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知道这人生得温柔,嘴却毒得没边,也不大介意,又问:“我心里也猜了好几个人,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是郑亮亮,徐奎还是李则?”
顾润墨吃惊地拍了拍阮宁的脑袋瓜,跟拍一个窝瓜一样,叹了口气,却面色复杂,不肯正面回答。他说:“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吧,那人不让我告诉你。他寄给你的信怕是要在海里漂流很久,遗失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所以我便权且做了信差,投进学校的邮筒。”
“他为什么不亲自到我面前,把信递给我呢?”
顾润墨耸耸肩,温和回答:“也许只是和你玩玩?毕竟你和澄澄一样,都是一个可爱的游戏。”
阮宁有些上火,她被顾润墨轻蔑别人却自以为礼貌的态度激怒了。她同样很气愤,一直强调:“澄澄都哭了!澄澄因为你走都哭了!”
顾润墨身形削瘦,穿着的衣服却十分熨帖好看,他转身挥挥手,声音好听:“接着呢,难不成她还妄想嫁进顾氏,跟你整天做着的白日梦一样?既然只是一个可爱的游戏,就有gameover的一天。”
“我得罪过你吗,顾公子?”
顾润墨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却并不回头,只是很温柔很温柔地说:“你得罪过我。”
mrnknown的这一封信很简单,不如之前很长的叙事,满满的都是他的回忆,可却是阮宁忽略得最彻底的。
花园里开了几千朵玫瑰花,朵朵和你一样普通。我不会为她们着迷不是因为你很好,也并不是她们很差,其实我亲爱的女孩啊,面对任何一个女孩,长久的相处之后,我也会如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她们,可是我这样做了,却忍不住为臆想中的你难过。我如果真的爱上别人了,那么,我那么多年喜欢过的你又算什么,又该有多难过?后来又转念,我哪里是为了你的难过。你就像我衣服上的一块补丁,它与我的人生毫不相称,就如同这样沉默简疏的感情让我寝食难安,可又能怎样,我不想要这块补丁,却会因为失去这块补丁而变成彻底的穷光蛋。
润墨是我的第一个信使,他是我们共同记忆中的一颗黑色棋子,我们初相见时他就站在你我的身旁。
如果他的出现依旧让你记不得我,那么,下一颗棋子会是谁呢,让我好好想想。
每月捎你一封信,今天到时,该说晚安。
晚安,阮宁。
阮宁看完信,呼呼大睡,心想滚你大爷的可爱游戏。
应澄澄睡前问阮宁:“顾润墨都说了点什么?”
阮宁说:“他说他爸不让他早恋,让你别想他了。”
应澄澄“哦”了一声,觉得怪恶心的,忽然就不怎么喜欢那么芝兰玉树的男孩子了。
阮宁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片的阳光,在不知是清晨的十点钟还是午间的两点钟,刺得人睁不开眼。她觉得自己的周遭只是一团黑暗,可是缓缓地走向阳光,却又觉得如同望着永久的太阳,怎么都与它和那光线拥有一段不变的距离。所以,她就止住了步伐,看着那团阳光,也渐渐地,知觉清晰,听见蝉鸣。
在阳光中,背对着她的是整整四十一张小小的书桌,坐着四十一个小学生。
有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姑娘站在那里,脑袋四处乱看。她在看什么?阮宁兴致勃勃地看着。
讲台上,是高大的身影。虽然阮宁瞧着只是中等身材,可对这群孩子来说,这身影挺高大。那个高大的身影微微鼓励地点头,姑娘便掏出一个方方的本子,挺直胸脯,开始大声念起来。
阮宁费力地竖起耳朵,却听不到她念的是什么。不久之后,这全班的孩子大声哄笑起来。她身旁穿着补丁衬衫的小少年背脊僵直,似乎连每一根发丝都僵了。阮宁看着红毛衣的小姑娘,她挠了挠头,却最终垂下小小的辫。
阮宁捂着脸笑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哪里,可是,这记忆为何会这样出现。
她转身朝黑暗走去,远处,却有一束目光,灼得她十分不安。
她回头,远处只剩下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那双带着烟暖色泽的眼睛,就那样地看着她,慈悲而温和,鼻子、嘴巴、耳朵和躯干却隐藏在黑暗中,不露一点痕迹。
他是谁?
是谁呢?
开了学,没几天,就下了几次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开始还穿着的裙子都渐渐变成了裤子,妹子们的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阮静住在校内的一间寓所里,房子是独栋的,邻居也都是些校内的领导。他喊过阮宁几次到家中吃饭,阮宁虽则十三四岁上下跟她大哥开始生疏起来,但是她大哥轻易不开口命令谁,一旦违逆他的命令,阮宁便要想出个一二三四来,想不出来,就甭想糊弄过去。阮宁想不出来一二三四,事实上阮静积威甚重,阮宁在他面前根本不敢龇牙。更何况阮静煮饭极好吃,而阮宁最好吃,投她所好如果还不行,阮静一定会想多。
阮宁怕他想多。
阮宁坐在客厅有点拘束,阮静在做饭间隙,到客厅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如同她小时候一般,拍了拍她的头,又回到厨房。
阮宁有个毛病,发呆的时候,总爱把下巴塞到玻璃杯里,时间长了,下巴在茶水的雾气里,被氤氲得舒服极了。这个毛病极不卫生,被家里人说过很多回,可阮宁死活改不了。
过了会儿,有人摁门铃。
阮静从厨房探头道:“妞妞,去开门。”
阮宁点头,准备起身,想抬头,试了试,嗯……下巴吸在玻璃水杯里,拔不出来了。
她想说大哥你去开门吧,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拔了十秒钟,杯子纹丝不动,门铃却一声声,催得人心慌。
她小跑过去开门,开完门,没来得及看是谁,便转身抱着杯子继续拔。
阮宁憋得脸通红,不知名的客人却把她的身体转过,阮宁抬头,囧得说不出话,想掉眼泪。
但凡她每次发生点什么惊艳全场的蠢事,她暗恋的那个人一定在场。
对,他是电是光是sar,没错,他还是柯南。
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凶案现场。
俞迟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无奈。他知道人和人的构造太过不同,也知道女人和男人肯定不是一类生物,但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有点瘦弱的生物究竟是什么材料造的?
真让人叹为观止。单纯从医学的角度上说,这种基因也显然是不利于后代繁衍的。
俞迟面无表情地揽住阮宁的细腰,然后修长白皙的右手粗鲁地把玻璃杯拔了下来。
时间是静止的,此时此刻。
他说:“阮宁同学,好久不见。”
阮静已经从厨房里出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个年轻的孩子。
他说:“妞妞,这是你俞爷爷家的三哥,他小时候在外地读书,你没见过他。阿迟,这是阮宁,我的小妹。”
俞迟点头,淡淡道:“原来阮宁同学是阮家的姑娘,怪不得呢,这么……聪慧可人。”
聪慧可人,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阮静微笑:“原来你们已经认识。咱们本来是世交,这下也是缘分了。你们同年出生,阿迟稍大些,倒是能玩到一起。”
俞迟淡想,平时能和他玩到一起的都是即将被解剖的青蛙和小白鼠,不包括阮宁这种材质的。
吃饭时,阮宁因为俞迟在,害羞扭捏,虽然馋得牙龈酸,可还是小口小口咬,看得阮静忍俊不禁。
他抽出和俞迟说话的空隙,叮嘱妹妹:“妞妞,好好吃饭。”
阮宁稍稍掀眼皮,却见俞迟目不斜视,显然一个余光也没抛给她,就沮丧地“哦”了一声,大勺子舀了一大口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吃着吃着,那张小脸就几乎全部埋在了瓷碗中。阮静又叹了口气:“妞妞,坐直。”
阮家的家教其实是极好的,看阮静的模样就看出了。可是阮致和阮宁是一个比一个歪。小兄妹俩打小规矩就不带听的,比着淘气,哪个耳朵听的,哪个耳朵还你。阮致是个男孩子,还好说,又长得那副模样,大家看着只当洒脱不羁,可瞧着阮宁,阮静忍不住手痒,恨不得拧这孩子的脸。
阮宁坐直了,嘴角却沾了一点红色酱汁,阮静瞧着俞迟表情中不带掩饰的嫌弃,心中长叹一口气。他今天叫二人一起出来吃饭,本来是有那么点私心,但现在一瞧,俩人兴许是多长的杆子都打不到一块了。
妞妞啊妞妞,到底要懵懂到什么时候?
二人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钟,天色魇透。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阮静说“家中只剩一把伞”,俞迟说“没关系,我自己有准备”,给阮静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瞪了这少年一眼。他本是属意二人一把伞,制造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这孩子是有多瞧不上妞妞,虽说是俞家孩子,却也太狂妄了些。
阮宁不傻,自是瞧得出,在俞迟离开好一会儿后,才磨磨蹭蹭走出阮静的公寓。
她看着雨中孤冷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写过的那篇作文。那是她梦中出现过的场景。
“今天我给所有同学说的作文是《最难忘的一件小事》。五年二班阮宁。
“我最难忘的一件小事发生在小学二年级的上半学期。做这件小事的是我的同桌。我的同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男孩。”
那个男孩撑着咖啡色的雨伞,穿着白色的衬衣。腿长长的,远远地走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