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姑娘,你知道,我们的身边总会有一些毫无存在感的同学,而你的林林,更是其中的翘楚。不仅仅我,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再记得他的存在和姓名。更何况他当年提前离校,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同学录上留下只言片语。可是你一定自鸣得意,也许这样看来,他才能成为你一个人的林林,是吗,我自私的姑娘。
可是如今呢?你还这样觉得吗?
我自幼自负记忆力超群,却也不断追溯不断回忆了这么多年,才渐渐记起。他上学的第一天,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啊,曾说过一句话。我已记得不清楚,可是我聪明的姑娘,你心里一清二楚。
他是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来到这个世界太早还是……太迟来着?,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你已经开始惊慌我终于记起他了吧?你又何必惊慌,这本是面对愚蠢的人,才有的秘密。我能想起你的脸颊此刻红成什么模样,我幼时,还曾幻想着在你脸颊上弹一弹钢琴哩,我可爱的姑娘。
那么,告诉我,你暗恋着的林林,你一直暗恋着的林林——那个曾经叫林迟的少年,那个一直在我们身边默默无闻如今却大放异彩的俞氏,万事是否均安。
俞迟,万事均安否?
应澄澄与阮宁不同。她是个十分坦率的姑娘,一旦喜欢什么,便会持之以恒付出最大的努力,争取让这个“什么”变成打着前缀的“应澄澄的”“什么”,和小狗撒尿占地盘一个德性。
应澄澄恋爱史颇曲折,大学三年谈了三段。第一年,和体院大一某君亲切会晤;第二年,和体院大一学弟建立邦交;第三年,衣带渐宽终不悔,以大三学姐的身份倚老卖老,继续啃体院大一嫩草。
后来,如今体院学生会会长,应澄澄第一年的前男友老泪纵横:“女神,我们体院上辈子是不是挖了你家祖坟?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使劲薅啊,都薅成你最爱的四阿哥了!!!”
所以,当应澄澄去追顾润墨的时候,法学院及体院一众都觉得她中了邪。顾润墨对此无可无不可,对待应澄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亲切,没越界也没冷淡。澄澄邀请对方吃饭,对方倒是没去过,但是上自习,俩人常常一起。应澄澄觉得这就是个好现象。她说,现在没有拒绝,以后更没理由拒绝了呀,大家越混越熟,怎么好意思说不。
大家琢磨着,觉得澄澄说的有点意思,“女追男隔层纱”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可对比应澄澄的春风得意,寝室的另一端,阮宁同学简直“印堂发青”,整个画面背景都是黑的。
“为什么不试着努力一把?”齐蔓和阮宁床铺对脸,对她天天坐在电脑前玩“蜘蛛纸牌”的行为有点无奈,可心里终究还是怜惜小妹妹。
阮宁迷迷糊糊地在高级模式上赢了一把又一把,好久才反应过来齐蔓在说什么。她一边点发牌,一边开口:“啊?试过了。不能再试了。”
“为什么不能了?”齐蔓有些疑惑,“没有谁第一次一定成功,也没用谁第二次一定失败。”
阮宁却扯偏了话题:“高考那年,第一天考完的晚上,我受凉发烧了
,一直呕吐,妈妈送我去医院,医生说要观察一晚,实在不行,第二天的考试大概不能参加了。凌晨四点,护士给我量体温,依旧39度。医生听说我学习不错,也很惋惜。我趁着妈妈给我端早饭,拔下针头就往外跑。那天我一直在跑,一直在柏油路上,在清晨没有一个人的路上跑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可是被逼得还是只能坚持下来。”
“烧成这样,你还是去参加高考了?”齐蔓诧异,“可是这跟你告白有什么关系?”
“嗯。”阮宁对着屏幕,忽然笑了,“因为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啊。错过了就再也不能了。我也不曾变过,七年前是我,七年后还是我。我不知道太了解之后,爱会不会变成不爱,但是太了解之后,不爱一定不会变成爱。”
齐蔓说:“不懂。”
阮宁说:“我刚悟出来的,你咂摸咂摸。”
阮宁查过之前两封信的投递地址,结果发现都是本校。她虽然觉得奇怪,可并无寄件人姓名,因此只能先搁置。
过端午节的时候,小同学没有回家。她去图书馆看了几天书,才发现,放假时候,认真学习的人也没有变少。阮宁一向不修边幅——当然她也没那个能力修边幅,穿着t恤短裤就去看书了。坐她对面的是一对小情侣,一开始倒还算安静,可不一会儿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阮宁耳朵灵,不想听都听到了。
“你说她长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是吗?我看着还算秀气。”
“这样的还算秀气?那母猪你看着也是美女。”
“喂喂,说话过分了点,别让人家听见。”
“听见怎么了,穿着睡衣出门还不让人说了。”
阮宁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忍不住了,抬起头,对面的两个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阮宁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口气顶在喉咙,忍不住了,回嘴道:“我长得难看我知道,你们自己长得什么样自己清楚吗?”
两人愣了愣,阮宁抱着书,推开座椅,默默地站起身,可是椅子腿跟大理石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大家都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对面二人嗤笑,仿佛在笑阮宁的愚笨,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把椅子往回推了推,躬身时不经意抬眼,不远处就是医学院一众人。他们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阮宁看到了俞迟,也看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华容。
她有些呆呆地瞧着华容,一动不动。小同学觉得这真是个好看的姑娘。笑与不笑都好看。
忽而,有些只有她才感知到的自卑和悲伤涌入胸口,好像心脏的外皮内包了一片沉甸漆黑的海,海水一望无际,软弱的自己挣扎却难以拔起。也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奋力把自己甩在身后,而她这次拔了针头,却再也跑不到考场。
阮宁舌尖有口气要叹,可是又试探着咽了回去,她把目光转向俞迟,用这辈子似乎再也看不到他的悲观去看,把那一眼扔进心中漆黑的海岸,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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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宿管阿姨正巧搞了突然袭击,去各个宿舍清查违禁电器使用情况,在208寝室搜出了一个电磁炉。以前说了好话写个检讨大致就能过关,可这次宿管阿姨油盐不进,说是一定要把她们扔到教务处进行深度教育,触及灵魂深处的教育。
阮宁实在搞不懂,去教务处怎么就能触及灵魂深处了。对她而言,饿着肚子才能直达灵魂深处,不光灵魂深处,连每一寸神经都能老实下来。
教务处处长是个老爷子,以前教古代史的,给众人一通批斗,从考证杨修不守规则而被曹操干掉,到批讲为什么历代挂掉的名臣不管忠与奸都必然有一个共通的特色:不守规则。
末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一句:“你们也是些不守规则的小孩。”
大家都听傻了,哎哟我去,敢情不听话的都得死啊。
这教务处长太吓人。
最后,用热水器的销毁,用电吹风的上交,用电饭煲的写检查,用电磁炉的情节严重,请家长。
阮宁抱着电磁炉,多少有些凄凉。
请家长这种事,她从小学五年级就没干过了。
教务处长说办公室电话你随便用,给你三分钟时间。
阮宁纠结了一分钟,又磨蹭了一分钟拨电话号码。
“妈妈,你在做什么呢?”
“妞妞啊。这两天忙死了,也没顾上你。你弟弟有些发烧,我和你叔叔背着他打了两天针。”
“弟弟好点了吗?”
“好些了,这会儿刚睡着。”阮妈妈声音很小,生怕把臂弯中的小小娇儿吵醒。
“嗯,好了就行。妈妈,我先挂啦,晚些再给你打。”
教务处长吐了口茶梗,说:“三分钟到了。”
阮宁赔了笑脸:“老师,我弟弟病了,妈妈来不了,您看,要不我也写检查,我当众销毁这个万恶的电磁炉,以后保证不用了。”
教务处长觉得阮宁是在找理由:“你爸爸呢?”
阮宁沉默了会儿,勉强笑着说:“我爸爸……他赶不过来。”
教务处长将信将疑,“你把电话拨通,我跟你爸爸说。”
阮宁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有点着急:“您问他什么呢?”
老爷子特意诈她:“看你是不是骗我的。”
阮宁把拎着的电磁炉放下,有些悲伤也有些丧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那我骗您什么了呢,对,我是骗您了,我爸爸没有电话,他……死啦。”
她说“他死啦”的时候,又酸又涩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真是活得越大越没起色。
教务处长正要说点什么,办公室外传来轻而稳的叩门声。
“哪位?”
“阮宁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