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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教皇有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教皇内侍是毅然决然地站在西斯廷教堂内。五个原本孤立的字组合在一起引起了轩然大波。教堂里所有的人似乎都为之一震。红衣主教们责难的神情瞬间消失了,他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似乎教堂里的每个人都在祈盼教皇内侍弄错了。

教皇有孩子,兰登也突然感到一阵震惊。维多利亚紧握住兰登的手,抖动了起来,而早已被那些尚无答案的问题弄得迷迷糊糊的兰登则极力要站稳身子。

教皇内侍的那句话回响在他们头顶,似乎永远都消散不去。兰登甚至在教皇内侍激怒狂乱的眼神中读出了不折不扣的确定。兰登想要解脱出来,想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陷入了某种怪异的梦魇,马上就会醒过来回到理智的世界中。

“这一定是个谎言!”一位红衣主教大叫道。

“我不会相信的!”又一位红衣主教抗辩道,“教皇可是最虔诚的!”

接着,莫尔塔蒂开口了,他的声音微弱但却极有力。“教友们,教皇内侍说的的确是实话。”在场的每位红衣主教顿时感到一阵头晕,好像莫尔塔蒂说了什么下流的话。“教皇真的有个孩子。”

红衣主教们吓得脸色煞白。

教皇内侍看起来一脸惊愕,“你听说过?可……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莫尔塔蒂叹息着说道:“教皇当选时……我是列圣审查官。”

所有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兰登清楚了,这就意味着教皇内侍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当罗马教廷内传出丑闻时,臭名昭著的列圣审查官就成了权威。教皇若出现不可告人的丑事则是对其不利的。选举之前会有一位红衣主教充任列圣审查官来秘密调查候选人的背景——那个人将公开说明合格的候选人未能当选教皇的原因。列圣审查官由前任教皇生前提前指定。列圣审查官决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我就是当时的列圣审查官。”莫尔塔蒂重复道:“那也就是我知晓这件事情的原因。”

大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看来今晚所有的规定都将被抛到九霄云外。

教皇内侍满腔怒火。“那么你……没告诉别人?”

“我曾在教皇面前求证此事。”莫尔塔蒂说:“他承认了。他解释了整件事情,只要求我顺应自己的内心来决定是否公开这一秘密。”

“是你的心让你隐藏这件事?”

“以前他最有希望当选为教皇。人们都爱戴他。这一丑闻很可能会深深地伤害教会。”

“但是他有了孩子!他打破了独身生活这一神圣的誓言!”教皇内侍这时是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对上帝的承诺是所有承诺中最为重要的。决不可以对上帝食言。“教皇违背了他的誓言!”

莫尔塔蒂因忧惧而显得神志失常。“卡洛,他的爱……是圣洁的。他并没有违背誓言,他没向你解释过吗?”

“解释什么?”教皇内侍记起教皇正要喊住他时,他跑出了教皇办公室。请听我解释!莫尔塔蒂悲伤地慢慢道出了真相。许多年前,教皇还只是个牧师,他与一个年轻的修女相爱了。两人都曾立下保持独身的誓言,从没想过打破与上帝建立的盟约。但是,随着两人的爱恋越来越深,尽管他们能够抵制肉体的诱惑,却渴望拥有他们不曾想过的东西——上帝创造的最大奇迹——孩子。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这种渴望,尤其是对于她,变得无法抵挡。但是,上帝始终是最重要的。一年后,当这种沮丧达到令人无法承受的程度时,她兴奋无比地来找他了。原来她刚刚读完一篇文章,是关于一个新的科学奇迹……两个人可以在不发生性关系的情况下拥有一个孩子。她认为这是上帝的神谕。那位牧师能看她眼里流露出的幸福,同意了。又过了一年,通过人工授精她果真怀了孩子……

“这,这……不可能是真的。”教皇内侍十分恐慌,希望这只是吗啡在麻痹他的感官。但显然他听到了一切。

莫尔塔蒂眼里此刻闪着泪花。“卡洛,这就是教皇为什么那么热爱科学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欠了科学一笔债啊。是科学让他在坚守独身誓言的情况下,尝到做父亲的快乐。教皇对我说过他不后悔,除了一件事——由于在教会中身居要职,他没能和自己深爱的女人在一起,也没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婴孩长大。”

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再次感觉到神经错乱。他真想撕裂自己的身体。我怎么早不知道这些呢?“教皇的确无罪,卡洛。他是圣洁的。”

“但是……”教皇内侍痛苦地为自己寻找着理由,“想想他做那事……所冒的风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万一那婊子把这事说出来了怎么办?老天保佑还是不要那样吧,他的孩子呢?想想教会将蒙受怎样的耻辱。”

莫尔塔蒂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孩子已经在我们面前了。”

一切都似凝固了。

“卡洛……?”莫尔塔蒂就要崩溃了,“教皇的孩子……就是你。”

就在那一刻,教皇内侍对宗教信仰的热情慢慢消退了。他站在祭坛上,瑟瑟发抖,身子倚在米开朗琪罗的杰作《最后的审判》上。他感觉好像看到了地狱。他开口欲言,但只见嘴唇的张合,却听不到声音。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莫尔塔蒂哽咽道:“正是因为这样,在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教皇亲自去巴勒莫医院探望你,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收养你,抚育你。他深爱着的那个修女叫玛丽亚……就是你的母亲。她当时为了抚养你而离开了修道院,但她从未放弃对上帝虔诚的信仰。教皇得知她在爆炸事件中去世,而你,他的儿子,却奇迹般地死里逃生……他向上帝发誓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孤单。卡洛,你的父母都还是贞洁之身呢。他们遵守了向上帝所发的誓言,还找到另一条路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你就是那个奇迹般降生的孩子。”

教皇内侍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一句话。他站在祭坛上,呆若木鸡,感觉地面像是从脚下陷了下去一样,他猛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

几秒钟,几分钟,几小时。

在教堂的四壁之内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刚才的一幕令每个人都惊得怔在那里,维多利亚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她松开了兰登的手,正要从红衣主教们中间穿过去。教堂的门似乎是在数英里之外,她感觉像在水中行走一般……走得好慢。

就在她穿行在长袍中间时,她的行动似乎将其他人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有些红衣主教做起了祷告,有些在黯然哭泣。还有一些转身看着她走过去,脸上现出木然的表情。当她朝着大门走去的时候,他们渐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就在她快走到人群后面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虽然用力不重却显示出那人坚定的决心。她转过身,直视着一位形容枯槁的红衣主教。他显出了忧虑的神色。

“不,”那人低语道,“你不能那样。”

维多利亚满腹狐疑地注视着他。

另一位红衣主教站在了她旁边,说:“我们要三思而后行啊。”

还有人说:“痛苦还会引起……”

维多利亚被包围了。她环视着他们,惊呆了。“可今天,不,今晚发生的事情……全世界都该知道真相。”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那位形容枯槁的红衣主教一边说着,一边仍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但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们得考虑到这会让人们希望破灭,还招来冷嘲热讽。究竟怎么才能让人们再次信任我们?”

突然,又有一些红衣主教走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面前出现了一堵黑色长袍组成的人墙。“听一听广场上人们的歌声吧,”有人说,“那样做能给他们的心灵带来什么呢?我们必须慎重行事。”

“我们需要时间思考,祈祷,”另一个人说,“我们必须把眼光放长远,这件事的反应……”

“可他杀死了我父亲!”维多利亚大叫,“他也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肯定会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那个抓着她的胳膊的人悲伤地说道。

维多利亚虽然相信会如此,但她想确保他要付出代价。她再次想要挤向门口,但红衣主教们把她围得更紧了,他们的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情。

“你们想要干什么?”她大叫道,“难道要杀了我吗?”

年迈的主教们顿时脸色刷白,维多利亚立刻就后悔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看得出这些都是性格温和的人。今晚他们已经看到太多的暴力。他们本无恐吓之意。他们只是陷入了困境,感到惧怕,想要弄清自身的处境。

“我想……”那个形容枯槁的红衣主教说,“想做正确的事情。”

“那你们就让她出去,”维多利亚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语气镇静且不容置疑。罗伯特·兰登走到她身旁,她感到他拉住了她的手。“我和维特勒女士要离开这座教堂。马上就走。”

那些红衣主教显得有点迟疑不决,颤巍巍地让出了一条道。

“等等。”那是莫尔塔蒂的声音。他此刻沿着中间的走道走向他们,留下教皇内侍独自在祭坛上,一副遭受挫败的样子。莫尔塔蒂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露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称的倦容。他背负着耻辱走了过来。

来到他们面前,莫尔塔蒂一只手放在兰登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了维多利亚的肩上。维多利亚在这种接触中感受到了一种真诚。此刻,他老泪纵横。

“你们当然可以走。”莫尔塔蒂说,“当然可以。”他停顿一下,悲痛之情情溢于言表。“我只请求……”他凝视脚下,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兰登和维多利亚,“让我来做吧。我马上就去广场,然后找个解决办法。我会告诉他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但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教会应该发自内心地忏悔。我们遭受的失败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公布吧。”

莫尔塔蒂悲痛地返回了祭坛。“卡洛,你使整个教会陷入了悲惨的境地。”他顿了顿,向四周望了望。祭坛上已空无一人。

旁边的过道传来了衣服沙沙的摩擦声,然后大门“咯噔”一声关上了。

教皇内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