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锡伯府,赵氏在家中来回踱步,愁眉不展。
等庆锡伯郑执回来时,她便急忙迎上去,低声问道“老爷,怎么样,圣上是怎么说的”
庆锡伯喝了口茶,抬眸看向了她。
“圣上说,我家小儿一看就是个灵慧的小子,既然与珩王投缘,那也是他的福气了。”他说着便忿忿放下了茶杯,道“你都不知道圣上那语气表面上是夸赞我序儿,实际上那高兴样子分明就好似为那珩王殿下寻到了新鲜玩意儿一般而倍感欣慰,我真不明白,这个珩王殿下好端端的非要留我家序儿做客做什么”
“啊”赵氏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然不管这桩事情。
“要不是那珩王殿下新纳的妾是我妹妹家的庶女,与我占了个舅侄的名分,只怕圣上都要让我家序儿认珩王做干爹了。
若是那珩王真的喜欢得很,序儿留几日也该是无碍。”
“老爷万万不可”
赵氏下意识喊出了声。
庆锡伯目光略古怪地看向她,道“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赵氏顿时面露讪然,道“没没什么,我只怕我家序儿得罪了那位珩王殿下。”
她话憋屈在心里,有苦难说。
若庆锡伯知道郑序留在珩王府中是与她有关,只怕饶不了她。
而庆锡伯则好似陷入了思虑之中,并未留意到她的表情。
隔日,梅幼舒醒来时,对前一天醉酒毫无印象。
倒是梨云极为耐心地将事情说与她听了。
梅幼舒听罢之后,顿时怔住了。
原来那位珩王殿下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
他不仅不会像她父亲一惯会怪她在外面惹了事情,还帮了她,甚至,还将那个熊孩子给捉回府上了。
梅幼舒想到这些,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他他是个好人啊。”
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梨云却没听到这话,只是思来想去,仍旧拿不定主意道“姨娘要不要主动将郑序送回庆锡伯府呢,这样一来,至少还能在大夫人与那位庆锡伯夫人面前讨个好呢。”
梅幼舒轻轻摇了摇头。
她虽理不清很多道理,但她却能感受到赵氏见到她时,那种几乎沁出皮囊的不屑与厌恶。
这种负面的情绪对于自幼便不受到待见的小姑娘来说便更是极为敏感。
但这对于梅幼舒来说才是常态。
可是
可是这回不一样了。
这回那位凶巴巴的珩王殿下竟然特意上来护着她。
偏她那时候醉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着梨云过度美好的描述,以至于当下梅幼舒都想象不出那样美好的场面。
只是梅幼舒能想到自己从前见过的可怜猫儿。
那时她也是觉得小猫儿可怜得很,心一软就抱起了猫儿回家了。
那位珩王殿下定然也是这样。
瞧见她落水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软,也就把她抱回家了。
“姨娘,我这回为了帮你,可是把大夫人和庆锡伯夫人都得罪了,姨娘可不能抛下了我。”梨云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梅幼舒垂眸扫了她一眼,道“我自然承你的情,若是母亲要欺负你,我也会帮你的。”
就像对待碧芙一样。
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小姑娘都很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即便她自己生来胆小,但她却也曾试图钻出过那蜗壳,小心翼翼地维护过自己想要维护的人。
梨云看着她,竟有一种诡异地安心感。
“可是”梨云结结巴巴地,愈发觉得自己余下的话反而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其实奴婢也想做姨娘。”她羞红了脸,还是把话说完了。
梅幼舒闻言一怔。
梨云见状忙道“不过姨娘你不愿意就算了,奴婢也觉得殿下太凶了些,只怕难伺候呢。”
听到这话梅幼舒反倒有些赞同。
“他待我也凶得很,只是若哪日他心情好了,我便向他举荐了你。”小姑娘一点都不觉得这种要求有什么问题。
梨云听了这话顿时高兴坏了。
“那那奴婢就先谢过姨娘了。”她说完这话又连连保证,等自己做上姨娘之后还是向从前一样在海棠院伺候梅幼舒,只是自己也可以多两个小丫鬟来伺候了。
她图的就是钱财与名分。
梅幼舒似懂非懂地点头好似能理解一般,二人竟十分和谐。
待晚上梨云将自己的想法与梨月说了之后,梨月竟险些惊呆了下巴。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背夫人的命令,转而投靠梅姨娘”
关键是那姨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人物,有什么好投靠的
梨月愈发不满起来。
“反正我是不管的,你往后若是还敢去梅府打小报告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梨云说着便翻了个身睡下了。
梨月咬牙瞪着她,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当夜,君楚瑾坐在书房中,尚且未歇下。
微珀便上前来,递来几分信件。
“奴婢去往江南之地探查一番,得知梅姨娘母亲乃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妓、女,在遇见梅正廷之前,她确实是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
她话说到这里,却又戛然而止。
显然,事情远没有表面这样简单。
君楚瑾垂眸,目光掠过那些陈旧泛黄的纸张,道“继续。”
微珀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梅正廷回了京城之后,便丢下了王氏。
王氏心高气傲,认定了对方会为自己负责,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曲意逢迎,而是执意要为对方守身如玉。
便是因这原因,她得罪了一些当地人。”
“老鸨初时尚且有耐心维护着她,后来见梅正廷久不归来,便料定了又是一桩风流事迹,便收下了那些流氓地痞的钱财,放任了他们侮辱了王氏。”
是以,若是仔细盘查起来,府中那位梅姨娘恐怕连梅府的庶女都算不上,她的父亲只可能是个品性下流的无赖
君楚瑾按住了手底下的纸,冷森的目光看向了微珀。
“可知道谁是她的生父”
微珀垂眸,道“共计有八人,只是不论是哪一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
妓、女为母,流氓为父,生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是个好货色。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连出生都是这样的不堪入目,宣扬出去旁人又会怎么想。
谁又会相信,这样污糟的血脉之下,会有一颗纯净若琉璃般通透的心性。
“记住了,今日之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君楚瑾脸色异常阴冷。
这让微珀忍不住揣测他到底是因为自己被欺骗了,还是因为对小姑娘失望了才生出阴郁。
待她走后,君楚瑾却忍不住揉捏眉心。
他原先最是讨厌那些女子为了攀附而心生算计。
只是如今想来,这样可怜的小姑娘为自己算计一些该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他想到白日里小姑娘的模样,顿时又生出了迟疑。
至如今,他除了看到她会哭,却没有看到她其他的本事。
难道她长这么大就全靠淌眼泪活过来的
珩王殿下深深地陷进了这个谜题里,一时又不太愿意接受小姑娘是个毫无心机之人。
她若有些心机,日子尚且还能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