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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局中局

【第八十四章-局中局】究竟谁有鬼(胆小白天看)

听到“红莲盏”三个字,在场众人都有些讶然。一来意外邱子风竟然知道这个,二来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丫鬟家丁都已退了下去,院中只有六个人。

陆追问:“二少爷在何处见过红莲盏?”

邱子风答得爽快:“我家。”

陆追又问:“何时?”

邱子风道:“约莫一年前。”

当时酷夏炎热,他想起家中曾有过一块寒冰玉石,便打发下人寻来放在屋中降暑,谁知到藏宝库中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才模糊记起,或许是母亲在去年吃斋的时候,带着去了后院佛堂里。

“我就是在那里找到了红莲盏。”邱子风道,“藏在佛像腹中。”

“这般隐蔽的地方,二少爷为何会找到?”陆追疑惑。

邱子风道:“正午时分阳光刺眼,照着佛像金身,身后墙上却有一点红影。”

于是他便从一处不起眼的小孔中,窥得了一盏红莲灯。

凤鸣山庄既是江湖门派,邱子风自然也听过红莲盏一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不知是吉是凶的宝物,竟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当时我心里诧异,不知究竟是谁所藏,便没有碰它。”邱子风继续道,“将佛堂恢复原样后,就离开了后院。只是等三日后再去找,佛像腹中却已空空如也,红莲盏也不知所踪。”

陆追问:“老夫人知情吗?”

“我没问过。”邱子风摇头,“东西无论是谁藏的,看架势都不会希望被我知道,我既然对红莲盏没兴趣,又为何要巴巴四处跑去问,徒增麻烦罢了。”

“那二少爷觉得,有可能是谁藏的?”陆追换了个方式问。

邱子风一笑:“诸位还没答应与我做生意,就这么连珠炮似的套话,不好吧?”

陆追道:“怎么个‘做生意’法?”

“我能帮诸位分析局势,猜那红莲盏究竟是谁藏的。”邱子风道,“诸位也要答应,助我得到这凤鸣山庄。”

“得到凤鸣山庄?”陆追叹气,“那看来二少爷还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否则按照现状,邱老夫人年事已高,邱子辰半人半鬼,邱子熙又年少稚嫩,这山庄即便不争,将来也该归面前这位邱家二少爷才是。

邱子风道:“我方才就说了,自打大哥生病后,这宅子里所有人都怀疑我,娘亲也不例外。单凭我一人之力,的确无法解决所有麻烦。”

“也罢。”陆追道,“我答应你。”

邱子风抚掌:“果真是爽快人,那便这么说定了,诸位这边请。”

“我再去看看大少爷。”叶瑾道。

陆追扫了眼阿六。

“我陪着谷主!”阿六这回倒是很机灵,拉着岳大刀一道小跑,跟在叶瑾身后去了水牢。

“谷主看起来颇为自责。”邱子风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可要我去劝两句?”

“现在就不用了。”陆追摇头,“谷主替人看诊的时候,心烦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说话,晚上回去再说吧。”

邱子风答应一句,也没再多言。

一行人去了书房,一聊便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黑透下人进来点灯,方才惊觉已过了晚饭时辰。

“真是怠慢两位了。”邱子风站起来,“竟会说得忘了时间。”

“无妨。”陆追道,“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邱子风与他对视:“我这回可当真是知无不言,陆公子既听了凤鸣山庄这么多家丑,可务必要帮我才是。”

陆追笑笑:“要一同去看看老夫人吗?”

邱子风点头,三人一道去了主院,屋内的灯火已被熄灭,四周安安静静的,听下人说叶瑾半个时辰前刚来过一次,换了新的药就又走了。

“叶谷主说老夫人明早就会醒。”下人道,“二少爷不必忧心。”

“那让娘亲好好歇着吧。”邱子风回身道,“我送二位回住处。”

山庄里出了事,气氛更比先前压抑许多,一路上灯笼都不见几个,眼前黑漆漆一片,仿佛前头就是巨大的空洞,能将人吸进去。

叶瑾单手撑着腮帮子,正在院中出神。

“谷主。”陆追推门。

“怎么这么久。”叶瑾松了口气,“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出门去寻了。”

“事情有些复杂。”陆追坐在他对面,自己倒了一盏凉茶想喝,却被抬手打落。

“你可当真没把自己当病人。”叶瑾头疼,让阿六去屋内泡了一壶香甜的热枣茶出来,顺便补血。

“那邱子风可信吗?”叶瑾将茶杯递给他。

“说不好。”陆追想了想,“他的确很是诚恳,不过是真的还是装的,此时可没法判断。”

叶瑾道:“说说看,一下午都在聊什么?”

“若真如他所言,那这山庄里没有任何两个人,是能彼此完全信任的。”陆无名道。

叶瑾纳闷:“勾心斗角已经到了这份上?”

“邱老夫人,邱子辰,邱子风,邱子熙。”陆追道,“看似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却已经勾心斗角多年,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叶瑾依旧不解,三兄弟争家产倒也罢了,邱老夫人为何也会身陷其中?

“原先并不是这样的,可在邱老庄主刚去世那年,这山庄内来了个老头,神神叨叨说是会算命,一住就是大半年。”陆追道,“当时邱子风在外地镖局,回来之后那老头已经走了,邱老夫人也变了。”

叶瑾追问:“变成了什么样?”

“面容未改,神情也未改,甚至说话做事的方式,似乎都与先前一样。”陆追道,“可邱子风却很坚持,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藏内心的改变,他推测邱老夫人应当是被那老头引入了邪|教。”

叶瑾身上汗毛倒起:“邪|教?”

陆追道:“是。”

叶瑾道:“要死了。”他是神医,自然不怕毒不怕蛊,却真怕这专洗人脑的邪|教,任凭你是七尺壮汉还是惊世才子,一旦步入此道,那便是神仙难救的狂魔疯癫,将自残视为献祭,将杀人视为救赎,可悲而又可怖。

“这只是他的猜测罢了,这么多年并无证据。”陆追道,“况且我们先前也没觉得哪里异样。”

“其余两位公子呢?”叶瑾又问,“可有觉察出什么?”

陆追道:“他们兄弟三人关系一直就不好,所以邱子风也说不准。”

叶瑾皱眉陷入沉思。

“谷主怎么想?”陆追问。

“今晚我去暗中盯着那主院。”叶瑾道,“看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陆追立刻道:“我也去。”

叶瑾坚决道:“遵医嘱。”三更半夜瞎跑什么跑。

陆追:“……”

陆无名也不答应,甚至叫来大孙子,将人强行扛回了卧房。

陆追扯住他的脸颊:“反天了你!”

“爹,爹。”阿六倒吸冷气,“别急,我偷偷带你去啊。”

陆追松手:“嗯?”

“等叶谷主和爷爷走远了,我们抄近路。”阿六压低声音,自觉十分足智多谋。

陆追满意道:“好。”

阿六嘿嘿笑,又趴在门上听了一阵,直到确定院中已无旁人,方才取过大氅裹住陆追,与岳大刀三人偷偷溜了过去。

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半轮残月,将整座院落照得凄凄惨惨,分外冷清。门口挂着红灯笼,原本是为了驱邪,此时看上去却反而更瘆得慌,像是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阿六从身后抱住岳大刀,让她蜷在自己怀中,一来不冷,二来不怕。

陆追觉得自己或许要对他刮目相看。

这种一日千里的速度,很可以啊。

空气是湿冷的,白雾笼在身上,黏黏糊糊挥之不去,不多时就全身冰冷。

阿六将手臂伸长了些,想将他爹也揽过来,却被一把拍开。

陆追命令:“蹲好!”

阿六低低答应一声,将岳大刀抱得更紧。

四周又重新暗了下来,抬头方才发现原是乌云遮住了弯月,连星辰也一并隐去。门前红灯笼左右晃动,似是连这半分光亮也要被风掠去。回廊里守夜的家丁打了个呵欠,盘算还要多久才能轮下一班岗,这见鬼的天气,待在外头可当真不舒服。

屋内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家丁以为是丫鬟,也没在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

越近。

趿拉着绣鞋,走得挺慢,像是花了许久,方才挪到门边。

门栓被取下,院外暗处守着的人都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于是不约而同凝住心神,齐齐握住了武器。

“吱呀呀”一声,屋门被缓缓推开,那僵硬站立在门口的,正是邱老夫人。只穿了单薄里衣,面上缠着纱布,连眼睛也被遮住了大半。

“老,老夫人。”家丁心里骇然,嘴上试探着叫,脚下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邱老夫人缓缓扭头。

家丁瞳孔骤然放大,他总算看清了对面那双眼睛,是赤红的,如同野兽,又是空洞的,像是僵尸。

极度的恐怖剥夺了他的声音,只能惊恐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是凭借本能转身狂奔,想要离开这院落。

邱老夫人纵身一跃扑了上去,嘴角渗出鲜血,不像是人,而是十成十捕猎的兽类。

在被扑倒在地的时候,家丁终于尖着嗓子叫出声,锐利划破宁静的夜,惊醒了山庄内每一个人。

陆追道:“别怕。”

……

家丁嘴唇哆嗦,脸色苍白看了他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扑住自己的人是陆追。

再看邱老夫人,已经被陆无名控制住,正在不断挣扎。不过略微出人意料的是,邱子风居然也在。

叶瑾侧掌为刀,暂时将邱老夫人打晕了过去。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岳大刀惊魂未定,她看得清楚,方才邱老夫人扑那家丁时一直张着嘴,是准备撕咬的动作。

邱子风道:“中邪了。”

与此同时,回廊后却传来另一个声音:“被人利用了。”

在场所有人齐齐看过去。

出来的人是邱子熙,凤鸣山庄的三少爷,依旧穿着白日里的衣裳,应当是压根就没回去休息。

“被人利用?”邱子风眼神转凉,“说清楚,谁被谁利用?”

邱子熙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娘亲,被你利用。”

山中又刮起一道狂风,吹得四处都是沙与尘。

裘鹏咳嗽两声,嗓子像是被人割了无数刀,是哑药还未完全消退:“你为何要救我?”

“我救你?”萧澜摇头,“莫非你还想活不成?”

裘鹏呵呵道:“我自然不想活,若非你多事,我现在该已经死了。”

万分珍惜的容貌已毁于一旦,体内遍布蛊虫,皮肤干涸如河边烈日下的泥土,翻卷着,撕裂着,为何还要活?

死了才是解脱。

萧澜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火化了你,让你走得干净体面些,不必躺在乱葬岗中,被野兽将这张脸撕扯得四分五裂。”

裘鹏道:“你想问什么?问为何要灭萧家满门,我已经说过了,无冤无仇,只因为那封信,只因为红莲盏。”

“洄霜城内李府的机关暗道,为了杀一个姓陆的人。”萧澜道,“那是谁?”

裘鹏怔了怔,许久后却咯咯笑出来,哪怕嗓子裂出了血,也依旧笑着。

萧澜在旁冷冷看着他:“笑够了吗?”

“原来你竟是想问这个。”裘鹏哀道,“为了陆明玉吧,他真是运气好,能得你这般知冷知热的好情郎。”

萧澜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杀陆明玉做什么,我先前又不认得他,他也没生得如沈千凌那般惊世绝艳,能让我嫉妒。”裘鹏咳嗽两声,道,“罢了,看你痴心一片,我说了也成,那暗道,那暗道……”

萧澜一语不发盯着他。

裘鹏却又道:“你过来,我在耳边同你说。”

萧澜眼底结了冰霜。

裘鹏贪婪盯了他俊朗的脸半晌,方才妥协道:“我要杀陆无名,我知道他没死,我也知道他会来洄霜城。”

萧澜道:“为何要杀陆前辈?”

裘鹏撑着最后一口气:“也是那书信里说的,让我杀了陆无名,便给我这世间最精壮的男人,和挥霍不尽的财富。”

书信,所以也是食金兽?萧澜上下打量他:“你与黑蜘蛛之间早有勾结,是不是?”

裘鹏道:“果真瞒不过你,也是那书信说的,说这人可以用。”

萧澜道:“姑姑为何不杀你?”

“她也怀疑鬼蜘蛛。”裘鹏道,“等着我供认更多事呢,可我没说,咬着牙也没说。”本想借机逃走的,只可惜却被黑蜘蛛发现,生生毁了容貌,灌了哑药,还断了筋脉,绝了所有活路。

“我可没骗你。”裘鹏自觉气数将尽,费力继续道,“我什么都说了,你,你可要将我烧干净些。”

萧澜转身往外走。

裘鹏急道:“你不亲手杀了我吗?”

萧澜只当没听见。

山洞外守着的是几名朝暮崖弟子,这一路一直跟着萧澜,听他差遣。

萧澜道:“处理干净。”

“是。”朝暮崖弟子点头。

萧澜翻身上马,一路去追冥月墓。

黑衣被风翻卷扬起,远看如同一只巨大的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