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烟霞罗,翠玉屏风,
颜凤青在案桌边俯身拈笔在折扇上写字,听见些许脚步声,抬头毫不意外地见到秋铃捧着一盅青瓷的汤碗放在桌上。
“他们没受惊吧。”颜凤青眼中带了一丝温柔,含笑道。
秋铃嘴角弯弯,“我让厨房今晚给他们每人炖了一碗银耳雪蛤汤,保证无惊无吓。”
说着又盛出汤来,笑靥明媚道,“青姐的这碗,是我亲手做的。”
颜凤青不免轻笑道,“你就不怕段斐他们说你厚此薄彼。”
秋铃眼一瞪,撅着小嘴,“他们敢,那以后都别喝我的汤了。”
开完玩笑,秋铃神色略微正经,问道,“青姐,这事怎么做?”不是担忧焦急的怎么办,而是问道怎么做。
颜凤青收拢折子,准备喝汤,听见秋铃的话,便淡淡道,“交给纪韶和段斐去做好了。”
“好,我会告诉他们两个的。”虽然有些惋惜不是交给她,但在颜凤青面前,秋铃不会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是她,给予了她一切。
***
尤贵心里早就想好了明天折腾颜家楼的法子,想当乌龟,看把颜家楼给砸了,把楼里的人都狠狠教训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当乌龟。
得意的尤贵搂着一个身段妖娆的舞女,折腾到晚上才睡。半夜却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很快就醒了,想着是哪个混小子不耐烦了,看帮主不狠狠扒了他们的皮。
但听着声音不对,还有他们弟兄的惨叫声。
尤贵有些紧张,不敢开门,但却躲不开这劫,不一会儿门直接就被踹开了,进来的人一手就把他给拖了出去,床上的舞女吓的发抖,花容失色,他却看也不看。
外面还下起了雨,冬春之际的雨,透着冷意。
尤贵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敢上门挑场子,而且这手段狠厉的,随便一刀一拳就要了结了性命,他们只带了五六百人过来,但也是帮中四分之一的实力了,却在这些人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雨水模糊了眼,尤贵却惊骇地看到一张两天前见过的脸。
那个在颜家楼,一身雪白长衫长得斯斯文文的小账房,而此时的他脸上不见微笑,也没有戴着那金丝边的眼镜,而是神色冷漠,手里的带着寒光的匕首,收割红石帮弟子的性命。
纪韶也看见了尤贵,他特地让人留着的。
尤贵看见青衣染血,如同罗刹的纪韶朝他走过来时,浑身发抖,想要爬起来逃走,可那个把他从房里抓出来的人,在把他扔在这里时已经揍了几拳,让他逃不了。
纪韶蹲下身,一手锁住尤贵的喉咙,唇角边泄出冷笑,瞳孔幽深,“一个戏子?这也是你能说的话。”
利落一刀,没要尤贵的性命,却割了他的舌头。
尤贵捂着溢出鲜血的嘴,疼的直打滚。
红石帮帮主赵四海也没能逃过去,被段斐从床上抓起来,狠狠揍了一顿,想当初红石帮建立那会,赵四海也是个魁梧的汉子,拳脚功夫也是出了名的。
可惜赵四海享受多年了,酒色财气早就耗干他的精力,段斐一只手就能揍他了。
“你们……是什么人?”赵四海惊惧又愤怒道,居然血洗他的红石帮,还如此羞辱他。“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唐督军……”
段斐理都没理他,继续揍,就是床上那女人尖叫声太烦人了,段斐忍不住停下了手,怒喝道,“别叫了,再叫我连你一起揍。”
床上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纪韶也走了进来,“是弄死他还是怎么着。”段斐看向他,问他的意见,青姐虽然是把事交给他们两个做,但他还是习惯性问纪韶。
纪韶冷漠道,“打断他一条腿。”
“好。”段斐也不婆妈,直接动手,赵四海发出了一声惨叫。
纪韶蹲下身,微笑着一字一句道,“赵四海,这次没有要你的命,是看在唐督军的份上,但你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入上海一步。”
“否则,唐督军也保不了你的命,记住,这是上海,不是西省。”
赵四海脸上鲜血和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已,却吓得拼命点头。
纪韶和段斐一起走了出去,看到对红石帮的人毫不留情,段斐微微皱了皱眉,“要全宰了吗?”
对赵四海下手他倒无所谓,但所有红石帮的人全杀了,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一点。
纪韶用手帕擦了擦他的眼镜,重新戴上,看向段斐慢条斯理道,“对他们手下留情,那我们以后还如何立足,难道叫外人看轻了青姐。”
他们虽然很久没有出手,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外地帮派就能欺负的。
段斐也没犹豫多久,相比起仁慈怜悯,还是青姐和颜家楼重要些,他点了点头,把纪韶留在屋檐下,继续去干活了。
赵四海在西省横行霸道惯了,来了上海住的地方也直接霸占一大块公寓宅院,附近就是有居民也被他的人赶走了。
这也方便了纪韶和段斐他们行事,不用太顾忌很多。
在结束之后,纪韶才处置了尤贵,让他受了一顿苦,再抹了他的喉咙送他去见阎王。
***
赵四海还有他的几百个帮派弟兄被血洗,连他的一条腿也被打断的事,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连巡捕房的人也是被通知去收了尸,也不白干,赵四海那屋里还有不少黄金呢。
警长直接分了一些下去,至于大头还要带回巡捕房孝敬上头。
也来收尸的两个小巡捕认出了那天在颜家楼外嚣张的尤贵,不禁惊疑问警长。
警长打了个哈欠,“只管做事,别的少问。”硬是压下了两个小巡捕那点好奇惊疑。
有心人得到的消息更快,或者说一直关注着呢。
上海第一茶楼雅玉阁最好的厢房里,坐着几个人,看着普普通通,但都是全上海响当当的人物。
而这里没人同情红石帮和赵四海,只会嘲笑赵乾坤是个蠢蛋,什么也不打听清楚了,颜家楼是没人庇护,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上海的一方不为人知的势力。
谁都知道上海有个翻云覆雨的秦七爷,却不知颜凤青。
或者说‘凤皇’的名声太大了,加之颜凤青又不怎么往别处跑,知道的人不多,连上海的一些大佬有时也忘了,颜凤青的势力,以及与不低于他们的地位。
颜凤青是怎么崛起的,没人说的清楚,只知道不知不觉,她就已经不可小视了,更可怕的是她当时的年纪,能与之相比的也就声名煊赫的秦七爷了,让人不免叹道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
而即便有了这样的地位,颜凤青还继续唱着戏,而且沉迷不已。
像她这样还从事唱戏这个行当的少之又少,名声没有外传,以致于许多人竟不知道这个人物。
颜凤青被许多人仰慕,也是应该的。
美丽的确是惹人觊觎的,但若见过了美人皮下的凶残,那再多的觊觎心也没有了。
颜凤青虽然很少参加他们的聚会,但他们也是见过她的,论样貌气质,比起戏班班主的女儿,更像是贵族之后。
而究竟颜凤青是靠戏班发家,还是戏班只是她的一个玩意,同样没人能说的清。
只知道,颜凤青虽然‘玩物丧志’,但若谁真轻视小看了她,下场只有一个。
就像是赵四海和红石帮。
有个吸着长烟斗的老人冷哼道,“一个小小的赵乾坤也敢在上海嚣张,就是唐督军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敢在这里耍威风,也看有没有命出上海。”另一个目光精悍的中年人道,
“颜老板都说了,断他一条腿放他走,何况赵四海得罪的是颜老板,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说话的是雅玉阁的老板,金爷,他在这里资历地位都很高了,谁也不会反驳他,而且都是群老谋深算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动小心思。
很快又岔开了别的话,穿着绸缎衣裳胖胖的中年男人笑呵呵道,“颜老板回来的那场戏我去看了,还真是能让人回味不已啊,颜老板都有大师风范了吧。”
有和他比较熟的人便问了,“你不是说你几个儿女还有夫人都喜欢颜老板的戏吗?”
那人笑道,“颜老板的戏太贵了,连我也来得及抢到两张票而已。”
其他人开玩笑道,“那是带你最喜欢的儿子呢,还是最宠爱的姨太太啊。”
胖胖的中年男人连忙摆了摆手,“不患寡而不患均,为免他们争来争去,我就只好自己去看了。”
众人啧啧叹道,不愧是上海有名的聚宝盆。
继续说着话,却不再提起赵四海。
两天后,断了一条腿的赵四海也算平安的离开了上海,没人出手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