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给朱伊买了一盏兔子灯,三个拳头叠起来的大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做得精致,朱伊特别喜欢。
她把灭了烛的灯插在窗棂上,躺在床上还忍不住偏头去看那只月光下的白兔。
朱伊想着,谢映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睡了吗?会不会也在想她?她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是中邪了吧,大晚上还在想男的,她管他做什么。朱伊拉起薄薄的丝被覆到了脸上,挡住本来也没有人会看见的发红的脸。
她蒙在丝被里却忍不住又想,但是谢映有时还挺贴心的,丝被与花茶枕都是朱伊自己的东西,她骑马入京时都忘记要带上,谢映却叫绵风找出来帮她捎着了。
第二日,太子调用了宫里的画舫,下午的时候把朱伊、谢映、颜玉儿和朱镇安都叫了去,还另有些宗室子弟、年轻勋贵,有的还带了家眷。
这是全京城唯一一艘三层高的画舫,富丽宽阔,尽彰天家气派,到了晚上看两岸夜景别提多惬意。丹水上的其他船只一看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远远的便避让了。
女眷都安排在第三层。太子特地对朱伊道:“禧贞,女眷这边就由你负责招待了。”朱伊自然答是。明日就要去隆国寺吃斋念佛,今晚能乘画舫游江,她也很是开心。
谢映叫住了要上楼的朱伊,压低声音道:“公主晚上可不能再喝酒。”
朱伊迅速看他一眼:“知道了。”
刚待到了三楼,颜玉儿便截住朱伊,道:“公主,我俩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些误会,却没想到都是自家人。昨晚上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希望公主别对我抱有恶感才是。”
朱伊诧异看看对方。颜玉儿本就远来是客,年纪又比她小,朱伊不管心里怎么想,这时也得安慰她:“和嘉说的哪里话,过去了的事就过了,我怎会对你有恶感呢,你可千万别多心。”
颜玉儿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公主叫我玉儿吧,大家都叫我玉儿,你叫我和嘉我还不知道叫的是谁。”
朱伊便也笑道:“好的,玉儿。”
颜玉儿又道:“那我叫公主姐姐可好?”朱伊自然也应了。
颜玉儿便围着朱伊禧贞姐姐长,禧贞姐姐短的叫个不停。她甚至把那方白玉猫儿的印章也带来了,说要送给朱伊作为赔礼,朱伊忙说她当时就只是想看看。若非第一回见面印象太糟,任都要喜欢颜玉儿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晚膳的时候,众女眷都陆续跟着自家夫君到了,大家入席用过了晚膳后,朱伊看着颜玉儿侃侃而谈,讲他们靖州东临大海,靖海王府在北与辽西军共御鞑靼,在东负责驱逐海上海寇,言语神态间的自豪之色展露无遗。
颜玉儿有太后和靖海王两座大靠山,众女哪怕不刻意逢迎,这时也要给她面子,便都专心听她说话,还围着她问靖州风土。况且颜玉儿也的确讲得新鲜,大海的波澜壮阔,水下的五光十色,这里的贵女们哪一个见过呢,朱伊也听得悠然神往。
颜玉儿又讲完靖州的珍珠文化,过来对朱伊道:“姐姐觉得我头上这枚粉珠好看么?”
颜玉儿簪子上嵌的珍珠不是普通的淡粉色,而是罕见的樱花粉,浑圆无瑕,皮光极好。朱伊便如实称赞:“很好看。”
颜玉儿就笑道:“这是我哥有次出海带回来送我的。不过更稀罕的还是浓金的金珠。半年后藩王朝觐,我哥也要进京,我写信过去让他一定带上一颗大金珠送给姐姐。”
朱伊笑了笑,颜玉儿也的确是活得恣意自我,但她怎么可能私底下收不认识的男人的东西。何况靖州贡奉的金珠宫里也有,但确实是数量稀少,且因更适合成熟女子佩戴,都先紧着太后与后妃了,公主们并没有得的。朱伊便婉言谢绝。
颜玉儿却道:“总之就这么说定了!”
朱伊也懒得再与她相争,她届时不要便是。
众女行起了酒令,朱伊这才想起温颜说让她去二楼一趟。二楼是数间用以稍作休憩的客房,朱伊一下去,便被谢映拉进了其中的一间。
谢映身上的酒气比以往都重,朱伊轻轻摇着手驱散酒气,略带不满道:“你叫我别喝酒,自己喝这样多?看你待会儿怎样回去。”
谢映笑道:“我喝再多也清醒。”他说着低头去啄朱伊的脸蛋。朱伊现在特别怕跟谢映靠近了,因为他昨天竟迷惑得她神志不清,作出那样不知害羞的行为,便赶紧推他,故意道:“臭!”
谢映笑意更浓:“昨晚上我可没有嫌弃公主的酒气臭,公主今天就嫌弃我了?”又问:“怎么叫了你这样久才下来?”
“听颜玉儿说靖州的风光呢,听得一时不想走。”朱伊接着脱口道:“真想去靖州看看,沧海真有那样美么。”又道:“还想去云南榕峰看看,听容萧说,那里有最美的杜鹃花海。”
榕峰是裴卿让殉难的地方。谢映便轻轻抚了抚朱伊的后背,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道:“以后我带公主去。”
“嗯?”
“看海也好看杜鹃也好,还有南岭雪峰,草原大漠,甚至出陇西到西域,只要公主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朱伊想象了一下谢映为她描绘的画卷,她长在宫掖,纵然有过幻想,但哪个妇人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耗尽一生,便听得有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便问:“真的吗?”
谢映轻嗯一声。
不管谢映是不是酒后随口一说,朱伊在这一刻都愿意相信,她顺从地在他胸膛上靠了一会儿,才道:“我得上去了,皇兄让我招呼着大家呢。”
朱伊回到三楼与众人聊了一阵,画舫经过的江岸正好是龙宫一般的水心阁,大家正一齐观看夜里的水心阁,又有宫女来找朱伊,说是太子请她去一楼。
朱伊见太子显然也喝了不少,就道:“怎么了皇兄?”太子问:“禧贞,楼上都还好吧?”朱伊点点头,太子又随意问了两句,便让她上去。
朱伊经过二楼走廊时,突然听到一道女声:“啊,慢些……”接下来便是嘤呜的低泣。
那管缠绵无力的娇声,让朱伊想起昨晚她对谢映说话时的语调。这屋里的人怕也是在做羞羞的事情,朱伊有些开窍了,双颊发红地准备加快脚步离开。真是的,刚刚下去时还没人呢,回来居然叫她撞上了。
“昨晚妾看到你…嗯…跟那位姑娘,在三河里买花灯。”
这句话瞬间让朱伊身体一顿,她退了回来,想再听听。
那女子说话听得朱伊着急,等了一会儿她才又断断续续地说完两句:“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我会安分守己的。”
可那男的一直没说话,任凭朱伊快将耳朵贴到门边,也只能听见男人含混不清的粗重喘息,根本无法从这点声音判断出男子的身份。
朱伊想着,或许是巧合?昨天也有别人在三河里买花灯?刚要走,里头女子又唤道:“谢公子……”
这三个字让朱伊脑子里轰响了一下,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门,温颜的神色也变了,看了看朱伊,又看看房门。
朱伊举起手想推门,最终还是缩了回来,她下了一楼,刚好撞上和人说话的太子,差点给对方带来的力道撞得摔倒,温颜与太子都同时出手拉住了她。太子看着朱伊发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快慰地道:“禧贞跑得这样急做什么?”
朱伊便问:“皇兄,世子呢?”
太子道:“我也有好一阵没看到阿映了,他不在一楼,会不会是喝多了,在楼上歇息?”
朱伊听了这话却还是往一楼大厅中看,太子道:“禧贞有什么急事吗?定要找阿映?”朱伊没有说话,太子道:“那我去前面帮你看看。”过了好一阵太子才回来,道:“阿映不在下边,舱外头我也看了,一定是在二楼犯懒去了。”
见朱伊还不吭声,太子严肃道:“禧贞,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朱伊便回神道:“没有,那我先上去了。”
太子看着朱伊的背影。他也知道,若是这般容易就能让谢映中个迷药,中个春.药之类的,那谢映不知早就死过多少回了。太子本也没抱希望能让谢映亲自上阵。但他还是不甘心,只能寄望于朱伊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能骗骗她就骗,骗不过,再寻下次机会。毕竟当局者迷,万一朱伊相信了呢。
朱伊上了二楼,那房间里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朱伊想了想,还是试着去推那门,门居然没有锁。朱伊走进去时,屋里并没有男子的身影,一名女子无力歪在床头,半掩的薄纱外头全是点点青红痕迹,好生可怜的样子。
依依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朱伊。依依知道,她给别人玷污,公子是不会再要她了。当她看到朱伊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被当成了替代品。
公子说的那个俊俏公子哥并没有出现,便另找了个其貌不扬的强壮男子过来……完全就是做给眼前这个女孩看的。等这女孩一走,那男的也强忍着停下来出去了。公子为了眼前这女孩倒是肯费心。这女孩的眼神,一看就是个黄花闺女,难怪公子有信心误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