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乃九卿之一,掌刑狱案件审理。为最高刑事机构,掌刑狱案件审理。只有重大案件才在大理寺审理。如当地官员发生刑事案件无法处理,或是因过于重大,应上报大理寺处理,最后交于刑部判决。
萧妃对萧嘉树想入大理寺为官倒没什么反对,只是她打听过了,大理寺事务繁重,且辛苦劳累,哪怕上至大理寺少卿都要经常外出办案,到各州府地去。她有些心疼萧嘉树罢了。
寺正一职本是掌议狱,正科条。若是寺丞断罪不当,则以法正之。萧函并不急于审案,她这初来乍到的又年纪轻轻,那些经验丰富的寺丞就算不排斥她,也未必会信服。
萧函先是花了些时间通读大理寺内书库的律书典籍,之前虽然也有了解一些大宁的律法,但论齐全绝对当属大理寺的书库。
要不是萧函进了大理寺为官,还未必能接触得到呢。
这日董少卿回来,碰巧见萧函在书案边读着厚厚的律例,考较了萧函几条律法,皆能答得上来,且熟知法度,量刑之准。
董少卿一扬眉,“不愧是状元郎,这记性就是好。”
这才几天的工夫。
别看董云看似冷硬勇猛的武人,实则心细如尘,对这些繁琐的律条也铭记于心。对此董云摆了摆手,“办的案子多了,自然熟悉,再说了,大理寺的人怎么能连律条都一无所知。”
这点萧函也很认可,大理寺虽是不如现代科技知识先进,但对律条的钻研认真也让人惊叹。大理寺中多的七八品小吏对大宁律法的熟识程度胜过她,她不过是仗了些穿越多世的积累和记性好罢了。
董少卿还指点了她可以结合卷宗一起看,否则书库里上千卷的律书典籍就是不眠不休看上三年,也看不完。
用过午饭后,董少卿还带萧函去了大理寺内的练武校场,“我大理寺不似六部等官署,除了文职还有武职。而前者就算不能缉凶捕盗,也还得有个好脚力,不能太文弱了。”
结果单单骑马射箭一项,靶靶正中红心,董少卿听萧函说在家中平时也有习武练箭,不免惊讶,这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竟还是文武双全。
董云当然不会觉得这文武双全的人才到他这大理寺来是浪费了,
虽年轻了些,但还是能好好培养的。
董少卿也越发看重萧函,也开始让人将一些刑狱卷宗交到她手上。
若身为九卿之一的白松白大人是大理寺的定海神针,那么负责大部分事务,还拥有调动人马权力的少卿董云就是主要管事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萧函主动给他留下好印象,董云人品不错,也不是嫉贤妒能之辈,比起年纪家世背景,更注重能力,只要能让他看到价值,他也会主动提拔,所以在大理寺受众人信服爱戴。
有了董少卿的看重,萧函日后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董云因为洛州一件押送犯官的案子暂离了三日,回来后问起,“萧寺正那的案子如何了?”
原本董云想着让萧嘉树在大理寺先学两年看卷宗再说,这才来不到半月就让她审案,还是萧嘉树的表现给董云留下了值得培养的好印象。
才有了移交到萧嘉树手上的几件案卷。
当然若是判错了,有冤假错案出现,董云也不会因为萧嘉树是谁的弟弟而留情。
结果手下滔滔不绝的赞扬声,说萧寺正三天连破多案。
比起手下那些官吏跟茶楼里说书一样匪夷所思,董少卿还是让人调来卷宗,亲自查看破案详情。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董少卿才压下心头的震惊,指着卷宗的某些纸页,“可让人确认过了?”
手下都是跟了多年的人,知道他的意思,“萧寺丞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平民男子溺水的案件,死者父母说是失足溺水,但此案仍存有疑点。
萧寺丞去过死者的房间,通过房内的物件摆设一眼便看出了死者是左撇子,以此为证据推翻了意外死亡,而是他杀,最后查明是死者弟弟将人推入水中,偏爱幼子的父母不惜伪造假象想要蒙骗官府,结果自然是三人都被下狱。
那件富户盗窃案更是简单,单单从掉落在角落的散碎珍珠颜色,就查出了犯人是在厨房帮佣。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连事主都没想到破得这么快。
萧寺正当时说道,“名贵的珍珠时,一定要手帕拿或包着,因为若不用的话,会使珍珠碰到手上的油渍,使珍珠表面光泽消失得更快。”
曾随行的官吏向董少卿绘声绘色讲述道。
董少卿沉声道,“这几处地方命人记下,交给我。”
日后遇到案件,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除了一些新奇卓有成效的技巧方法,从案卷中,董少卿还看出萧嘉树此人极为细心,见微知著,思维敏捷甚于常人,仅凭犯人家属衣着上的细节,就能查出昨晚去了何处,找到案件中的重要证据。
这让董云更加放心地将多的案子交到萧嘉树手上,大理寺就没有缺过案子过,不仅是京城及其附近州县,还有常有天下各地的重案,常常还要抽调人手外出,人手再多也是不够的。
连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许多非重大案子的警力还犹有不足,何况是在这个单靠人力的时代。
萧函与大理寺第一次接触的涉及镇武侯府的案子,她虽然有随行陪同,但不像现在,时机身份都合适,可以尽情施为,主导案件。
萧函连破数案,这其中有小如盗窃,大到杀人,都让她在大理寺内声名鹊起,而且名声有往外扩散的迹象。萧函依旧如故,认认真真看经手的每件案子,外出勘验现场,查访追踪疑犯。
无论在哪里,能力都是值得令人敬重的,尽管可能会有人因为萧嘉树来到大理寺没多久就深受少卿大人看重,心生不满嫉妒,但谁让萧嘉树不仅破案神速,而且不吝惜教授自己查案断案中的方法技巧。
比如不同案件中自杀和他杀的区别,通过足迹判断身高,以牙齿看出大致年龄等等。
这些东西连大字不识的衙役都能学会,却又十分实用有效,连带着许多小案子的破案速度都快了许多。这些看起来累赘琐碎小案子虽无法上达天听,也不被朝中高位的人关注,但却令董少卿很欣慰。
大理寺在京城民间的名声也好了许多。
董少卿对萧嘉树的才能也有些眼馋,但以她现在的表现,独当一面审案都够了,要是为了学会这些东西将人带在身边,不免有些浪费,只让人记下每次案件过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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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嘉树那日说的话,在韩瑾瑜心中停留了很久,但萧嘉树入大理寺后,就没有碰面的机会,韩瑾瑜也没有什么心思关注。
但没想过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又再次听到了萧嘉树的名声。
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韩瑾瑜当年也是在做了不少实事政绩后,才渐渐淡化这些光环。
要想盖过一个大的名头,只能用更大的名声。
萧嘉树做的比他还要成功。
坊间的百姓不像大理寺内的官吏,会了解知晓查案中的技巧方法,在他们看来,还只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翩翩少年郎的萧大人,只看了一眼,问了几句话,就找出了真凶。
因着许多案子都是京城和附近州县发生的,不少人亲眼目睹办案过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传来传去,竟成了大理寺的萧大人天生一双慧目,能辨忠奸善恶,任什么样的人,只要是犯了事,都能被萧大人看出来。
至于年纪轻轻什么的,在有天赋异禀这样的说辞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信的人还挺多的。
“这不会是真的吧。”这日董少卿还盯着萧嘉树看了半天。
倒是一双俊俏明亮的眼睛。
萧函无奈道,“少卿大人说笑了。”
“前几日不还有犯人一见你就招供了,都不用上刑的。”董少卿可是听底下人详细说了,本来还只是外面传天生慧眼的事,现在连大理寺的官吏都有些信了。
要不然怎么一见到萧寺正就坦白了,而还有个坦白得不完全,都被萧嘉树看出来。当时记录文书的官吏都惊呆了。
董少卿饶有兴致道,“不是传说还有神兽獬豸,能通人言,辨别忠奸曲直。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帝尧的刑官皋陶曾饲有獬豸,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均准确无误。”
见顶头上司越说越起劲,萧函嘴角微抽了抽。
除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否则一般的案子,犯人又是普通百姓,心理素质都没那么好。说话技巧得到,又掌握了不少线索,自然容易突破心理防线。
在现代简单的原理,放在古代多是信鬼神的百姓中,就显得神乎其神了。
萧函用董少卿能够理解的方式简单解释其中道理。
他们平时审案其实也有这些经验,只是没有萧函这种简而化之的规则技巧。
比如如何看出犯人最惧怕的什么,犯案的心理动机等等。
虽然萧函也没想到她在京城的名声都快成恶人闻风丧胆了,但之前审问的其中一个窃贼那么容易就招供了,而且看似害怕实则是庆幸,显然是有隐瞒的,稍加审问就发现他犯案不止一起,而且去年其中一回还失手打死了人。
在萧函的解释下,董少卿终于没有揪着神兽獬豸的话题说下去,只道,“你懂的这些,回头再和姜主簿说说,让他记下,也让其他审案的人学学。”
说着董少卿还从衣袍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书簿,递给萧嘉树。
萧函翻开看了看,有点眼熟。
董少卿一脸严肃神情道:“这是你平日查案断案的一些方法和知识,我让人搜集记录了一下,编成了小册。”
大理寺人手一本。
萧函也觉得挺好的,她忙着断案,董少卿倒是有心了,而且这种事也不适合萧函来做,董少卿主动安排为好。
这书册不仅方便携带,而且内容详实,将萧函查案过程中的只言片语总结归纳起来,还配合了图画,简洁易懂。
看来这大理寺内也多的是人才。
董少卿也说了,“姜主簿的笔墨工夫好,虽不比你这个状元郎,但也是举人出身。”
董少卿事务繁忙,能为件小事抽出时间来找萧函都属难得,临走时,他顿了顿,神情十分正经地道,“其实天生慧目,獬豸下凡这名声也不错,不正是说明我大宁有福,陛下乃圣明之君,得神兽庇佑吗?”
萧函:“……”
獬豸下凡是你说的吧,董少卿。
这些名声其实都是大量的案子堆积起来的,要知道她两个月查过的案子比寻常官吏五年所审理的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凡是萧嘉树经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而且证据确凿,无人喊冤。
莫说外面的人将萧嘉树半神仙话了,就是大理寺内的官吏都无不敬佩有加。
之前董少卿还想着劝诫警示萧嘉树几句,在他看来,萧嘉树年少有才,又是难得顶顶聪明敏秀的人,就怕年轻气盛,经不起挫折或是为求保名声,在查案中失了稳重,轻忽以待。
但在听了传闻,又正好有类似的‘实事’后,哪怕掌管刑狱,不信鬼神的董云,也有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毕竟他信的又不是什么神佛鬼怪,那可是上古圣贤君主帝尧的刑官皋陶所养的獬豸,他们大理寺信这个不理所当然么。
萧函在和董少卿告别后,就去找了他口中说的姜主簿,在大理寺的这几个月,虽不熟识,但也见过一两面,是个相貌普通,带着儒雅之气略微清瘦的文官。
萧函去的时候,姜主簿正在让人印着小册子,一见萧函便起身来,眸子还有些发亮。
“萧寺正到我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萧函主要也是因为董少卿说的,过来一趟,倒是姜主簿态度略微热情了些,不仅听的认真,持笔记录,还问了许多细节问题。
几句话下来,萧函对姜主簿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他在考上举人后,在家乡县官那做小吏,却不怎么受重视,董少卿在一次外地查案时,发现他擅长文书,后就使了点工夫将他调来大理寺,至于他前任上司,那县官因为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被董少卿派人押送进京下狱处斩了。
姜主簿对董少卿也很感激,像他这种没什么家世人脉又无余财的小举人,能到京中掌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为官,哪怕只是从七品主簿,也是青云直上了。
董少卿让人记下萧嘉树查案过程中的推理方法后,就送到了姜主簿这里,本来一心埋头文书的姜主簿在认真阅读过后,也觉得神奇,偏偏言之有物,令人惊叹。
对萧嘉树,他也是慕名已久。
姜主簿年过三十,还是从七品主簿,萧函一进来就是从五品寺丞,纵使有状元功名,但说没走什么后门,萧函自己也不信。
虽位卑官低,但姜主簿在大理寺也是十分尽心,比如为了编写好这本书册,萧函经手的每件案子他都寻人仔细问过。对断案查案能力平平,姜主簿便在他所擅长的方面尽力。
言语间,姜主簿还提出一个问题,“能编写这样的书册,是下官之幸,也是大理寺之福,有助治管天下刑狱案件,但若是有朝一日,不慎流传出去被恶人所用,反而逃脱罪责,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萧寺正同少卿大人说一声,能否严加管制书册数量,非官府中人不得翻阅。”
姜主簿是真的忧心忡忡,他初编写时,还没想起,后来越发觉得萧寺正查案的见解方法精绝神奇,就是查出所有天下间隐藏的犯人也可期,但若是被人学去做犯案,掩去罪证,那便是大祸了。
这当然不能杜绝,但萧函还是对姜主簿,“我会同少卿大人说一声的。”
姜主簿闻言,心下稍安。
本就因为萧嘉树查案中的才能有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官位比他高,却不敷衍了事,态度和气。
虽年纪轻轻,却沉着稳重,清正严明,没有一丝浮华娇矜之气,就是他那比萧大人小两岁的儿子还会调皮捣蛋呢,比不上萧大人十分之一。
姜主簿也有些觉得外面的传闻未必没有道理。
萧函又对姜主簿道,“这世间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只要犯了案,就总会有无数的线索留下,这些方法也许能助他们抹去一些,但永远不可能抹的干干净净。”
姜主簿微捋短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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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件还未开始审犯人就主动招供的案子,都传到了董少卿耳中,更何况是外面,还令人无语的是,那个被查出曾失手杀人的窃贼自己也深信不疑,果然什么罪都逃不过萧大人的慧眼,他这不就是明摆的例子。
什么天生慧眼,神兽獬豸,流传得更广,不单单只是京城。
无人不知大理寺的萧大人断案如神,明辨善恶。
不好的一面是萧函有些受传言困扰,出外都为人注目之外,好的一面京城及附近州县出现的大小案件比以往也少了许多。
然后又传出了京中神兽獬豸坐镇的流言。
除了萧函微微无语之外,大多数人是乐见其成的,比如皇帝。
就像董少卿说的,这是好事,有神兽庇佑就证明本朝君主仁德贤明,得上天认可,否则亡国之君,哪来什么神兽,有得都是妖孽丛生。
而且皇帝知晓,不是某地官员特地为了讨好他弄虚作假出来的,而是百姓自发认为的祥瑞。
这就是民心啊。
皇帝一高兴,连白大人在朝堂上也受到陛下夸赞。
这夸赞还是有理由的,大理寺最近不止破案效率极高,而且许多挤压的案件也被清理一空,这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自然不是萧函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但大理寺也没什么庸碌之辈,又有董少卿这样尽职尽责的,她教授的那些方法,还人手一本,自然整体的破案效率都高了,名声大的都没什么人敢顶风作案了。
除了金口玉言的夸赞,皇帝还让人打造了一个祥瑞的铜鎏雕塑。
这个祥瑞,就是獬豸。
白松老大人挺高兴的,亲眼看着放在大理寺正堂,作为镇守此方的神兽象征,凡是被押入大理寺的犯人进来第一眼便能看到獬豸。
既是彰显了陛下的荣宠,也能起到震慑天下奸恶之徒的作用。
满朝官员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大理寺是比较出风头。
除了御史台比较有意见,神兽獬豸主要是辨忠奸,那是他们管的,御史所戴的帽子也被称为獬豸冠,官袍衣服上还绣有獬豸的图案。
御史们有点小憋屈。
韩瑾瑜也知晓平时不怎么出众的大理寺被陛下赞赏的缘由,萧嘉树明断秋毫,破案如神,甚至被许多百姓当成神兽獬豸。
他还关注到连带着宫中的萧妃名声也好了许多。
以往骄横跋扈,后宫独宠,这些似乎都被淡忘了,民间都快把萧大人当成神兽祥瑞化身了,何况是他的同胞姐姐。
萧嘉树在大理寺所为,韩瑾瑜真心没想到。他知道萧嘉树有才,但似乎还是低估了他。
换成是他,审案断案也许不难,但做到萧嘉树这种程度却是不可能的,韩瑾瑜也有自知之明。
韩瑾瑜想起了那日萧嘉树说的话,要管这天下的不平事。
听起来令人可笑,匪夷所思。
但如今这京城中的名声,让韩瑾瑜忽然产生了一丝想法,也许不是不可能。
至少他是认真的。
比起因为萧妃盛宠不衰,萧嘉树又崛起名声甚好而焦躁不安的镇武侯府,韩瑾瑜静观其变,何况他又能做什么呢。
积压的案件一空,犯案少了,风气随之一肃,大理寺也轻松了许多,也只是稍稍而已。毕竟也还有每月天下各地移交上来的重案。
最近白松白老大人看萧函和看正堂前的獬豸,是一样的慈爱目光,以致于她都尽量少出现在白松老大人面前。
萧函也转而看起了库房里陈年旧案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