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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块小甜糕

两个人之间又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像是消失了,还是谢游先开口,“我……送你上去?”

余年没有拒绝,弯着眉眼点头道,“嗯,那就麻烦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余年发现,谢游确实比他高了不少。路灯不算明亮,他拄着拐杖走路慢,谢游也没有一丝不耐,配合着他的速度往前走。

余年找了话题聊天,谢游话虽少,但不会让人觉得敷衍。两个人走在小区茂盛的林荫下,气氛倒不显尴尬。

一路被谢游送到家门口,余年拿出钥匙,笑着偏头看向谢游,“我到了。”

谢游礼貌地站在一步远的位置,“好,我回去了。”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余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谢游你等我一下!”

开了门,余年换上拖鞋,嫌拐杖麻烦,干脆放到墙边,单脚往里面跳着走。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方形的铁皮盒子,他回到门口,递给谢游,“给你,”想了想,余年又补充,“就算是这次你送我回来的谢礼吧,而且幸好你扶了我一把,要不然再摔上一次,就真的很惨了。”

谢游接到手里,过道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从他头顶上方落下来,为挺直的鼻梁添了几分淡色的y影,低哑的声线裹着雪松的清冽气味,“是什么?”

余年弯起眼睛,“我做的糖,和上次的形状不一样,做好之后一直想送你,今天总算是有机会了。”

铁皮盒的凉意被指尖的温度所取代,谢游眸色很深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内的余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谢谢,我很喜欢。”

第二天上午,余年起床后就把拐杖扔到了一边——他忽然发现,单脚跳还挺方便的。

正准备煎荷包蛋当早饭,手机响了起来,余年歪着脖子夹好手机听电话,“孟哥早啊!”一边说着,一边打了j蛋进锅里。

孟远在电话里提醒,“今天该去医院复查了,你八成忘得干净。”

“啊,对!”余年拿锅铲的手慢了两秒,这才想起来,“孟哥你要是不提醒,我真的就忙忘了。”

拒绝了孟远过来接送的提议,余年扣了顶黑色鸭舌帽,又戴上口罩,慢慢悠悠地往外走。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收费很高,医护人员比病人还多,私密性也好。拍完片子,余年在走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继续看郁青发过来的剧本找灵感。

看着看着,不远处,两个护士聊天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欸,你确定,1103病房的真的是许萱的妹妹?许萱现在挺火的啊。”

“当然确定了,她现在就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呢,不信你等她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本人。倒是她们两姐妹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许芙想和许萱多说两句,但许萱冷淡,连应付都懒得。”

“是关系不好吗?可你刚刚不是说许芙的医药费一直是许萱在交吗?我还以为她对她妹妹挺好的。”

“谁知道呢,许萱之前一口气把接下来大半年的各项费用全交了,出手很大方,明星果然很挣钱啊!不过许芙这病……明明早就该做手术了,也不是没钱,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一直拖着。医生劝了好几次了,今天约许萱谈,八成又是因为这个事……”

这时,检查结果被送过来了,余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进了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拿着片子看完,点头道,“恢复得很不错,果然是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

余年把心思收回来,仔细询问,“如果恢复得很好的话,过几天我能跳舞吗?”他补充,“就五分钟左右。”

主治医生扶了扶眼镜,斟酌道,“你的恢复情况确实不错,但我还是建议要减少剧烈运动。如果实在要跳,可以拿绷带将关节裹紧,减少关节错位的可能性。跳完之后,一定好好休息,再来复查一次。当然,稳妥起见,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余年点头,又问了些注意事项后,礼貌地告辞了。不过出了办公室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

许萱跟许芙的主治医生聊完,刚开门出来,手机就响了。

她有些不耐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人名,左右望了望,最后往楼梯间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大致能听清说话的内容。

“阿奕?对,我在医院呢……嗯,是啊,小芙她又发脾气不肯吃药,非要我过来哄着……”许萱声音带着些愁虑,电话的另一端应该是在安慰她,她“嗯”了两声,温柔道,“好我不朝她发脾气,我也舍不得,爸妈走了,我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钱够花,真的不用再给我了,我交了大半年的费用,都还剩下不少……阿奕,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许萱走了两步,手机又响起来。不过这次她的语气要冷淡很多。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来医院了吗?你又担心什么?……我都说了,余年那边我已经解决好了,他亲口说了不会再追究……呵,余年就是典型的好人家里精心养出来的,就凭我有个妹妹还躺在病房里,靠我养着续命,他就不会下狠手整我。”

“……是这么好接近的?说得简单,我又不是没试过!早先我编了个许芙喜欢他,想要他签名的理由,他是签了,但完了还是只跟夏明希玩儿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不过这次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能好好利用利用……”

从医院回到家,余年拿着小铲子帮阳台花盆里的植物松了松土。接着,给郁青发了条信息,没一会儿,郁青电话就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

余年放下铲子站直,忍不住笑,“你怎么确定是出事了?”

郁青应该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周围少了杂音,“你这性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才突然找我,说吧,是怎么了?”

听余年条清缕析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郁青没发火,只是嗓音冷得很,“我去帮你问问清楚,等着。”

“好。”

郁青有自己的圈子,人脉消息都齐全,没到一个小时,郁青的电话就回了过来,“你先说说你的猜测。”

余年垂着眼睫,手里的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一道道横杠,他说道,“许芙生病一直住院是真的,但相比起让许芙恢复健康,许萱更希望她一直病着,对吗?”

“你的猜测应该没错。”郁青难得没有一点就爆,语速不快不慢,“跟她同校毕业的人说,许萱大学的时候,周围的人几乎都知道她有个重病在床的妹妹,旁的人觉得她可怜,也就不跟她争奖学金助学金的名额。

等毕业签了公司,几个女孩儿争出道的机会,她去求人,理由就是自己有个重病在床需要花很多钱的妹妹。

出道了,一次不是偶然的偶然,遇上了一个富二代,对方感慨她年纪不大,就要挣钱为妹妹治病,连着给了不少钱不少好处。但她眼界挺高,应该没准备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就只是吊着。

所以啊,她当然不想她妹妹的病好,要是好了,她哪儿找这么好用的理由?”

郁青说完,“有什么感想?要不要说来听听?”

余年仔细回想和许萱见面时的情景,反省,“确实是我识人不清。”

“这倒不怪你识人不清,圈子里这些妖魔鬼怪披着几层画皮,脱了一层还有一层,哪儿能次次都看得准。就是你姐我才开始的时候,也同情心泛滥,自愿跳了好几次坑。”

郁青感叹,“你外公外婆从小教导你,我以前还听你外公感叹,说你不止心胸豁然,脑子也灵光。依我来看,这一次你的处理方法确实挺不错。”

听余年没应,郁青哼笑,“我还不了解你?许萱在背后用手段整你,要是你真的直接怼回去了,她转个身就能开发布会哭惨,在人前哭诉自己挣钱为妹妹治病是有不容易,说自己不过一时邪念上脑,让你扭伤了脚,你却气量狭小,不顾她有个重病的妹妹,一害就害死两个人。我就不信,你当时决定不追究,没有这一层顾虑在。”

余年承认,“我当时确实也有这层顾虑在。而且,大家总是同情弱者更多。”

郁青“嗯”了一声,“那你准备怎么办?”

“外公教我做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但我也不吃闷亏,”余年笑容带着点儿狡黠,“她会哭惨,我也会啊。”

依旧是上次那个咖啡厅的包厢。

这一次是余年先到,包厢门从外面被打开,穿着黑色短裙的许萱走进来,笑道,“抱歉,你等了一会儿了吧?”

“没多久。”余年等对方坐下了,声音温和,“你妹妹身体还好吗?”

许萱微微低头,神情变得黯然,又勉强笑道,“还是老样子,医生开了几种进口药,说效果可能会好点儿,就是花销又大了。小芙懂事,说不用吃那么好的药,”她摇摇头,语气惆怅,“她懂事,可我怎么舍得啊。”

“那钱还够吗?”

“完全不够,我拜托我经纪人,看能不能多接点儿通告,不然别说吃药,住院费都快要交不起了。”她抽了根女士烟出来,又放回去,忐忑道,“余年,你……真的不怪我了吧?”

余年晃了晃杯子里的热牛奶,“你是指在台上洒水,导致我摔伤的事情吗?”

听余年这么说,许萱吸了口气,苦笑道,“我当时鬼迷了心窍,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的,是我太想要第一名要那笔钱了。”她双手抓着包,语气较以前亲近了些,“你能不追究,还鼓励我,我真的很感激。”

余年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许萱辨别着余年的神情,又试探着笑道,“《天籁》快录完了,等你以后出了专辑,我可以再找你在专辑上签名吗?拿回去我妹妹肯定会特别高兴。”

余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看了看时间,“我得回去了。”

许萱站起身,关切道,“要不我送送你?”

余年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

回到家,孟远和施柔已经等在客厅了。

孟远见余年回来,表情没什么特别的,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样?”

余年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了录下来的音频文件。

听完录音,孟远讽笑,“费尽心思辛辛苦苦赚钱为妹妹治病这个角色,她自己都要信了吧?”

说完,他又看向余年,劝道,“年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圈子、这世上,坏的、伪善的,都多得很。你才二十一岁呢,还小,这次就当是上了一堂课,涨见识了。”

施柔替余年说话,“也不怪年年,这个许萱太能演了。”

孟远瞪眼,“行行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恶毒。”

余年笑着接话,“现在,大概我也要加入恶毒的行列了。”

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拖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七点半,一个知名狗仔的大v号就发了一个预告,说半小时之后,将会爆一个猛料。

蹲守微博的吃瓜群众纷纷冒头,都在猜到底是什么事,猛料还没爆出来,猜来猜去的评论就先上了五位数。

八点准时,大v说到做到,直接甩了一段录音出来,只配了六个字,“众位仔细品品。”

“——卧槽,这什么音频这么长?听了个开头,好像是个女的在打电话?有没有课代表来总结一下!”

“——前半段是主角在和一个叫‘阿奕’的人打电话,要点如下:自己叫‘小芙’的妹妹不肯吃药脾气不好,自己委屈,但爸妈走了只剩个妹妹,委屈也会忍着。‘阿奕’给的钱够花,交了大半年的费用还有剩。

重头戏在后半段,换了个人通电话,主角说因为自己有个生病躺床的妹妹,余年不会追究。主角曾经编理由接近余年,但余年只跟夏明希玩儿。主角不甘心,准备利用这次机会再试试。”

“——跪谢课代表!呀呀呀预感是个大瓜!余年和夏明希?这段时间热搜都要被他们承包了吧?来,摆好汽水准备吃瓜了!”

“——我就想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她是干了什么事,余年不追究了?”

“——我有了一个不太美妙的猜测……余年之前彩排摔了一跤,踩伤脚跳了全场,不是还上了一波热搜的吗?当时是因为什么摔倒的来着?”

眼看着热度飞快地就起来了,大v紧跟着发了第二条微博,“刚刚那段录音呢,是花大价钱从一个护士姐姐手里买来的猛料,点名了,打电话的人是许萱。”

涉及到话题度正高的余年、夏明希和许萱,以及一个迅速就被扒出来了的富二代赵奕,很快,这事情的关注度猛然拔高。

评论区纷纷开脑d,故事一个比一个悬疑。

倒是这个大v半点不着急,吊足了胃口。隔了大半个小时,才把第三条微博发了出来,“各位再仔细品品[录音][录音]”

“——课代表在这里!整合要点如下:许萱卖惨,说妹妹重病住院花销大,无底d一样,自己很努力赚钱。余年在舞台上摔伤,是许萱买通工作人员往台上洒水,目的是为了拿到第一名的五十万奖金给妹妹治病。这事情被余年发现,许萱希望余年原谅。余年表示不追究。许萱预约了下一次给妹妹的签名。完毕!”

“——我他么要爆粗口了!年年摔伤不是意外,是人为?!许萱想拿第一,嫌余年挡了她的路,所以就往舞台上洒水?完了又拿妹妹卖惨,*得余年没狠下心追究?还想靠着这次,再接近年年?”

“——许萱在一个综艺节目上,确实提过自己重病的妹妹,说感情非常好来着……”

“——这大瓜,精彩了!不过这三段音频,许小姐的话前中后对不上啊!这到底能不能交上住院费?”

“——余年才是真的惨吧?脚伤了,被心机卖惨女用道德胁迫,对方还想顺杆爬,继续接近他。很想采访采访余年的心理y影面积!”

另一边,郁青一个电话打过来,大笑,“年年,你怎么之前没说你和那女人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录了音的?”

余年不太好意思,“嗯,当时想着,以防万一。”

郁青心情好得很,“我们年年长大了,都知道录音保存证据了,这次干的真是漂亮!”

余年解释,“我当时很犹豫,但想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开了录音。”

郁青:“这三段录音一出来,故事简直不能再完整了。不过我之前联系许萱傍上的那个赵奕,想让他说两句,结果那边回话说,已经有人跟他打过招呼了,还强调说一定要把病历发上去。”

余年呼吸微顿。

“打过招呼就行,”郁青没再多说,“先挂了啊,我继续去吃吃瓜,这两天就靠它调剂我枯燥的剧组生活了!”

电话挂断,显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来自许萱。

“余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信错你了。”

余年单手打字,“我就是这样的人,真是抱歉了。”

没过多久,富二代赵奕真身上阵,发了句“艹,怪老子眼瞎!钱就当捐了!”并连发九张图。里面包括陆续给许萱的两百多万转账记录的截图、许萱发给他的病历单,以及相关的聊天记录,通通扔了出来。

吃瓜群众调侃,捐款捐了两百多万,确实很慷慨了。

眼见热度越来越高,余年的粉丝和路人都到许萱微博下刷屏,许萱隔了许久才更了一条微博,没有说太多话,只道,“我只是想给妹妹治病而已,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真的不想失去她。她病得很重,拜托你们不要去打扰到她。”

这条微博发出来,一部分人啧啧称奇,说许萱竟然现在还在卖惨,但又有不少人表示,设身处地,许萱的手段虽然是不干净,但为了给妹妹治病,确实没办法,也情有可原,何必这么咄咄*人?

就在这种说辞眼看着就要占上风时,一个权威医学论坛的大v号突然指出,“按照许萱发给赵奕的病历照片来看,她妹妹已经治了有四五年了。但懂这个病的都知道,这个病是越早手术越好,越拖着越是会加重病情。仔细看了检查情况,虽然现在病拖着严重了很多,但还是符合手术指标,所以,为什么一直拖着没手术?@许萱”

这个论断一出,吃瓜群众都惊了。

“——不做手术,不把病治好的原因大概是……这个理由特别好使?”

“——呵呵,毕竟妹妹病要是治好了,许萱哪儿来理由把自己苦情又善良、还昧着良心做坏事的身不由己人设立起来?怎么再找富二代拿钱,怎么再有害人的借口呢?”

“——啊啊啊不睡了不睡了,这个瓜从头到尾吃下来,我就想知道,余年的脚会不会有后遗症?那个摊上这么个倒霉姐姐的妹妹现在还好吗?”

“——亏我们年年还同情她的遭遇,不追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1551,又气又难过!人怎么会这么坏?心疼年年!心疼她妹妹!”

一直到凌晨一点,微博上的热度都没降下来的趋势。孟远和施柔已经回去了,余年往砚台里加水,静心静气地写了一页字。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余年点开,是谢游发过来的,“开一下门。”才没隔几秒,第二条又发了过来,“别急,走慢一点。”

余年一怔,搁下毛笔,果真慢慢地走到门口。

打开门,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站在门外,将手里的一个盒子双手递给余年。待余年接下后,也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余年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做得歪歪扭扭的小蛋糕,旁边还有一张手写卡片,铁画银钩的五个字,“不要不开心。”

余年站在原地,用手指沾了奶油,尝了尝。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