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函压根就没想过在皇宫里待太久,要完成委托人的心愿,她所剩时间只有三年,在这皇宫里陪小皇帝读书多一天都是浪费。
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秦王和叶太后。
秦王作为摄政王,是现在本朝的有实无名的最高掌权者,
他若真想驳回旨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从秦王身上入手可能性显然不高,连王妃和亲信幕僚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后者叶太后,看似深居后宫,但她也能轻易左右着秦王的态度。
叶太后的软肋就是小皇帝,而小皇帝的缺点也很明显,性子乖戾,自卑又自大,无法承认别人的优秀。
只要稍稍表现得比他优秀出众,就能达到刺激他的目的,从而让叶太后妥协,放萧函回王府,而不是留在这皇宫里当什么陪读。
欺负一个熊孩子什么的,是掉格了些。
但萧函她既不是江麟的父母,也不是他的师长,甚至再不努力三年后以这个态度对方掌权就会弄死他,同情小皇帝不如同情她自己。
“母妃,我回来了。”萧函安慰着把他抱得紧紧不撒手的秦王妃。
在稍稍失态后,王妃很快就收回了手。
也幸好原身自幼是个守礼的性子,哪怕亲近濡慕也不会像寻常百姓父母子女那样亲近。
王妃见到儿子平安回来,日夜不安的心才终于定下来。
回到秦王府的日子,比在皇宫里要轻松多了,别看萧函凭借秦王世子的身份在宫中地位尊贵,太后优厚他,连小皇帝也为难不了他,但短短十几日,身边也出现过数次杀机。
膳食中相克有毒,还有貌美误闯入他寝宫的小宫女等等。
因为想弄死她的人太多了,萧函也就懒得去猜是谁了。
这些事自然有人去愁。
愁的人当然是颜先生等拥护摄政王的部属了。至于秦王,他连自己屡次遭到刺杀都不上心,即便知道了也是不了了之。
被秦王这几年的神操作都锻炼出了强大神经的颜晖,淡定自若地私下安排人把送来膳食的厨房到经手的人,还有小宫女的来历亲属都查了个遍。
浮出水面的背后之人没有让颜晖感到意外。
叶家还有其他拥护小皇帝的人。
叶家本就是世代官宦之家,叶燕婉的父亲也是三品大员,在有了个做太后的女儿和当皇帝的外孙后,叶家在朝堂上就更是显贵了,有了不少附庸。叶父一直坚定地拥护小皇帝和太后,在朝上也没少不给秦王面子。
只是秦王性情宽和,没有与他计较。
那些敢跟随叶家,甚至胆大包天到对秦王世子下手的官员,颜晖眸色微暗了暗。
小皇帝在位子上待的越久,支持正统的大臣就越多。
小世子若身亡,无异于对秦王遍布朝野天下势力的一次重大打击,秦王无子,说不定就算日后登上皇位了,日后也会还给小皇帝。
“把名字记下来,派人收集一些罪证错处。”颜晖轻描淡写道。“还有叶大人,也别忘了。”
他现在效忠的人还是秦王,别人敢对他的小主子下手,他总得回敬一二才是。
听命的人没有质疑这是否经过摄政王的同意。
不仅是因为摄政王对颜先生十分信重,交托了许多权力,而且这些年来颜先生为了王爷殚精竭虑,私下也没少做过脏事。
昔日闯入京城时,其实提前联络愿意支持秦王继位的只有五成,颜先生直接命人派兵将那些摇摆不定想要投机,获取从龙之功的大臣府邸围住,若是先帝灵堂前,有何人敢有异议,那些点燃了的火箭就会齐齐射向那些大臣的府邸内,烧成一片火海。
调兵不是小事,秦王作为主公自然也是默认的。
只是在当了摄政王之后,心就开始变软了。
而萧函依旧表现出众,王府里的授课师傅都对他赞誉有加。
在皇宫里,那些太傅博士还不敢明说世子比小皇帝在学业上更优秀,但这些被精心挑选过一进来就天然划分为摄政王势力的良师贤士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关键不是学了些什么,学得如何,而是如何在学习表现自己,从而接触到更多的目标,萧函将这个目标定在秦王的部属上。
还有比秦王世子更好的身份吗?
“王爷后继有人矣。”渐渐有王府部属感叹道。
颜晖笑而颔首,并有心地推动在京城中散布世子优秀的言论。
并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而这人心自然是秦王势力的人心。
“配合得真好。”听到外界传言的萧函衷心地感叹道。
不提这手笔主要目的是为了什么,但也成功让她这位年仅十二岁的世子在秦王势力中刷了一波存在感。
眼见摄政王势力强盛,拥护太后和小皇帝的叶家和其他大臣本该忌惮的,可惜他们现在被御史台在朝堂上参得焦头烂额。
以致于宫里的叶太后也受累。
叶燕婉眼圈微红,“这事是父亲做错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摄政王不必顾忌我。”
在秦王的压制下,无人再置喙,叶父仅仅是弄了个灰头土脸,没有伤到筋骨,担下恶名的也成了秦王。
颜晖对秦王牺牲自己的名声保住叶家,有些不满。
秦王则提出了大义,“朝堂上若只我的势力一家独大,于国无益。叶家对太后和陛下忠心耿耿,若叶家倒了,太后和陛下的处境也会更艰难。”
颜晖暗叹了口气。
五年的时间,京城生活的安逸已经磨光了这位曾经雄才大略礼贤下士的秦王,所有的意气锋锐。
其中一半还得归功于宫里那位太后。
他所兢兢业业效忠的猛虎潜龙,也被柔情化骨成了忠犬。
上船容易下船难,若是想转而投靠太后和小皇帝,可没那么简单。
就叶家那个贪婪野心的程度,除非是献上秦王的所有势力,或者人头。
但颜晖的节操和底线,让他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
“颜晖见过世子。”
萧函避开身去,温和道,“颜先生是父王臣属,不必多礼。”
上次陈老夫人离开时神色有异,就引起了颜晖的注意,之后又派人查到了王妃娘家的一些动静,但想了想,没有禀明秦王,反而帮忙遮掩了下来,在这次‘偶然’碰见世子时,透露了些许。
“多谢颜先生。”萧函也察觉王妃这些时日的情绪有异,原来有这回事。还有这位颜先生,心中也有思量,果然,大厦将倾,总有一些聪明人能提前看到,萧函在心中感叹道。
颜晖淡淡笑道,“世子不用客气。”
萧函对这位据说足智多谋的颜先生早有耳闻,直到现在才见面,“我还未谢过颜先生安排人在宫中保护我。”
那些害人的手段,萧函倒是能轻易避开,只是从何解释自幼养尊处优的秦王世子会武艺识毒。
颜晖安排的人手正好帮了萧函的忙。
颜晖笑容更真诚了,之前世子在宫中的表现,就让颜晖有所察觉,懂得在宫中自保,又借助出风头获益出宫。
真是聪慧异常。
过去只知世子恭谨守礼,没想到也自有一番内秀。
借着陈家的事,萧函与这位颜先生有了更多的接触,毕竟她一个十二岁的世子,能动用的人手还没有颜晖的多。
颜晖也意外大胆地据实以告,不仅是陈家的动作,还有他们可能的目的有王妃示意。
萧函垂下眼眸,淡淡道,“母妃爱重我的性命,以防万一罢了。”
颜晖也真心诚意道:“父母子女,本是天性。”
萧函看向他,想知道他这讽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父王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呢?”萧函忽然问道。
颜晖由衷道,“是一个让人愿意甘心追随的人。”
从秦王还未去边关之前,他就奉秦王为主,出谋划策,以图大业,多年主臣情谊。
可惜现在面目全非了。
颜晖叹息道,这话他在心里是很大胆地说说的。
颜晖是在试探这位小世子的聪明通透程度。
萧函那句话同样也是在试探,若是颜晖是随便就能倒节易帜的人,萧函就算利用也不会信任。
现在两人都比较满意。
当然就见过几次面,说过些话,就能让颜晖相信她,做出背弃秦王事,也是不可能的。
但王妃娘家陈家的事成了引子,连王妃都能想到留后路,作为世子和秦王能力最出众的臣属幕僚又怎能什么都不做呢?
两人显然暂时以为留一线生机这个目标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同盟。
另外萧函还去找王妃好好谈了一番。
王妃想的无非是若真到了那种时候,就让陈家将世子送走,送的远远的,隐姓埋名也好,做个平民百姓也好,只要能保住性命。
萧函感慨陈氏的慈母心肠,却也知道这个计划浅显,而且连颜晖稍稍一查都能查到。
与王妃陈清利弊,也是免了萧函谋划过程重,一无所知,陈氏还要担惊受怕,惶惶不安,毕竟她的平安才是委托人的真正心愿。
萧函最后郑重承诺道,“玠儿会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