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设宴饮酒的春华阁其实是恒王名下的产业,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还有宴请沈佩的那几名官员也是暗中受了他的指示,他甚至安排好了一切,让侍从守在外面,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也不会知道他和沈佩谈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这一切都被破坏了,先是沈佩身边杀出个武艺彪悍的能人,后是沈佩居然敢硬气到当着他的面杀人。
元焕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查漏,
他也不明白沈佩究竟是怎样的底气,敢与他闹上朝堂来。
在宫里宅的好好,突然被人叫起上朝的萧函,自然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萧函揉了揉眉角,听了赵内侍的禀报,心中一叹对9526道,“怕是沈佩,元焕其中一个搞事情了。”
想她一个穿越者,都安安分分地扮演着天子的角色,这男主女主天天搞事情干什么呢。
尽管身子已经大好,但萧函本就是惫懒的性子,大宁风调雨顺,河清海晏的,萧函也没想多励精图治,其实她还挺乐意走剧情的,虽然这小说剧情已经不成样子了。
萧函一脸冷漠地换上了朝服,她这一个三年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的皇帝,但又不得不上朝亲临,事涉一个恒王,一个锦绣前程的中书侍郎,又兼有众目睽睽之下的两条人命,怎么也不可能随便了了。
涉及的有关人等都被召来,天子都被惊动上朝了,其他文武百官也不可能免了。
这事硬是被弄得声势浩大。
不过态度却是当下立见,沈佩的名声人缘向来好,而恒王被上次那么一折腾,对刚直官员下黑手的权贵帽子还没摘掉,现在能逼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沈侍郎杀人,让人下意识觉得恒王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尤其是程首辅,那瞪的严肃双目,仿佛下一刻就能请天子大义灭亲。
但朝中也不是没有靠向恒王的官员,恒王到底是天子亲弟,皇族贵胄,岂是沈佩一个年轻官员可比的。
莫说,沈佩还杀了恒王的两个侍从,这下,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在御史那堆中的云梓在心里暗自为沈佩捏了把汗。
沈佩垂眼,那清秀如玉的脸上一片平静。
她如何还能平静得下来,她究竟想做什么,元焕瞧着她和顺低垂的样子,心中却隐隐有着毒蛇豺狼之感。
“陛下驾到——”
赵内侍细长的声音高声传唱,响遍朝堂。
众官员,包括沈佩和恒王元焕齐齐跪拜在地,“吾皇万岁。”
看着坐在龙椅处的萧函,底下的官员或多或少有了这样的感觉,难得见到一回天子上朝啊。
不上朝这种事前朝并没有什么先例,但当今继位后也没觉得不妥。不得不说是天子的手腕能耐了。
“平身吧。”萧函慵懒的声音响起。
看起来天子身体还不错啊。
所有人都起身后,沈佩却再次重重跪下,且额头磕在朝堂的地板上。
当朝状告恒王设计酒宴,并令侍卫看守,意图威逼。
情绪悲愤不已,仿佛直抒胸臆,声声泣血。
被沈佩那一跪,惊得奉茶的侍女差点手一抖,被赵内侍狠狠瞪了一眼使眼刀赶下来了。这要是烫着陛下怎么办。
恒王心知自己慢了一步,但也不得不连忙跪下告沈佩杀他侍从,两个侍从的性命他自然是不在意的,但现在为了脱身却不得不在意了。
毕竟哪怕他做的再隐秘,在沈佩猝不及防的破局,甚至撕破脸之后,那几名官员,还有春华阁的人,甚至是那两名琵琶伎都会成为沈佩的证词。
沈佩没有为自己杀恒王侍从辩解,但她肯对自己狠,对别人也一样够狠,又懂得拿捏分寸,在当时有江九这个武力值极高的在,她没有伤恒王分毫,而是弄死了那两个侍从,注定了不会有多大的罪。
可谓是以最小的代价,闹出了最大的动静。
萧函左手支着下颌,平静地质问道,“沈佩所言可是真?”
朝堂上,不少官员望向恒王的目光都不免带了些鄙夷,堂堂皇族,却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元焕薄唇微抿,这事属实,辩解无用,唯一可脱身的法子就是曝露出沈佩女扮男装的罪行。
可一旦说出来,沈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不说,他就麻烦了,这事已经闹这么大了,引起了天子和百官对他的不满和厌恶。
元焕的确是震撼于春华阁内沈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但他却不是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
那傲骨不愿低头,就只能被生生折断了。
元焕眼中晦涩,“臣弟此举乃事出有因,臣弟怀疑沈侍郎女扮男装,入朝为官……”
“犯有欺君之罪。”
朝堂上瞬时哗然一片,这话实在骇然,有些人仔细瞧了沈佩的容貌,的确是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当初高中状元之时,还有不少人欲觅其为婿呢,至今也是京中佳婿人选。
沈佩冷笑,“不知恒王是如何作出此怀疑的?难道是因为臣面容清秀,宛若女相。”
不待元焕说话。
沈佩声音渐缓,带了几分惨然。
“臣自幼失怙,与母亲相依为命,独立门户,少时也曾因面容清秀遭人取笑欺凌,后发奋图强,盼望有朝一日光耀门楣,为天子为朝廷鞠躬尽瘁,……却不想会有朝一日,以此污蔑臣罪犯欺君。”
话锋一转,顿生刚毅凌厉之气。
元焕咬牙切齿道,“本王曾在市井中亲眼见过你的女装。”
沈佩:“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可有其他人证,恒王又与那容貌与臣相似的女子相处了多久?”
朝堂上百官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实在荒唐,肯相信的人实在不多。而且两相对峙,看起来也更像是恒王为摆脱罪行,无理污蔑。
元焕气得浑身发抖,这都是沈佩逼他的,元焕脱口而出道,“那沈侍郎敢不敢脱衣验身?”
此言一出,震惊朝堂。
沈佩瞬间红了眼,不过是气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笑话,只因你一面之词,本官就要脱衣自证清白。”
她高声兼带有几分骄傲道,“我乃天子门生,岂可为你所辱。”
谁也不能指责她这句话。
过了殿试的都为当今天子门生。
“士可杀不可辱,恒王若要执意证明,可以先杀了我,再辱我。”沈佩扬袖抬手指着殿内金吾卫腰间的佩刀,眉眼间染上一层寒霜,丝毫不退让的冷然道。
这份凛冽傲然的声势压得元焕竟怔愣说不出话来了。
“大胆恒王,竟敢在天子面前放肆。”程首辅怒喝道,再不说他都怕他看中的后辈良材,要被恒王这等权贵皇族逼得以死自证清白了。
“还请恒王休得胡言。”不止是程首辅,其他官员尤其是文官纷纷指责道,“恒王未免太过咄咄逼人,视陛下如无物。”
句句都不给恒王面子,甚至都带上了些气性。
大宁官员圆滑者有之,但也不是没有半分尊严的。
谁让这话刚好戳中了他们在意的脸面呢,前朝科举有解衣验身,都被今朝所改,就因为大宁开国皇帝敬重文人,觉得有辱斯文,几代以来都素有刑不上士大夫的默认规则。
如今恒王竟然让前科状元现中书侍郎,为他一句没有来由的质疑之词,当朝脱衣验身。这不啻于最大的羞辱,不止是对沈佩,也是对天下文官和读书人。
元焕没想到沈佩居然心思机变狡诈多智,明明可以在偏殿由人检查,但经过她的话,转眼间就让他陷入不义之地。
就是萧函,若不是知道沈佩的确为女儿身,也会偏向沈佩,觉得恒王元焕无理取闹。
沈佩却不打算就此为止,因为她深知,这场当朝廷辩驳败了恒王,就等于驳败了天下人。
今日之后,谁还会猜疑她是女儿身,相当于天子,满朝文武都为她作证。
除非她日后自己作死。
所以她绝不能输。
沈佩神情锋利凛然道,“原来恒王是怀疑我为女子,所以在春华阁故意对我动手动脚,意欲做出亲昵狎弄之举。”
“没想到,恒王竟还对臣有不轨之心,”沈佩嘲讽冷笑道,“恒王若是有那心思,尽管去勾栏楚院,莫要把眼睛放在朝堂上。”
众官员闻之,不免悚然一惊,尤其是如沈佩这样颜色好,美姿仪的年轻官员,还有被羞辱的厌恶感,青年官员多的是年轻气盛,哪怕元焕贵为恒王,也无法令他们压下这份气来。
而沈佩俨然成了真正的铮铮傲骨,
“我沈佩是大宁天子的臣子,不是你恒王府中呼喝指使的奴仆,尊的是陛下,而非恒王。”
这话只怕将恒王有不轨之心直接挑出来了,却没有人说她半句不对,哪怕是程首辅。
元焕心中一片寒意,甚至都不敢抬头去望天子是何态度。
沈佩拱手微微一揖,望着恒王元焕,已满盘皆输的敌手。
“还望恒王谨记,沈佩乃是天子门生,寒窗苦读十年正经科举入仕的大宁官员,容不得您轻辱。”
平静的话语,谦卑的举止下掩盖不了的是那一身风骨。
言辞锋利至极,文人乃至文官不仅仅只有笔可为兵刃,还有言辞,同样可以杀人诛心。
元焕脸色已然煞白,只见朝堂百官看向他的目光都已变得冷漠一片,哪怕是依附他的人也避开了他的视线。
“请陛下圣裁,严惩恒王污蔑官员之罪。”以程首辅为首的众官员跪拜在地纷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