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渐渐地,可可却觉得无趣了,因那个孩子就像个真的机器人,连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命令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更没有希冀。细思来,我和可可甚至不知他从何处来,又是否还有将来,保罗从不曾交代。
“他似一团雾,也是一个谜。
“可可参加学校的舞会,却因遭人嫉妒,而被毁掉了礼服,小管家在缝纫机上工作许久,帮她修补了这件衣裙,也弥补了这件事带给她的挫败和伤害,她从此不再欺负他。
“可可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只喜欢玩音乐、弹吉他,这让我很焦虑。后来有一阵子,老师家访时,却对可可大加赞赏,说她的作业完成得很好,照此下去,期末甚至能得全a。
“可可得意地朝小管家做了个鬼脸,我知道这两个孩子有些猫腻,悄悄观察,才发现,小管家一直被可可命令,帮她完成作业。
“我问保罗,这孩子可曾读过书,他不似流浪汉,像好人家的孩子。
“保罗回答得很含糊,他说maybe。
“可可向保罗提出要求,希望小管家同她一起读书,保罗很犹豫。可可好一阵撒娇,当时恰逢她十七岁的生日,这个孩子不要任何礼物,只要小管家去读书。
“保罗最终答应了,他很严肃,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myo。
“可可笑嘻嘻的,一百个都行。
“是这个承诺把我们母女的生活带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可可十七岁生日那天的深夜,保罗强暴了我的女儿,我最后的一点阳光。
“我那夜睡得极沉,小管家也一样。保罗在饮用水中放了安眠药。
“清晨醒来时,我只看到崩溃了的可可,她满身是血,不停地尖叫着,拿着一把剪刀,而保罗躺在血泊中呻吟。
“可可被带进了监狱,保罗只伤了皮肉,却露出了皮肉内里那颗散发着恶臭的心。
“他与警局高层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得甚至超出我的想象,没有人理会可可的证词,也没有人把这件事定性为未成年人被性侵后的自卫,而有意引向谋杀。
“我恨极了他,却为了保释可可,不得不忍气吞声,同他和解。
“保罗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和可可永远不准离开他。
“我问他,他的爱何以如此肤浅,口口声声的爱我就是这个肮脏的模样吗?
“保罗说,他看到可可的第一眼就深深爱上了她。他爱的人是明艳鲜亮的可可,不是已然衰老的我。他爱的是可可,可是未成年的、被我细心保护的可可怎会嫁给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唯有娶我,才能接近我的女儿。
“纵使恨他,起初我问这句话时,还对他多少心存一些幻想,兴许他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他待我是真的好,如平东一般。可从这一秒开始,疯狂的恨意像火,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毁灭。
“我假意承诺,会把可可给她,但必须等可可成年。而在此之前,他不许碰可可一根手指。
“可可出来了,性情却从此大变。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年的冬天,雪异常大。我交代小管家一定守着她,而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可可发烧了,他给她物理降温,默默喂她药,可可寻死,他就挡在可可面前,夺走所有的利器。被小管家这么守了许久,可可终于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平东去世时,她虽悲痛,性情尚还平稳,可如今,却变得十分容易激动,她不安极了,我看得出来。
“她偶尔深夜被噩梦惊醒,会尖叫着,哭着问我,妈妈我完了,妈妈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被毁了。
“我搂着她,告诉她,我一定会帮她杀了这个恶魔,我请我的女儿耐心地等我,我请她再与恶魔相处一年,直到十八岁到来的那天。
“我其实一直清楚保罗的秘密,在心中深压已久,因爱他,连问一问都觉得忌惮。可如今,这秘密将变成利器。
“保罗在贫民窟有一座房子,这房中地下深藏罪恶。
“他自以为密不透风,可他每月都会去贫民窟多趟,实在是不合常理,也不合他身份。
“我曾趁他醉酒,偷拿了那套房子的钥匙。
“房子阴暗潮湿,表面上瞧起来
没有什么,可随着一盏盏昏暗的灯泡走到几十米深的地下暗阁,推开铁锈了的门的一瞬间,我那时,几乎毛骨悚然。
“那是一座牢,关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全是亚裔和非裔。
“我知道为何保罗做着普通的生意却同警局联系如此密切的缘由了,我也知道他家中为何不同寻常地巨富,且用着这样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中国孩子做管家。
“他是个人口贩子,而这些人都是被他骗了的偷渡来英的可怜人。
“他把他们藏在这样三不管的地带,等待时机,如同卖掉牲畜一样,卖掉这些孩子、妇女。
“那个小管家,是他没有卖掉的孩子。
“他不会说话,是因为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保罗醉酒时曾承认过,自己从前经常打他。有几回,他快死了,就乖了,变成了机器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有个夫人要他这样做,要他要么卖掉他,远远地卖掉,要么就折磨死这个孩子,困他一辈子,直到死亡来临。
“保罗酗酒成性,他平时敏锐机警,酒后却全然变了,愚蠢而得意扬扬。
“小管家身上满布伤痕,可可说她见过。
“我心中便知晓,这酒后的话也有七八分可信了。
“我问小管家,想不想逃出去?
“小管家的眼中只有一团黑洞。
“我又换了个问法,想不想回家?
“那一天,他逆着光走了很远,几乎到了幽深之处,却缓缓地停了脚步。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成为我的一柄利刃,我等着把他打磨,吹发立断。
“我为了博取保罗的信任,曲意巴结,做了他的帮凶,替他处理那些不见天日的人,一步步博取他的信任。保罗完全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对我说:‘亲爱的,我们在一条船上,idie,yodie.’。
“要死一起死。
“我第一次如此赞同他的说法。
“我让小管家保护好可可,作为交换,我会带他回家。
“因此,保罗一旦对可可表示出不轨的意图,小管家都会挡在她的前面。
“保罗背地里时常毒打小管家。
“他却始终不曾说话,连呻吟都没有。他还不如哑巴,哑巴起码还会咿咿呀呀。
“这种沉默,是最晦暗的心思,在骨头里刻着,恐怕会至真正死亡的那一天。
“可可跟我说,妈妈我怕他会死。
“我爱怜地抚摸她的长发,我告诉她,亲爱的,你可不许爱上他。他既然是ai,是保罗的一条狗,你没理由也不能爱他。
“我从可可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可可故作轻松,对我说,他是机器人,是个哑巴,是世界上最守口如瓶的人。他不会爱人,即使爱人,那个人怕是也不会知道。
“小管家的房间设计得非常有趣,所有桌椅横在门前,床距离窗口很近,显现出防御的姿态,一切都是针对保罗醉酒后的毒打。沉默不是了无生意,而是明知发声无用。
“我在贫民窟替保罗工作一年,掌握了他的大多犯罪证据,可是如何揭发、揭发到谁处却是最关键的问题。
“在这时,我通过保罗的电脑,发现了他和一个中国女人长达几页的邮件来往记录。
“这个女人,就是卖掉小管家的人。
“而她,不是一般人。
“她自称mrs.y,在邮件中不时地流露出,威胁保罗保守秘密,表现出快点制造那个孩子自然死亡的结果的迫切。她说,那个孩子的祖父非常焦虑,如果真的找到伦敦,他和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保罗狂妄地回复,让俞夫人安心,伦敦没有他打不通的关系。
“俞夫人过了几日,才回复他:whatabotthek?
“整个英国呢?
“短短的回复,带着冷峻的寒意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