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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别人接过去以后,他要看看自己的手,如果上面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果酱,他就会舔掉。

此外,彼德萝娜带了一瓶樱桃洒,快乐女人带了糖果。

于是,姥姥,最喜欢的娱乐——宴会——开始了。

秋雨绵绵,秋风呜呜,树枝摇曳,外面又冷又湿,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大家紧挨着坐着,气氛和谐。

姥姥特别高兴,一个接一个地讲童话故事。一个比一个好听。

她坐在炕炉沿上,俯身面对被类照亮的人们的脸。她高兴的时候总会坐上去,还会说:

“好啦,我要开讲了,不过得坐在高处!”

我坐在她身边,脚下是

“好事情”。

姥姥讲了一个勇士伊凡和隐士米郎那的故事,帮事十分美妙:

从前有一个凶恶的督军高尔康,

心狠手黑赛蛇蝎;

满脑子都是坏主意,

欺弱压残谬真理。

他最恨谁?

最恨隐士米朗那。

米朗那捍怀真理,

扶弱助残好心肠。

督军代来勇士伊凡;

“伊凡啊,去杀掉那个老家伙。”

“骄傲的隐士米朗那!”

“砍他的头,”

“割他的顺。”

“拿肉来喂狗我才解气!”

伊凡得令动了身,

一路上苦苦寻思很沉重:

“事不得已去杀人,”

“上帝定我命如此!”

快刀利刃身上藏,

伊凡来到老人前。

鞠躬行冖,忙问安:

“老人家身体好吗?”

“上帝可佑您安全?”

未卜先知的老人笑一笑,轻启双唇开了言:

“算了吧,小伊凡,”

“笑里藏刀又何必!”

“上帝无所不知,”

“善恶均在他手里!”

“你来的目的我心里有底!”

伊凡一听脸通红,

违搞主人又怎敢,

只好抽鞘出刀握手里,

“米朗那,原想这刀不与你见面,”

“背事结果你。”

“现在褥告吧,”

“最后赂上帝行个冖。”

“为你为我为全人类,”

“我不得不杀掉你!”

米朗那跪地用双膝,

对着小橡树行了个礼。

小橡树摇头像在笑。

老人开口道:

“伊凡,伊凡,你别急!”

“为全人类祈祷可是大事情!”

“等不及你就杀了我,”

“完不成任务主人会怪你!”

伊凡听罢脸通红,

夸夸海口气如牛:

“说到做到没折扣,”

“祷告百年也要等。”

米朗那祷告到傍晚,

傍晚转而到黎明,

从春到夏,夏到秋,

年处处一年没有头儿。

小橡树长成大橡树,

橡树籽儿也长成了橡树林,

米朗那的祈祷还在进行。

直到今天他还在祈祷,

哭泣着诉说人间事,

请上帝给人们以帮助,

求圣母施人们以愉快的心情。

勇士伊凡立身旁,

宝刀成泥碾成尘。

盔甲衣衫都成了灰,

赤身裸体立在原野中。

夏天烈日晒,

冬天以风吹,

蚊虫吸血吸不尽,

有狼虫,咬不动,

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能动,也不能说,

上帝给他的惩很可怕。

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

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米朗那还在祈祷,

泪水流成江河海,

奔向上帝不回头。

姥姥开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事情”

好像有一点心神不安。

一会儿摘下眼镜,一会儿又戴上,两只手来回乱动,不停地点头,摸脸,擦额头,像是有满头大汗似的。

如果听众中有谁乱动而打扰了姥姥讲故事,他就会竖起一根指头:

“嗤……”

示意人家注意儿。

姥姥讲完了,他恻地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走着,激动地做着手势:

“太棒了,记下来,应该记下来,好极了……”

他在哭!泪水顺着两颊往下流。

他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奔走,磕磕绊绊的,很可笑,也很可怜。

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姥姥说:

“可以,您写吧,我还有好多类似的故事呢……”

“就要这个,地道的俄罗斯味道!”

#奇#他站在了厨房中间,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大讲特讲了起来,其中有一句地反复地说:

#书#

“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是的,是的!”

#网#突然,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大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轰地一声笑了,姥姥叹息着。

彼德萝芙娜问:

“他生气了?”

“没有。他说是这样。”

彼德大伯回答,他又说:

“这些先生们啊,喜怒无常……”

“恐怕是单身汉的怪脾气吧!”

瓦列依说。大家都笑了。

我觉得

“好事情”很让人吃惊,还有点可怜。

第二天午后他才回来,样子很狼狈,很谦卑地说:

“非常抱歉,昨天没生我的气吧?”

“什么气?”姥姥很诧异。

“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乱插嘴……”

姥姥好像有点怕他似的,躲着他的目光。

他又凑近了说:

“我没有亲人,很孤独,跟谁都想谈谈……”

“那您为什么不结婚?”

“唉!”他叹了口气,走了。

姥姥闻了闻鼻烟,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小心点,别老跟着他,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可是我偏偏觉得他有吸引力。

他说

“很孤独”的时候的表情深深地打动了我,那是一种我能理解的触动心灵的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又找他去了。

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一切都毫无秩序地乱摆着。

我发现他坐在花园的坑里,以头枕手,靠在那段烧黑了的木头上。

他眼望前方,出神地凝视着天边,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地说:

“找我?”

“不”

“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他擦了擦眼镜,说:

“过来吧。”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

“好,坐着,别说话好吗?你脾气怎么样?拗不拗?”

“拗。”

“好事情。”

沉默。

秋天的傍晚,五彩缤纷的草木瑟瑟地在凉风中抖动;明净的天空中,有寒鸦驰过。

寂静充斥了整个空间,郁郁的心中也无声地凉了下来,人也变得有气无力。

只剩下思想在飘荡。

飘荡的思绪裹着忧伤的衣裳,在无垠的天际行走,翻山越岭,越海跨江……我倚着他温暖的身子,透过苹果树的黑树枝仰望泛着红光的天空,注视着在空中飞翔的朱顶雀。

我看见几只金翅雀撕碎了干枯的牛蒡花的果实,在里面找花籽吃,看见蓝色的去彩下,老鸦正姗姗地向坟地里的巢飞去……多么美好的自然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问:

“美吗?冷吗?湿吗?

啊,多么好啊!”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他说:

“走吧……”

走到花园的门边儿上,他又说:

“你姥姥太好了!”

他闭上眼睛,陶然地念道:

上帝给他的惩罚很可怕,他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啊,你得记住这些话,记住!”

他拉信我,问:

“会写字吗?”

“不会。”

“要赶紧学,把你姥姥说的记下来,很有用的……”

我们成了朋友。

从那天起,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了。

我坐在他的破箱子上,不受阴拦地看他熔铅、烧铜,他手里不停地变换着工脸:木锉、锉刀、纱布和细线似的锯……他往杯子里倒各种各样的液体,看着它们冒烟。

满屋子弥漫他人的气味儿,他咬着嘴唇不时地朝着书本,不时地唱上那么一句:

沙良的玫瑰哟……

“你在干什么?”

“做一件东西。”

“什么?”

“啊,不好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姥爷说,你是在做假钱……”

“你姥爷?他胡说。怎么会呢……”

“那,你用什么买面包””

“买面包?啊,那要用钱!”

“还有,买牛肉也要!”

他轻轻地笑了,揪住我的耳朵:

“你把我给问住了!”

“咱们还是不出声吧……”

有的时候,他不再工作。我们户并户地遥望窗外,看秋雨在房顶上、草地上、苹果树枝上漫漫地飘洒。

除非特别必要,他不说话。如果想让我注意一下什么,他常常只是推我一下,向我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