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雪时大时小,大祥这日,雪骤然停歇。
宫宇苍树依然铺满白色,天却如湛水蓝波,东方是橘金色的云霞辉光,层层荡逸向萧肃大地,难得的明丽晴好。
朱绰却没有站在阳光下,而是躲在亭后僻静暗处,朝对面的男人道:“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我父皇提到了你。”
“阿绰,你相信表哥。姑姑姓颜,颜家不会对她坐视不管。”颜凤钦看着朱绰道。
朱绰沉默片刻,道:“可是,我担心母妃的安全。你看到了,朱黛的母后……”
朱绰还在说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任何异常。
颜凤钦眸中却陡然浮上阴厉,身形如电挪移,时常刀口舔血的防卫本能大过了头脑的指挥,他的手锁住灌木丛后偷听者的脖子,像拎只小鸡一样,将对方从地上提起。
那脖子也太纤细柔嫩了点,尽管他尽快撤手,但那凶悍的手劲也够对方受的。
“伊伊!”大家都穿着白色的斩衰,衣服没有可辨识性,朱伊又背对着两人缩成一团。女孩被颜凤钦整个拽出来,朱绰才看清,立即提起裙子跑过去。
“公主没事吧?”颜凤钦微窒:“让我看看。”他一把捞住快要背过气的朱伊,支撑她软绵绵的身体不滑下去,想要抬高对方下巴查看她的脖颈。
朱伊稍微缓过劲,便挣开对方,依靠向朱绰,捂着脖子好一阵咳嗽。
她瞥一眼颜凤钦的手,真正意识到男人和女人,尤其是习武的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她方才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掐死。
朱绰揽着朱伊,帮她拍打顺气,道:“伊伊,你……你怎么也在这儿。”其实她已知道朱伊是在偷听。“好些没有?”
朱伊细声道:“我没事了。”
颜凤钦盯着朱伊莹白脖间的一圈掐痕,暗责自己的鲁莽。出口的话却是语气深沉:“公主在偷听吧?公主可知道,偷听一般是会被灭口的。”
朱伊和朱绰都是一愣。
朱伊的确在偷听,朱绰最近的情绪状态很不对劲,她问对方,对方扯了个为皇后守孝太累的幌子。向来对朱伊没有秘密的朱绰忽地变样,朱伊自然担心。
但是,她还什么都没听到,刚刚从雪地那头悄悄挪过来,离这两个说话的人还远呢。
颜凤钦已接着道:“若是想不被灭口,禧贞公主就得变成我们的自己人才行。”
姐妹两人齐齐沉默。
朱绰看向颜凤钦,男人正看着朱伊,那眼神,像要把朱伊活生生吞进肚里一般。
朱伊埋着头,突然抬头道:“阿绰,你到前边等等我。我有话同世子说。”
啥?朱绰一愣。想了想,还是照做了。
颜凤钦饶有兴致注视要单独留下来同他说话的朱伊。
朱伊道:“世子,阿绰很单纯,又是你的表妹,我希望你不要利用她为你做事,那会让她陷入危险。”
“公主说话真委婉,你是以为我觊觎你不成功,转移了目标,想对我自己的表妹下手吧?”
朱伊皱眉:“你是怎么理解别人话说的?我说的明明是叫你不要算计阿绰,将她置于险地。”
“在公主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被你拒绝了就去招惹阿绰?”
朱伊觉得与颜凤钦简直无法沟通,她说的是一回事,这男人说的是另一回事。索性转身就走。
颜凤钦拦在朱伊前面,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公主。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算计阿绰,你只管放心。”
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讽笑,随即被风吹散。
朱伊一怔,向笑声来源看去,竟是太子,不远不近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假山上,从高处俯视他们。
太子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朱伊明白,太子若此时开口,一定是讽刺她又在故意引诱人。
太子放肆的目光将朱伊从上看到下,从她微尖的小巧下巴,到藏在斩衰下的玲珑身条,**灼灼,毫不掩饰。
颜凤钦盯着太子,两只手掌已收紧握成了拳。
太子心想,看来,几个男人都有了共识,这个少女就是最美丽的战利品。谁得了天下,也一并纳入怀中。
太子的身影很快消失,颜凤钦转头看向朱伊,对方一张脸血色全无,看来的确是被太子狠狠吓到过。
朱伊没有再同颜凤钦说话,径直上前拉起朱绰走了。
此刻城外,谢映与容霆也接到了他们要接的人。
马车车夫从外打开车门,女子露出一张皎月般明净的脸来,杏核眼乌漆漆的,头上斜髻旁插一支磬宝盖坠龙眼珍珠的金簪,身上穿着墨绿地绣五色丝龙爪菊的覃缎袍褂,宽大的褂子让她看起来透着几分闲适。
迎面策马而来的两个素服男子,顾南瓷自然都认识。
她目光转向右边的谢映停留一瞬,对方身着一袭白色绣宝相花暗纹的锦袍,丰神俊秀,但这大冬天的,看着像从雪洞里走出来的,冷得侵人。顾南瓷明白这两人来接完她,又要赶回宫里轮流守灵。
护卫顾南瓷上京的本就是谢映所设女营里训出来的姑娘,立即上前拜见主人:“世子。”
谢映点点头。
“顾神医,嗨,又见面了。”容霆笑容灿烂打招呼。终于把这医术极高的女子盼来,顾南瓷长途跋涉上京为朱凝诊治,这份恩情够重,虽然对方更多是看在谢映的份上,他也应当以厚礼相待。
容霆道:“南瓷姑娘三年不见,越发天姿灵秀,风采照人,叫人好生仰慕。”
“油腔滑调。”顾南瓷言语冰冷,是真正的没好气,而非嗔怪。
“……”容霆碰了一鼻子灰,被斥得答不上话,转过头看谢映,以眼神传递着信息——阿映,你师姐还是这般的难以亲近,只可远观。
谢映回容霆一个“你懂的”的淡笑,道:“南瓷一路还好吧?”
对着两个面含笑意的男人,顾南瓷神色冷淡,她看向谢映,道:“还好,你在京好吧?”
谢映颔首。容霆沉默片刻,啧声帮谢映补充道:“他好,他好得很,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滋润。”说着朝谢映眨一眨眼。
这若有所指,充满暗示的话,自然是在调侃谢映俘获心上人的芳心,比任何时候都过得畅怀。
谢映看看容霆,翘起唇角轻笑了笑,并未反驳。
顾南瓷微微一顿:“比任何时候都滋润是何意?”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贸然说到朱伊。谢映打马转身,道:“先安置再说吧。”
容霆道:“对,南瓷姑娘先跟我去公主府,我已命人将房间备好。不过,这几天恐怕要招待不周。我与阿凝得等过几日,除服后才能从宫里回府。”
顾南瓷道:“无事。”
一行人便往公主府而去。
入夜后,朱伊正坐在桌旁喝一碗杏仁甜奶露,突然被人从后搂住腰肢。她笑了笑,转头看向坐在她身后凳子上的谢映:“你来了。”
谢映嗯了一声,看一眼朱伊正在吃的宵夜。
朱伊就用银汤匙舀了一勺奶露,想要喂给他尝,岂料手腕被捉住。接着谢映以掌扶着朱伊颈侧,吻住了她柔嫩的双唇。感受到男子微凉的舌滑入了自己口中掠夺,朱伊闭上了眼。银匙也掉落了在地。
谢映离开轻喘的小姑娘,低笑道:“还是公主嘴里的奶露更好吃。”到了朱伊这里,感受这娇小柔软的一个人在自己怀里,他才算真正放松和安心。
谢映素来眼利,加上他看朱伊最是仔细,很快面色微沉:“你脖子怎么了,谁掐的?”他顿了顿道:“颜玉儿?”
朱伊不料裹着纱条,他都能发现,微微一愣。
见朱伊踌躇不语,谢映放开她,起身欲走:“我去找她。”
“不是颜玉儿。”朱伊赶紧拉住谢映手臂,道:“是……颜凤钦。”
察觉到谢映身上的气息瞬间冷得骇人,显然是以为颜凤钦对她用了强,朱伊赶紧将情况说一遍,谢映神色稍霁,重新搂着她,慢慢道:“傻姑娘。以后别再做偷听这样危险的事。”
朱伊平躺到床上,仰起头让谢映往她颈间擦好了药膏,问:“你今天出去那样久,是去了哪里?”
谢映道:“顾南瓷到京了,我与容霆去接她入公主府。”
朱伊微怔,撑着床迅速爬起,力求自然地依向谢映胸膛,抓着他的前襟细细地嗅。谢映神色慢慢变化,眯着眼看她:“公主,要我脱了衣裳,方便你检查得更仔细,更彻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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