了大概的勘查。这里并不是一个具备藏人、藏尸或者非法拘禁条件的地方。这个位于六楼的住户,也一样不会具备这样的条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属于失踪人或者死者的东西,一方面让丁立响的犯罪证据坐实了,另一方面可以查探出丁立响那个秘密工作室的所在地,或者有可能囚禁人的地方。

我小心地挨个儿抽屉检查着,动作尽可能地轻,防止破坏突如其来的证据。

“这可气死我了。”胖女人说,“肯定是这家伙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对我就不行了。然后我就把他拉回家,胖揍了一顿。以为他能改好呢。可是没想到,没过两天,这家伙晚上居然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又溜出去跑到公用厕所偷看人家女的上厕所。”

很快,我们抵达了现场。

可是,一个城市,尤其是城市市郊,这类车该有多少啊!数量多得你都不敢去想着调查。而且,这样的车,根本不会在交警部门进行备案。

胖女人堆起一脸横肉,说:“你这不是在绕我吗?我怎么就不能跟了?他是我男人啊。”

有灰不是坏事,至少那些沾满了灰尘的角落,说明近期并没有人为接触过,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缩小了搜查的范围。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丁立响在龙番市的某个隐蔽角落里躲藏了起来;第二,丁立响徒步翻山,逃出了龙番。

“啊?”正在检查床头柜的林涛站起身子。

我把小组成员分成了两组,我和林涛重点搜查卧室,大宝和陈诗羽重点搜查客厅和卫生间。

“有人抽烟也不会引发火灾?”我问。因为我从死者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和一个一次性打火机。

大宝说:“明白了。死者陷在垃圾堆里,又有阻燃布隔绝外界火情。所以,虽然他没有被大火烧死,但周围环境严重缺氧,导致了窒息死亡。”

“这个床头柜检查了吗?”我指了指另外一侧的床头柜。

没有想到的是,丁立响作案的预谋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在监控视频可以保存的范围内,民警确实找到了很多有关丁立响的影像资料。不过,根本就无法研判他的活动轨迹。但是在很多经验丰富的视频侦查部门专家的判断下,可以确定丁立响的“工作室”应该位于龙番市的西北区域。由于丁立响有意躲开监控,只挑不设监控的公共交通工具乘坐,所以民警能明确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他每天究竟是去哪里上班?”

“哦,阻燃布。”大宝说,“所以他是发现着火了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情况下,用一块阻燃布把自己盖了起来。”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几乎把这个小小的房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搜查了一遍。除了那一块卡地亚手表,和一副假手铐,没有其他的发现。

“抱歉抱歉,我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现在好歹家属是同意了。”侦查员扬了扬手里已经经过家属签字的“尸体解剖通知书”,说,“不过家属不愿意来解剖室,所以咱们可以直接开始了。”

见我们没有吱声,女人继续说道:“我们是三年多以前结婚的,一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我点头赞同大宝的观点,指挥着消防队员把尸体放在消防车的后面,让消防车成为一道屏障,然后让消防队员把死者家属挡在了外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诗羽。陈诗羽恍然大悟,赶紧一本正经地说:“哦。你接着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平时在哪里上班。”胖女人一脸委屈地说,“他说他有一个工作室,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里面工作。说是什么商业机密,是不能让我知道在哪里的。我就纳闷了,一个搞电脑的,至于弄得和特务一样吗?”

可是,专家们所划定的侦查范围,是整个龙番市西北区域。对于一个两万平方公里面积、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这意味着警察要排查大约三千平方公里的区域,以及两百多万人口。

“哦。”林涛说,“床头柜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连安全套都没有,说明他们没有避孕。一直没孩子,肯定是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问题。”

我点了点头,把手表小心装进物证袋,说:“每一件奢侈品都有唯一的编号。两名女死者和一名失踪者经济条件都不错,又都是时尚人士,没有随身物品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这块手表就是属于某一名受害者的。只需要我们调取相关的购买资料,这就是一枚铁证。”

我熟练地一刀打开死者的胸腹腔,甚至都不检查腹腔情况,而是直接用手术刀切开了肋软骨,然后分离了胸锁关节,取下了肋骨,暴露了死者的胸腔。

龙番山下的垃圾堆积场,突然发生了大火,龙番市公安消防出动了两个中队的官兵,才把大火扑灭。

“别说那么专业,什么隔?这说明什么问题?”林涛急了。

我直起身子,说:“走,有活儿干了。”

我回头看了看陈诗羽,她毕竟系统地学过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学的理论。

我实在忍不住了,拎起装着手表的物证袋说:“这是你的?”

“强制解剖?”侦查员说,“这案子符合条件吗?我们没有依据或者疑点表明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啊。”

尸体蜷缩在地上,侧面对着我们。从尸体的外形上来看,皮肤并没有受到火焰的侵蚀,尸体没有像火场尸体那样,全部炭化。裸露部位的皮肤看起来没有焚毁,衣服也都完好无损。甚至,尸体头部的头发都完好无损。

“是一个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我指了指破裂口的周围,说,“这个局部的区域,主动脉壁已经比较薄了,所以有破裂的危险。”

“这人怎么感觉怪怪的。”陈诗羽比林涛好学多了,说,“以往看见你们打开死者胸腔的时候,中间那一块是……是心脏对吧?”

而且,侦查部门也已经调查了大半天,可以确定的就是,丁立响并不受雇于任何一家公司,只是通过客户介绍的方式,承担了木西西里大酒店以及其他几幢写字楼的电脑维修工作。他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是一个自由人,在这些临时聘请他的单位有需要的时候,他才会现身去解决问题。

“没狡辩啊,就是我买的啊。”女人一脸委屈地说,“你可以去问小店老板,真是我半年前买的!用来管住丁立响的!”

“不知道啊。”胖女人说,“他就和我说是晚上必须走,因为有可能他的病就要治好了。”

“反正不是警察用的手铐。”林涛说完,又低头在抽屉里翻找,很快拿出了一把钥匙。

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在那么大的火场里,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消防部门第一时间通知市局法医部门到场的原因。

“丁立响说是客户送的。”女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前一段时间,我管他管得比较严的时候,他送了这个手表给我,说给他的自由时间越多,我就会获得越多的实惠。所以我就信了,这段时间就不怎么管他了。”

我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思索。我接着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不仅可以导致死者的鼓膜穿孔,而且因为死亡迅速而造成穿孔部位出血不多。同时,冲击波作用于胸腔,使得胸腔压力骤然升高,这也是诱发死者原有的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的原因。不仅如此,因为胸腔压力增高,上腔静脉血压骤升,回心血流逆行,可引起脑内小静脉和毛细血管扩张、破裂,导致脑组织出现广泛性的出血灶。也是一样的原理,冲击波对死者的肺脏造成了震荡,而形成了肺挫伤。有了这么多依据,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死于爆炸伤。”

丁立响抛出来的死者有两个人,即便加上杜洲、罗雪琴失踪的地点,也还是不能运用侦查地图学来进行研判。虽然两具尸体以及杜洲的失踪地点都属于专家划定的这个“西北区域”,但是互相距离都不是太近。如果需要长途跋涉来运尸,又不被别人发现,说明丁立响很有可能拥有交通工具。那么就更无法来研判他可能隐藏的区域以及“工作室”所在的区域了。

“被别人打的吗?”陈诗羽说,“可是表皮没有损伤啊。”

韩亮左右看看,从五斗橱上的一个小瓶子里拿出一根牙签,在手铐的锁眼里搅动了几下,手铐啪的一声就打开了。

“连失火都不易,那哪儿来的爆炸?太匪夷所思了。”大宝说。

“他们在找依据,现在依据已经找到了,基本确定,死者的损伤应该是爆炸伤。”韩法医说。

眼前是一片黑红之色。

“你接着说。”侦查员说。显然我们进门的时候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名消防火调部门的少校军官把助力车扶正,仔仔细细地看了有二十分钟,面色凝重地说:“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车,就是爆炸、起火源。”

看起来,丁立响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凡是和自己的特长有关的东西,一律不放在家里,也从来不在家里施展自己的特长。

“正常情况下是不容易引燃。但是燃油如果有挥发气体,或者烟头引燃了其他的小物体,产生了明火,都是可以引发火灾和爆炸的。”军官说,“无巧不成书,但是从这个车架保留下来的痕迹看,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它就是元凶了。”

“你连船都会开?”大宝大吃一惊。

我点了点头,从侦查员手中接过材料卷宗,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主要是我有些怀疑他在外面乱搞。”女人考虑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

在大宝用开颅锯打开死者颅腔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观察了死者的双侧鼓膜。果然不出我所料,死者的双侧鼓膜都存在穿孔,虽然穿孔形态是有生活反应的,但是穿孔边缘出血现象并不明显。

“他们这个经济状况,怎么可能买得起卡地亚?”我说。

“贴身执法不容易,民警现在的普遍心态就是害怕出事,难免有些缩手缩脚。”韩亮解说道,“不然早给她按在地上了。”

“是的,心包。”我说。

我们勘查组也仔细研究了龙番市的西北区域。这个区域是一个老的工业密集区域,里面有很多工厂、商家,也有很多废弃的房屋或院落。人口居住也算是比较密集,就连流浪汉都有上千人在这个区域寻找地方居住,更不用说大量的流动人口了。

“你是在说人不如狗吗?”林涛哈哈一笑。

我收拾好勘查箱里的东西,摘掉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拎起勘查箱说:“不容易也得做啊。实在是不同意的话,就只有请你们分局局长出面签署文件,强制解剖了。”

我用戴着纱布手套的手,摸了一下冰箱的上缘,满满的一层灰。

丁立响的家中,连和电脑有关的物件都没有,更不用谈和工作室有关联的物件了。我们反复清理了丁立响家中所有的东西,最后的结果是决定放弃搜查。

“家里有手铐,显然不正常。”我说,“但是这个手铐,真的能有效地控制住人吗?”

“手……手铐!”林涛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

我顿时很有挫败感。从这个胖女人刚才的表现来看,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我说服了会配合警方,没想到这完全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泼妇。搜查令都已经来了,她还是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是不是,她也有什么问题呢?

果然,在胖女人又谩骂了几句之后,几名特警开始动手了。结果特警还没有碰到她,她倒先开始抓挠了起来,逼得几名特警后退了几步。

他是一个依靠拾荒来维持全家生计的人,很是勤劳。除了在城市的垃圾桶里寻找纸盒、饮料瓶等物以外,偶尔也会来这个垃圾场里寻找一些东西。还别说,这里毕竟人少,所以每次他都不会空手而归。

我更加诧异了。她居然真的敢这么厚颜无耻地说这是她自己的?我说:“你买得起这几万块的手表?”

我真是被这个懒惰的胖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傻吧。”大宝用止血钳指了指暴露出的胸腔里的黑红之色,说,“你见过谁的肺长在中间的?”

然而,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龙番市又出事了。

“他所在的那片区域没有烧起来?”我问身边的救援队员。

原来,搜救犬嗅到了藏在芦苇荡里的一条小船。

“这也就是说,他比较内向懦弱?”

“别这样想。”我小声说,“所有的警察在这段时间都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且,我们还挽回了两条人命。虽然杜洲献出了生命,但是他是舍生取义,死得其所。”

此时的我已经等得万般急躁,见总算是做通了工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林涛点点头,接着说:“爆炸导致死者迅速倒地而死亡,但是在倒地的过程中,他陷入了垃圾堆里,然后恰巧被一块因为爆炸掀起来的阻燃布遮盖。爆炸虽然导致了垃圾场的大火,但是大火没有烧到垃圾平面以下有阻燃布遮盖的张建国。”

“有办法。”我说,“你们别忘了‘鹅爪样改变’。既然我们知道死者在爆炸瞬间是面向炸点的,又知道死者倒地后很快死亡,没有体位的变动,那么根据他倒地的姿势就应该可以分析出他在爆炸瞬间面向的位置,也就是炸点的大概位置。”

“疾病猝死?”林涛说,“这……这也太巧了吧?刚刚猝死,然后就失火?”

这里是位于西北区域的龙番山,山脉不小,但是在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山洼。而这个山洼,就被用来作为城市垃圾的中转站。

林涛摇了摇头,蹲下身来,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随着他拉开抽屉,林涛就呆在了那里。

“行吗?”我接过大宝的手,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大宝满脸是汗地坐在地上。

“这块手表要好几万吧!”林涛惊道,转念一想,又急忙说,“喂,你不会又要我去找那个卖奢侈品的老板娘吧。”

毕竟丁立响肯定已经察觉了警方的行动,所以大家担心的还是人质的安全。至少有两名被丁立响侵害的女性还下落不明,而杜洲究竟是被害人,还是共犯,依旧不得而知。

林涛和市局的程子砚对着张建国的三轮车看来看去。

我也是一样大吃了一惊,拿着棉签反反复复地看着,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操作有误。可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操作,又怎么可能有失误呢?

因此,三条线的侦查员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可是,并没有对抓捕嫌疑人或者营救人质产生积极作用。

“果然是这里!”陈诗羽第一个撑起小船,招手让我们上去。

这个地方很空旷,周围也没有建筑物和人,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负责审讯的侦查员正襟危坐,而对面坐在审讯椅上的胖女人此时已经了。看起来,她也不过就是外强中干罢了。她臃肿的身体塞在审讯椅里,显得椅子很小很狭窄。如果椅子真的再小一点的话,都容纳不下她的屁股。审讯椅上的桌板没有放下来,因为女人肥胖的腹部根本不允许放下桌板。

“管丁立响?”我说,“你为什么要管他?”

“可能和他口袋里的香烟有关系。”大宝说。

我们的勘查车一路往西北方向驶去,赶往大火的现场。

女孩强行镇定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他好像说,好像说去山里躲躲,如果警察找不到他,他就会回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诗羽精神抖擞。

我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等待特警部门清除“路障”。

“而且,既然有‘鹅爪样改变’,说明他离炸点不远。”大宝说,“不然,这大白天里,强光衰减以后,就不会引起人的反射性闭眼了。”

过了一会儿,见我们仍站着未动,韩亮又补充道:“是买其他的东西见过有的卖而已,没用过。”

第三组侦查员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他们会同市局视频侦查大队的民警,对全市所有的交警、治安、公交监控,以及不少民用监控进行调取、观看、研判。一来以期发现丁立响这两天的活动,二来是争取找到丁立响“工作室”的具体位置或者方向。

胖女人微微抬头瞄了物证袋一眼,仿佛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反应。这让我有点奇怪。

张建国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指环专案影响恶劣,市局抽调了刑警各部门上百名精干力量,围绕丁立响进行了调查。

林涛正准备贫嘴贫回去,只听远处的搜救队员喊道:“头儿!找到了!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在大火被扑灭了以后,消防救援大队的十余名战士,带着搜救犬就开始在垃圾场进行搜救。

“解剖?火场里的尸体而已。”一名侦查员看了看消防车那头的母女,说,“又要去做通死者家属的工作吗?这可不容易。”

尸体在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剪掉了衣物,此时放上解剖台的,是一具赤裸的老年男尸。曾被衣物遮盖的部分,皮肤颜色正常,而裸露部位的皮肤,即便已经被我们擦拭过了,还是显得很黑。

“这个是假的。”女人说,“我就在楼下小店里买的。”

“可以说,他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敢和我顶嘴。”女人说,“敢惹老娘的话,老娘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上去了,他也不敢说什么。”

从目前的状况看起来,找到丁立响以及他的“工作室”,基本只有靠城市探头还有调查访问工作了。

显然,问了这么长时间,侦查员根本没有问出实质性的内容。我有些着急了。毕竟还有三个失踪的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丁立响和杜洲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最危险的是,我们在搜查酒店的时候,丁立响肯定是可以通过摄像头传输系统发现我们的动静的,那么,就会对人质的安全造成威胁。

“保温桶?”我说,“保温桶里装着什么?”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不行了?”陈诗羽问。

“这个我不行。”大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在这儿我就只能闻到一股垃圾味。”

我们作为刑事科学技术部门,不可能冲在一线去寻找被困人员,去寻找丁立响的下落。所以,我们只能傻傻地待在办公室里等消息,偶尔派出陈诗羽去打探一下消息。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情不自禁,做起伤情鉴定都显得无精打采。因此还被一个来做鉴定的大爷臭骂了一顿。

“那这个呢?”站在我身后的陈诗羽此时也是很想直捣黄龙,举起物证袋里的手铐说。

大宝看了看刚刚结束工作,正准备收队的消防救援大队,对少校军官说:“首长,能不能把你们的救援大队借我们用一下?”

侦查员也就“交通工具”这一情况咨询了我们。经过前期的调查,丁立响的名下没有车,也没有向其他人借过车。我们依据死者没有被包裹、没有运输伤,判断丁立响的交通工具不应该是两轮车。于是,侦查的视线基本锁定了电动或燃油三轮车。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丁立响是个电脑、网络和电子产品的高手,通过搜查完全想象不到。整个家里,连一台电脑都没有,更不用说电脑配件或者组装电子产品的器械了。

“我看你们谁敢!”胖女人此时居然又重新站了起来,拦在那一扇斑驳的铁门前面,“姑奶奶的家谁也别想进去!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

“从法医的角度看,死者全身的这些损伤情况,就应该是爆炸形成的。”我用止血钳指着死者的面部,说,“最先让我怀疑是爆炸伤的,是死者眼角的那些白色的细纹。这些细纹的形成,是因为爆炸瞬间会产生强光,如果死者面向炸心,由于强光作用,就会有反射性闭眼动作,使得眼部周围的皱襞沟纹内皮肤没有热作用或者烟尘附着。机体迅速死亡后,会先出现肌肉松弛,这样,被皱襞保护的皮肤就显露了出来,形成白色的纹线。这些白色的纹线像是鹅爪的形态,所以这被法医们称为‘鹅爪样改变’,是爆炸伤的一种证明。”

“那个不是瘤子,那个是局部动脉壁薄,经不起血压的压迫,逐渐向外突出,看起来像个肿瘤一样。”我笑着说,“不过,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确实不会死,他的其他内脏损伤都不严重,还不足以致死。”

我微笑不语。

“能和你一样吗?你看到同类一定很兴奋吧。”林涛取笑大宝是人形警犬。

“丁立响只要有这么一辆三轮车,就肯定能运出尸体。”林涛说。

“扔在这里,是因为它是赃物!”此时的我很是激动,在助力车残存的车架之内,我们不仅找到了疑似包装中药的塑料包碎片,更是找到了一沓没有被完全焚毁的纱布。

“找离塌陷区不远的小路,小路的尽头会有个三轮车。”我一边按压,一边说。

“李队长,赶紧报告指挥部,搜山。”陈诗羽看了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的天空,对特警队长说。

“120马上就到了。”特警队长在身边关切地说道。

“我的天。”大宝惊呼了一声,跳到了我的旁边,也靠墙站着,说,“这女的也太烈了。”

“陶春花,女,33岁,无业,户籍地龙溪市陶堂镇。”在审讯室的门口,侦查员把前期调查的情况通报给我们,“三年前和比她小四岁的丁立响结婚,婚后无子。婚后基本靠丁立响赚回来的钱维持生活,平时也就和邻居老太太打打麻将什么的。没有前科劣迹。”

“不过后来,他真的给我带回来一些奢侈品牌的包啊,首饰啊什么的。”胖女人说,“不过这些东西我都卖了,就这块手表是他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就没卖。”

“油箱爆炸后,箱内的燃油作为助燃物,引发了火灾,火烧大了,就波及了周围的垃圾。”军官说。

“不知道啊。”胖女人说,“我管他装些什么。”

“这就是一个意外事件。”大宝给案件定了性质。

“而且爆炸并不严重。”我说,“如果是严重的爆炸,死者的衣物很有可能被炸裂。甚至有些爆炸案件中,死者身上的衣服都被冲击波给剥光。死者的皮肤也很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撕脱伤。而这名死者的皮肤都是完好的,衣服也都很正常,不过是黏附了烟灰炭末。解剖检验虽然看到了损伤,但也不过是轻微肺挫伤,就连整个腹腔脏器都没有因为爆炸冲击波震荡而发生破裂,肋骨也没有折断。致死的原因,却是他曾经潜在性的致命疾病被诱发。这一切,都可以证明此次爆炸是一次轻微爆炸。既然是轻微爆炸,声音就不会太大,那么结合林涛的分析,此次爆炸没有被人发现也属正常。”

“所以为了管住他,就买了手铐?”我问。

小楼的一楼已经被水面淹没,小楼周围一片汪洋。二楼的墙面上被打开了一个大洞,正是进出人的入口,也是小楼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如果没有船的话,插翅难飞。

我没有接话,翻出死者的两侧肺脏看了看,说:“不,主动脉夹层动脉瘤虽然有自发破裂的可能性,但是也有很多是有外界原因的。比如这个死者,不仅仅是动脉瘤破裂,而且双侧的肺脏都有轻微的挫伤。你们说,这些肺挫伤是哪里来的?”

专案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成天团团转。

我们微笑着向特警队长点头,然后开始各自穿戴现场勘查装备。

我摇摇头,说:“只有火起来了,一氧化碳才会产生,才会中毒。而这个时候,死者应该会有烧伤。即便此时死者已经隐藏于阻燃布下方了,也肯定会吸入大量的灰烬,那么我的棉签就应该可以擦出东西来了。再者,你觉得这么空旷的地方也可以一氧化碳中毒吗?”

陈诗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嘁,又来了,大男子主义能不能改改?”

女孩听见陈诗羽喊出了她的名字,略微一怔,随后说:“两天前就跑了,来和我们说警察发现他了,他要走了,让我们好自为之。杜哥全身都是伤,这两天唯一的一点食物还全部逼着我吃了。他没力气了,刚才突然就不说话了。你们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主动脉破了?”大宝吃了一惊,“主动脉怎么会破的?”

韩亮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没买过,我只是以前见过。”

我们知道,头发是最容易被烧毁的人体组织,一旦身体受到高温,头发是最先消失殆尽的。

“偷窥”这个词,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似曾相识。

第一组侦查员对丁立响的生平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发现,这个人父母双亡,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对网络信息化的软件和硬件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他所有的专业技能几乎全部来源于自学。可能是性格使然,他从小就不愿意多和别人交流,特立独行、独来独往。即便是走入了社会,除非工作上和人交流以外,一般也不与人沟通。在公安内网的各大系统里,都很少能找到他的踪迹。

我往尸体位置的东南方向走了几步,漫无目的地踱着步,用胶鞋的鞋尖踢着烧毁了的不知道什么物体,偶尔蹲下来,把灰烬扒拉开,想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物体。

“是啊,这一点很奇怪。”陈诗羽说,“消防火调部门在刚才就已经对现场进行了一次粗略的搜索,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爆炸装置的零件。”

“以我的经验,香烟不能算明火,是很难在这个垃圾场里引发大火的。”中尉军官说,“不过,如果烟头引燃了一些小的易燃物,导致明火出现,明火逐渐扩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这也算是小概率事件了。”

“谁说的?”大宝说,“很多中草药在受到高温之后,气味会更加浓重好不好?你们中医学没学过吗?”

“卡地亚?”我说。

“这……不是烧死?”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入于火灾现场,林涛对烧死的尸体基本征象也是有所了解的。鼻孔里没有烟灰炭末,说明死者是死后被埋于垃圾堆里,然后大量的烟灰沉着、附着于身体之上,才导致了这样一个状态。

女人点了点头。

“别放弃啊!刚才我还觉得他有脉搏的!”大宝涨红了脸,跳起来说。

“我去!”我连忙从林涛手里接过了手铐,“不对啊,这个手铐这么逼真,但是毫无分量,应该是空心的吧。”

“而且还有电!”大宝指了指系在运输管道上的电线说,“通向中间的小楼!”

“现在我们是在依法执行公务,请你配合,否则你将涉嫌妨碍公务。”特警队长摆好了架势,我知道他们要开始采取强制措施了,这只是先礼后兵。

看着大家远去的背影,我内心为他们祈祷平安。

“不准确,不准确。”大宝纠正我说,“尸体没有被焚毁,就是沾了点黑灰,所以不算是死后焚尸,不算。”

“那为什么他的头发都还在?”救援队员长期出入于火场,所以对于一些基本知识不需要我们多说。

“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刚才傻了吗?”陈诗羽说。

“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在现场了。”林涛说,“希望大火没有毁掉线索。不过现场那么大,我们去哪里找线索才是捷径呢?”

唯一会来这个地方的,就是那些靠着拾荒维持生计的人。虽然运来这里的垃圾,都已经被过滤过一遍,能够卖钱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还是有一些拾荒者会偶尔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找一些“漏网之鱼”。

“这种布在现场附近还有好几块,说不定就是巧合。”救援队员说,“死者陷入垃圾堆后,正好一块阻燃布覆盖了他。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闲着无事,到露台抽烟,却偶然听见林涛和陈诗羽的对话。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听完,我浑身一紧。时间对得上,从证词上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去侵犯那几个失踪的女性了。而且,真的是和性有关。不过,杜洲又是怎么回事?是他的帮凶?

房屋是个普通的两居室,进了那扇斑驳的老式铁门,就是一个很狭窄的客厅。客厅进去后,有个通道,通道两侧分别是两个卧室、厨房和卫生间。房子里的摆设本来就有些凌乱,加之随处丢弃的内衣、内裤,可以看出这家的主人十分懒惰。

我举起手中的物证袋,物证袋里装着那支白白的棉签,说:“这还不是疑点吗?死者不是生前烧死,而是死后焚尸!”

我们的小船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特警已经给我们喊话了:“发现了现场和人质,嫌疑人去向不明。”

默默地等了几分钟,胖女人用尽了力气,于是乖乖束手就擒。

“也就是说,如果张建国没有那个什么瘤子,他不一定会死?”林涛问。

“这人我们带回去审讯,现场就交给你们了。”特警队长有些尴尬。毕竟几个特警对付一个女人,还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这要是传出去,实在有些丢脸。不过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胖女人在被制伏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结局还真不好说。毕竟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有违法犯罪的行为。

我用止血钳夹起纱布,对尸体又进行了一遍从头到脚的清洗,同时,也是对尸体进行第二轮的检查。不出所料,第二轮检查并没有发现死者存在什么损伤。尤其是我一开始怀疑的针眼、隐蔽位置损伤等有可能被我忽略掉的问题,也一样并不存在。

“是不是它发生了爆炸?”大宝急着问。

韩亮此时走进了房间,拿过手铐摆弄了几下,笑着说:“你俩啥也不懂啊,这个就是情趣手铐,情趣用品店里到处都有的卖。”

“别看了,他有个三轮车这个论点肯定是没跑了。”大宝蹲在我的旁边,说,“不如来看看那些小狗,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样子啊!它们真的能找到失踪人员?”

“说起专业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少校军官说,“简单说,助力车的油箱爆裂,符合爆炸所致。而且这辆车的油箱口存在制造瑕疵,一旦车辆长时间倾倒放置,油箱里的部分燃油就会从油箱口旁边的缝隙里渗出来。”

“不管真的假的。”陈诗羽说,“你买手铐做什么?还想狡辩吗?”

死者的衣物也很正常,没有损伤或者撕扯的痕迹。

“快救救他,快救救他!”身边的年轻女孩满脸泪痕地央求着我们。

“杜洲,杜洲!”大宝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然后立即开始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我把物证袋装进口袋里,从一脸惊愕的侦查员身边掠过,径直走向了勘查车。

“这里这么空旷,而且没有人管理,是不是经常发生火灾啊?”我一边把死者的衣服整理还原,一边说。

林涛狐疑地走过来,用消防锹开始掘地,突然,林涛停了下来。

很多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触觉比视觉更重要。在手术当中,手感好的外科医生可以更快地结束战斗,对患者造成的医源性损伤也就更小。同样,法医也是这样,在死者体内存在大量血液污染视野的情况下,手感就显得很重要了。

“这边。”林涛一脸鄙视。

“怎么会这样?”大宝最先叫了起来,引得勘查组的几个人纷纷侧首。

“这个东西能随便卖?”我说。

“这个也可以解释。”林涛微笑着说,“现场环境本来就偏僻得很,周围也没有人家。爆炸发生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声音,反而是因为大火浓烟,才引起了周围居民,包括张建国家人的注意。”

结果让我大吃了一惊。

女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上午看现场的时候,因为是消防官兵直接运出了尸体,所以我们没有进入垃圾场。进入垃圾场的时候,才发现实在是举步维艰。腐烂的垃圾受到水的浸泡,更加腐臭难闻,和尸臭味差不多了。关键是走在垃圾的上面,完全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踏空。

“是不是因为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才会这样的?”林涛问。

这样大规模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特警支队全员出动,在更了解地形的辖区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分了十几组,对垃圾场附近的废弃建筑物进行了搜查。龙番市公安局新配备的警用直升机也升空进行俯览,协助指挥搜查。

“两侧胸腔里好像都有少量积血。”我说。

垃圾场边缘的那一对母女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一路上,我们都在留心路边的建筑和人。不过,这块区域虽然废弃、偏远,但是人口还是不少的。虽然破旧,但是这里的房价便宜。正因为设身处地,才能理解侦查员们调查的不易。

我重新把助力车架放倒,想在车里寻找一些其他的线索。

“我刚才都说了啊,我跟了啊,跟了两次都跟丢了。”女人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吧,我即便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反正他每个月准时交钱。我就懒得去管了。”

“怎么了?”我发现了异常。

侦查员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肯定是心想,你要是不懒,怎么会有这么一身肥肉?侦查员说:“既然你一直懒得去管,为什么又要去跟?”

次卧室显然是没有居住的痕迹。里面虽然有一张儿童床,但是上面没有被褥。衣柜也是空的,里面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这对夫妻没有子嗣,因此这间房间长期搁置不用。

“你还说你没用过?”林涛把手铐装进物证袋里,说。

别小看这塌陷区,水深都在三米以上,所以特警只得借用冲锋橡皮艇向楼房靠近。

从我们一路走过来的经验看,这一片被焚毁的烟灰炭末之下,有着各种各样的城市垃圾。我们在很多火灾现场,会把所有的灰烬都筛一遍,寻找隐藏在灰烬里的秘密。不过,这么大面积的灰烬,显然用这种方法已经无法奏效了。

我们法医只是技术人员,可以在侦查员的邀请之下参与审讯,但是不能成为审讯的主导者。所以,我坐在了负责审讯的侦查员的旁边。把手里拎着的两个透明物证袋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没有说话,依旧用酒精纱布擦拭死者裸露部位的皮肤,并且让大宝把死者身上的衣物给剪下来。经过检查,死者的颈部、口鼻腔都没有明显的损伤痕迹;躯干部和四肢也都没有明显的损伤。看起来,是有依据排除他死于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了。

做通家属的工作肯定不容易,而公安分局的领导也不愿轻易担责任,没有签署强制解剖的命令。所以,我们在解剖室隔壁的休息间里硬是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侦查员满脸是汗、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我现在说的话,也太不负责任了。”我举起手术刀,说,“具体的原因,我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韩亮笑着说:“不是啥稀奇东西,糊弄糊弄人还差不多。”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我说,“我只知道,我们费了半天劲做通了家属工作去解剖尸体,结果现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我们没办法找出爆炸源头,就没办法向死者家属交代。”

幸亏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清洗干净。此时,在强烈的无影灯的照射之下,我似乎看到死者的面部存在一些异样。尤其是在林涛所拍摄的照片里,这个异样更加明显。死者的眼角处,还有鼻根附近,就像是鱼尾纹一样,好像有一些白色的线条。这些线条的颜色比较浅,和周围的皮肤形成了浅浅的色差。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真的皱纹。

我点点头,赞许地说:“对,因为纵隔、胸腺和心包都在这一块,所以脂肪、腺体是黄色的,其他组织是红色的。你看到的这是一个异常的纵隔,纵隔里有大量的血液,我们叫作纵隔血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死者的死因就在这里了!毕竟形成这么大面积的血肿,已经足以让死者死亡了。”

“不对不对。”大宝吸了吸鼻子,说,“大概就这一块地方,你挖挖看。”

“震荡?”陈诗羽不解,“摔跤吗?”

但这个案件不一样,死者的皮肤都是完好的。我们通过尸表检验,就可以轻易排除他是被他人作用致死的。结合救援队介绍的情况,大宝说的,缺氧窒息而死,是他最有可能的死因。那么,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从这个垃圾场没有其他人、死者还吸烟这一点看,本案的始作俑者,正是死者。

“早就想到了。”韩法医微微一笑,说,“在冷冻间大厅里呢,没进冰柜。”

我沉思了一下,说:“我记得,我们一路上看到好多废弃的房子,这些说不定都会被凶手利用。现在要调集特警支队,以垃圾场为圆心,对周围废弃的房屋进行地毯式搜查。还有失踪人员没有找到,所以我们要尽快!”

“有特警顶在前面,哪儿有不安全的?”我笑着跳上了船。林涛、大宝也随即上船。韩亮摇了摇头,坐在了船尾。

我们的搜查工作结束了,寻找线索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拿着手铐,赶赴刑警支队专案组审讯室,想去会一会这个刁蛮无理的胖女人。

救火的时候,一对母女到消防官兵处哭诉,龙番市的市民张建国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好在垃圾山里寻找可以卖钱的垃圾,而此时,下落不明。

我们迅速沿着楼梯上楼,看到三组特警正在对着三扇铁门实施破锁。房锁一打开,大宝第一个冲了进去。

“那这场火灾是怎么形成的?”大宝问。

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搜救工作还在进行。

我顿时理解了大宝的意思,心里暗暗称赞。这个时而迷迷糊糊,时而灵气活现的大宝,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出他的作用,真是个大大的福将。

“这个,我们还是需要调查的。”中尉军官指了指远处正在驶来的一辆白色牌照的武警用车,说,“火灾调查部门已经派人来了。”

第二组侦查员则分布在全市各个交通要道、卡点,以及公交车、火车、轮船站点和飞机场,与各个区域的公安机关配合,把龙番市这个大口袋的各个袋口扎紧,防止丁立响趁乱逃出龙番市。专案组相信,只要丁立响还在龙番市,就一定逃不出我们的布控圈。但是经过两天的工作,完全没有发现丁立响的身影。

“抓紧时间吧。”大宝说,“估计尸体焚毁得比较严重,不能让家属看见了,她们肯定受不了。”

“挺奇怪的,助力车即便是坏的,也能卖个两三百块钱。扔这里简直解释不通,而且,车里还有不少油呢。”军官说,“要能渗出不少油,还得能引起爆炸和大火,我看至少还有半箱油。”

“是这样的。”我向一脸惊愕的军官解释道,“我们现在在侦办的案件,可能涉及寻找有生命体征的被非法拘禁的人质。你知道的,我们刑侦部门的警犬主要是搜毒搜爆犬、鉴别犬、血迹追踪犬和防暴犬。而你们消防部门的搜救犬,最适合我们这项工作。搜人质,搜救犬肯定比特警强。”

“可是,以往看见你们拿下胸骨的时候,心脏这里应该是红黄相间的吧。”陈诗羽说。

三年前,他认识了一家酒店的洗碗工陶春花,也就是那个行为蛮横的胖女人。后来是陶春花主动追求丁立响,于是两人登记结婚。结婚后,懒惰的陶春花因为有一套旧房子居住,所以以此为借口辞去了工作,在家享福。家里的日常开销基本来源于丁立响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赚一些小钱。婚后不久,丁立响突然失去了性功能,但是自尊心强烈的丁立响拒绝去医院就诊。陶春花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需求,只要有好吃的就足够了,上医院还得花钱,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直到陶春花发现丁立响的偷窥癖好,开始怀疑丁立响在打邻居女人主意的时候,才开始对他进行管束。不过,经过侦查员的调查,邻居女人并没有参与作案的可能。她和丁立响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干系。

“哎哟,这人烟瘾不小吧。”林涛伸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肺居然能黑成这个样子,看你们以后还敢抽烟不?”

我和大宝戴好手套,走近尸体,把覆盖在尸体上的布拿开。这时候,我和大宝同时大吃了一惊。

我灭了烟,微笑着心想,这个家伙真是不会追女孩。这么好的表白机会,都不会用,也难怪一直单身了。

“不知道。需要尸体解剖才可以判断。”我坚定地说。

人命关天,在大火还没有被扑灭的时候,消防队就派出了两名战士进入火场呼喊、寻找,但是浓烟滚滚,实在无法打开视野,更不用说找到人了。在寻找未果后,官兵们加快了灭火速度,而且通知了消防救援大队。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林涛憋不住了。

救援队员拿起刚才覆盖尸体的布,说:“我们刚才在寻找尸体的时候,是天狼先嗅到的。因为垃圾场堆积了大量的垃圾,而尸体是陷入垃圾之中的,他的表面被这么一块布盖着。这是一块阻燃布。”

“应该不是爆炸装置导致的爆炸。”我说,“一来爆炸装置不会就这么大一点威力;二来爆炸装置不应该在一个不易失火的现场导致大火。”

无论是哪一种机理,法医只要明确死者并不存在外人作用而死亡、死后焚尸这种可能性,就可以不作为刑事案件处理了。法医通常见到的火场中的尸体,都是被焚毁严重的,或者缺失部分肢体的,这样的情况下,无法排除有没有外伤存在,就只能通过气管内的热呼吸道综合征以及有无烟灰炭末吸入,来判断死者被火烧的时候还有没有生命体征存在。一旦确认存在热呼吸道综合征并在气管里看到烟灰炭末,则可以判断是生前烧死。至于是意外烧死,还是有人纵火烧死,则不仅仅是法医需要考虑的范畴了。

我没有说话,用手扒开死者的左侧胸腔,暴露出了淡紫红色的肺脏说:“是啊,你看到的这个才是肺。”

程子砚点了点头,拉了拉三轮车上覆盖的一块毯子,说:“如果丁立响也弄这么一块挡布,把尸体藏在车斗里,用布一遮,神不知鬼不觉。”

“那也有好多黑斑,烟是不能抽。”林涛说。

“杜洲!那是杜洲!”大宝指着第一个监控里的男人喊道。

我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块纱布,蘸上酒精,然后在张建国裸露的皮肤部位反复擦拭。很快,黑色的烟灰炭末被纱布擦拭干净,露出了正常颜色的皮肤。我用止血钳指了指这一块被清理干净的皮肤给救援队员看。

我们关注的重点当然不在这里。

“既然这样,案件我们可以移交给市局啦。”大宝摘了手套,拍着和我们一起抵达现场的韩法医的肩膀,说道。

军官看了看我坚定的表情,也没有坚持,说:“也行,不过我们要全方位拍照,回去好出调查报告。”

消防火灾调查部门的同事还在现场进行搜索,他们也有他们的压力。他们也寄希望于在天黑之前,可以找到火灾发生的线索。

“那么黑的山洞,你急着往里钻,手无寸铁的,会不会保护自己?”陈诗羽说。

我点了点头,从勘查箱里拿出一支棉签,心想最后简单确认一下死者的生前烧死状况,然后就赶赴指环专案组。

陈诗羽挥动小船的船桨,向塌陷区中央位置的几栋小楼驶去。

女孩仍在号啕大哭。

室内的桌面上,还有一台单独的电脑,电脑的屏幕上是个九宫格,但是全黑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原来这个九宫格里显示的,就是酒店房间里的情况以及总台电脑上的住客信息。另外,桌面上还堆积着大量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电子发烧友的工作室无疑。

“这是我们侦查员的事情,你去做什么?”陈诗羽说。

我搂过大宝,竭尽全力让他平静下来,低头向杜洲默哀。

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是一种较为少见的致命性疾病,它的发生与多种疾病有关,但是它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致命性疾病。如果自己没有察觉症状,任由其发展的话,一旦在某些诱因的作用下,造成破裂,就会急骤发病而死亡。

因为塌陷区无法作业、生产,所以平时也不可能有人来这里。

“那究竟会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涛百思不得其解。

我用棉签从死者的鼻腔内插入,尽可能深地去搅动。这个举动就是看看烟灰炭末是不是被死者吸入了深部鼻腔。这是判断生前烧死的一个最简便的方法,不过只在面部没有被焚毁的尸体上有效。

“说得也是。”我说,“不过,垃圾场里,怎么会有爆炸物呢?”

“可是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反映出那里发生了爆炸啊。”陈诗羽说。

“投也没用。”林涛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人又不是我们俩抓住的。”

“坏人去哪儿了?罗雪琴!”陈诗羽扶正了女孩的肩膀,凝视着她说。

大宝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们等等哈,我来开颅看看。”

但是这一块不大的塌陷区,毕竟位于垃圾场附近,所以一样被特警列为重点搜查对象。当然,搜查的主要目标,是离水边百米的几幢小楼。

“说不定被大火烧死呢。”大宝说。

陈诗羽眉头一皱,接着问:“那个坏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救援大队的消防战士突然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条小船!”

“好。”我抬腕看了看表,让陈诗羽赶紧去向“指环专案”指挥部报告,请求指挥部调集人手。

“我看是你要往里钻,你是女人,我当然要在你前面。”林涛说。

陈诗羽肯定也是这样,她加快了速度,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向小楼驶去。当我们从小船上跳进小楼的时候,深深感叹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牢笼啊。

陈诗羽抖了抖她的肩膀,说:“快告诉我!如果不抓到坏人,他会害更多的人!”

我的方向感不强,所以当了法医。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是一定要具备强烈方向感的。根据现场的状况能完成现场图的绘画,又要根据现场图的记录来重新建立现场模型。我自认为在这一点上,我被林涛甩了几条街。

我戴好手套,拉开室内小床旁边的衣柜,柜子里堆积着几套名牌的衣物和包包。显然,是从之前的三名受害者身上剥下来的。这个案子,即便丁立响被抓获后不交代,也有板上钉钉的事实证据。

林涛拿着勘查笔录和现场图,现场图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程子砚画下来的,现在居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我们跟着林涛,走到了现场图中标记的位置。

“既然有小船,肯定就有人进出于岸上和水面中间的房屋。”我说完,在岸边看了看说,“这里还有一条以前开采天然气的运输管道,但是仔细看这个管道,旁边居然还有一个细管子。这应该是水管!”

“中间小楼里的人,不仅从岸上盗接了自然水,而且还盗接了电。”我说,“不是为了住人,又是什么?”

“为啥我闻见一股特殊的味道?”同样在我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寻找的大宝,突然来了一句。

虽然丁立响在一个小时之后就被警方抓获了,但是刑警们整整忙碌了一夜。该审讯的审讯,该提取物证的提取物证,该询问证人的询问证人。还有两组女民警在医院陪着两名受害者,一组民警负责处理杜洲的后事。

此时,消防火调部门的同事也闻声赶了过来,几个人互相帮衬着,把一辆几乎被烧毁的助力车车架从灰烬里拖了出来。

“我知道了,是中药味!”大宝一蹦三尺高,“我知道了!罗雪琴的助力车!他们说有中药味!”

我们一直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直到120医生赶来。医生们为杜洲接上了生命体征监护仪,努力了一会儿,医生站起身来,说:“没有希望了,放弃吧。”

我们勘查组也一样一夜无眠,几个人在办公室里等候专案组的消息。

“那这辆车,我们得带走。”少校军官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虽然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毕竟案件破了,而且刚才听见那么一番对话,我的心情好了点,走进办公室看见大宝已经从家里报信回来,正在发呆。

“这是男人的事情。”林涛没看陈诗羽的眼神,径直钻出了墙洞。

“我陪你去。”林涛对陈诗羽说。

“刚才回去看了,悲恸是不能避免的。梦涵正在安慰她。”大宝垂头丧气地说,“不过,当她知道杜洲并不是同案犯,而是个英雄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好了很多。可惜,我们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