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威侯夏乾,追随先帝征战沙场多年,是先帝旗下威名赫赫的一代猛将,骁勇善战,刀枪剑戟无一不会,最为出名的就是一手长刀使得威风凛凛,曾在沙场将敌军多名大将斩落于马下,令敌军闻风丧胆。
不等宁威侯磨好刀,宰了那个敢调戏他女儿的世家小混蛋。
裴家就来人奉上重礼,为裴三郎君的放诞无礼请罪,来当面致歉的还是裴大郎君裴攸。
并请了当朝太常大人许煦陪同,解释此事权当误会。
不然他还真担心,宁威侯这莽夫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先要了他的性命。
换个对象,哪怕是同为世家的贵女,都不过是一桩名士风流逸闻,大家你好我好,笑笑就过去了。
偏偏是在朝堂上和世家怎么也不对头的夏氏武将家族的千金,那就相当于是捅了马蜂窝,夏氏子弟没有当场宰了裴尚,裴大郎都是心中庆幸。
虽在德庆郡主的劝阻下,宁威侯没有闹出一刀砍杀了上门请罪的客人和陪同当说客的太尉大人的惊天新闻来。但也没什么好脸色,听说此事赶来的夏家叔伯也都排排坐在花厅里,一个个虎背熊腰,黑着脸。
这也是夏氏一族的惯性了,凡是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是聚在一起的,商量也好,约架也好。
而且离得又这么近,走几步就到了。
裴攸勉强在夏家这帮莽夫骇人的目光下,维持着世家风度,
平素在朝堂议事时,面对夏氏一大帮武将也就罢了,至少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还不敢做什么,现在在夏家的地盘上被这么一群人围着。
还真是压力山大。
裴攸忍住了拭冷汗的冲动,从容真挚地微笑道,“此事乃是我家三郎君之过,家父命我献上重礼以表歉意。”
裴家家底不薄,备下的礼足足有六大车,其中好些都是珍奇古籍孤本帛书,字画墨砚,价值千金的玉璧。裴攸心中也是肉疼不已,夏家这帮浅薄武将也不知识不识货。
但为了保住三弟的小命,让世人无可指摘,也算是破财消灾了。
裴攸先是夸赞了夏家小姐一通,言辞真诚华丽得丝毫看不出他压根就没见过夏昭来,夸得宁威侯稍稍神色微缓之后,才转而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意就是我家三弟年轻不懂事,言辞过了些。但你家小辈打了也打了,也算出了气。
众位都是大将军,权高位重,难道为了欺负一个小辈,闹到陛下面前,让别人笑话吗?
“此事有关夏小姐的名声,不如就此作罢。”
裴攸分寸掌握得极好,为裴尚那事道歉是风度,但身为世家,向夏氏低头,那事不可能的。
所以最后还不着痕迹地暗暗威胁了一把。
许太常也打着和场,没必要闹个要人性命。在夏氏族内地位最高,也是当朝骠骑大将军夏源的发话下,众人勉强收下了礼,让他们走了。
“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夏乾的六弟夏卫忿忿不平道,他没有女儿,又是看着夏昭长大的嫡亲叔父,可以说对夏昭比对他的两个儿子还好,都准备和夏乾提刀上他裴家去了。
夏源沉声道,“裴家重视裴尚,看样子肯定是愿意为裴尚出头,保住他的。”
其他夏氏叔伯毫不气弱,恶狠狠道,“对上就对上,我们夏家还能怕了他清江裴氏不成。”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夏乾也同样沉着脸。
裴攸说的是动听,但这通花言巧语迷惑不了宁威侯夏乾,他要真是个只有勇猛的愣木头,怎么可能在数百场大小战役冲锋陷阵中活下来。
夏源冷静道,“我夏家当然不怕他裴氏,但就算闹大了,闹到陛下那,也未必能要得了裴尚这个无耻之徒的命。”
夏源能当上夏氏族长,又是当朝骠骑大将军,无疑除了军事才能,政治素养也是夏氏一族中少有高的。
夏乾也没有被怒气冲昏了脑袋,听进了夏源的话,但他仍旧怒意未消,“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其他夏氏叔伯也是同仇敌忾。世家本就讨厌,如今还敢风流到夏家了,那就更厌恶了。
夏源冷笑道,“当然不能轻饶了他,胆敢招惹我夏家的女儿,传令给族里,哪怕是三岁小童,也记得见裴尚一次就给我打一次。”
年过五十,一身威势赫赫的骠骑大将军夏源目光冷厉道,“我要他名士变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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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郡主虽然拦住了自家夫君提刀把登门的裴大郎君和太常大人砍了,但心却是完完全全偏向自家人的。
她也没觉得夏聪揍人有什么不对,纵是那个人是大名士又如何,她的宝贝女儿又不轻贱,既然无意,让自家兄弟把一个大胆示爱的冒犯之徒打一顿算什么。
打战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身为武将家族的夏家可以说是把这句话严格贯彻执行了下去。
嫁为夏家媳妇多年的德庆郡主也深受影响,已经非常认可了。
她还心疼女儿着呢,怕她受到什么影响,比如因为裴三郎君伤的太重而心存愧疚什么的,小姑娘心肠通常都是这么软的。
夏聪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小妹眼光好着呢。”
早就知道裴尚不怎么样,不像那些被皮相和所谓才名迷花了眼的小娘子。
夏聪在听到裴尚那首诗时,本就捏起拳头了,虽是出身将门,但也不会不通文墨,兵书战略也是要看懂的,自然不会听不出来那直白的求爱愿结为连理的意思。
等下一刻听见小妹那句话,夏聪就更放开打了,不怕吓着他家小妹。
德庆郡主后见女儿去马厩日常喂马看马去了,压根就没受什么影响的样子,也就放下心了。
马厩一般是下人打理的,但侯府的几位主人没少涉足。
以前是侯爷夏乾和世子夏聪,现在又多了小姐夏昭。
夏家有钱有权,宁威侯这些夏氏将军入京之后,占据的也是最好的一片属于前朝重臣的府邸,本就修的美轮美奂,奢华又不失雅致,连个马厩周围都是成片苍劲挺拔的翠竹林,环境清幽。
萧函摸了摸雪羽的头,拿起一把上好的马草喂它,
好马不精心养着,也是可惜了。
穿越者的事压根就没打扰到萧函的好心情,无非是揍一顿或是揍几顿的区别罢了。
历史上的裴尚是个痴人,对夏昭一见倾心,结为夫妻,传为美谈,但后世所知的不过是寥寥几笔。不知这段有情人终成眷属背后的凶险。
当初裴尚想娶夏昭,也是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差点被逐出裴氏家门。
世家清高,夏氏霸道,是坚定的保皇党派,偏偏算是对立的两个势力,两个小辈居然一见钟情,而且都是痴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最终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难得有了这么一场婚事,但夏氏和裴氏在朝堂上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也一点都不手软。
倒不是宁威侯和夏家那些叔伯不疼夏昭,只是他们所抱有的思维就是弄死了裴氏更好,反正有夏家在,裴尚也不敢不对夏昭好,反而更要捧着她。
在发现左右不了什么之后,夏昭和裴尚就干脆放弃了。
小夫妻都是性子单纯,不问政事的人,成婚后别府另居。夏昭嫁妆丰厚无双,裴尚也是世家子弟,名下产业不少,生活倒也安逸富足,琴瑟和谐,蜜里调油,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惜恩爱难为久。
夏昭染上重病时,也是朝堂上世家与夏氏对峙最为激烈的时候,两边关系恶劣到了夏昭死后,宁威侯不愿女儿入裴氏祖祠,而是执意要带回夏家安葬这种地步。
而裴尚,要不是裴氏来人护着,痛失爱女的宁威侯差点没一刀杀了他。
裴尚最后的殉情,不仅是因为心死,也是知道不这样做,终其一生怕是再无与夏昭合葬的机会。
他的那片生死相随的深情,也终于是软化了两家的态度,在这件事上难得没有再针锋相对,同意了他的遗愿,将两人合葬。
裴尚与夏昭虽恩爱难长久,但在这个背景下,没有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已经是不错了。
萧函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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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样的重要信息,穿越者裴尚当然不知道,
穿越的确能让人成为先知,站在众多后人的智慧成果上,但并不能提高一个人的政治嗅觉。
而且裴尚穿越来了之后的目标就是做一个风流名士,他那点聪明光是各路拜师提高名士技能都不够用了,也没用心专注在接受家族的培养熏陶。
离京在外的这些年也光顾着刷声名,享受盛世风流去了,对世家和夏家等武将家族在朝堂上的博弈对立更是一无所知。
裴尚也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纵使他名声再大,也无法与朝堂政治博弈抗衡,而且世家与夏氏等族之间关于利益根本性的对立,也是不可解的。
躺在家里养伤的裴尚还在郁闷疑惑着,夏昭为何会那边直白地拒绝他,历史上原身和夏昭不就是一见钟情么?
他比原身的名气更大,地位更高,夏昭为何反倒态度天差地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