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天就愈发温暖起来。
常年因酷暑寒冬龟缩在家的人们,也便都喜欢趁着这个日子结成一团,组织各种活动变相给自己寻些乐子。
早上太阳初升的时候,梅幼舒便起来去给嫡母请安,途中却碰见了梅幼盈同梅幼岚这两人。
她见她们过来,只柔柔一福,待她们态度恭敬有礼。
只是等那几人都走近了,梅幼舒才发现,前几日才见过的薛平瑶竟然也在。
似看出来梅幼舒的疑惑,梅幼盈便对她解释道“昨日平瑶便在我们那里玩了许久,待天色晚了,我才留她在这里一起睡了一宿,这不早上带她一道去见见母亲。”
且不说梅幼舒的反应,只那薛平瑶见了她,唇角的笑意便先抹去了几分。
“三妹妹晨安。”
梅幼舒闻言,便也回了礼。
几人一道走着,梅幼盈却敏锐地发觉出身边薛平瑶的态度似乎变化了几分。
待梅幼舒请安回去,她们几人这才亲热地绕着郑氏说话。
“母亲,你也忒小气了,这些日子与其他姐姐妹妹的聚会愈发得多了,我身上这套头面已经戴过三次,再拿不出新鲜的,只怕会被旁人笑话。”梅幼岚嘀嘀咕咕抱怨道。
郑氏笑着,道“你姐姐的首饰也都不比你多,难道她走出去就没人喜欢她了”
梅幼岚扭着小辫子,娇气道“这哪里能一样,姐姐性格好,样貌好,我是不如姐姐了,可是母亲总不能叫我连西边那个庶女都比不过去吧。”
她说着脸色也透出了一股鄙夷之意。
然而屋内薛平瑶还在,梅幼盈便对她道“你这小丫头整日里就知道抱怨,三妹妹不过是生得好看些了,然而她是最规矩乖巧的,你该跟她一道学学。”
梅幼岚只轻哼了一声,碍于她们的说教这才没敢再顶嘴。
薛平瑶见了,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语气中略带着三分嘲意道“只怕不见得吧。”
梅幼盈见她忽然这样说,便愣了一下。
郑氏闻言,仍旧保持着唇边笑意,道“瑶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那三丫头确实是最乖巧的,便是连我见了她,都喜欢得紧。”
薛平瑶便笑说“您素有贤名在外,自然不觉得膝下哪个姑娘是坏的,盈儿这点最是像您,待人是再温柔不过了。
只是那个三妹妹却不是个简单的。”
“我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你们怕是不知道,前几日我在街上遇见她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婆子都没有,她便忽然将我拦住要我同她说话,我已经回绝了她,她却还死缠烂打,瞧着甚是古怪。”
郑氏闻言动作顿时一顿,抬眸看向薛平瑶道“你说得这是我们家那个三姑娘吗”
薛平瑶闻言,只含蓄地朝郑氏笑了笑,却也不再接这话了。
姑娘家说话在于点到即止,她方才虽说了梅幼舒,表面上却也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可无意要将自己参与到那些说三道四的闲话中去。
待送走薛平瑶,郑氏便将梅幼盈留了下来。
“母亲可是有了什么想法”梅幼盈问她。
郑氏戳了戳她的脑门,笑说“也就你最懂我,换了岚儿来,只怕她又要跟我吵闹不休。”
梅幼盈便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揉了揉肩,道“母亲不妨说说。”
郑氏感受到肩部恰到好处的力道,便半阖了眸子,语气松散道“你那哥哥最近在府里头看谁都不顺眼,知道我有心将你三妹妹留在府中,便非要和我对着干,一来难看,二来他带着她出去,我也是不放心的,我只怕那个丫头在外面四下里胡乱勾搭。
想来往后还是带上她罢了。”
“我猜母亲多半都不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想来该是与今日平瑶说过的话有关。”梅幼盈对她说道,“是她的话提醒了母亲,与其将三妹妹困在家里头,令她有个乖巧守礼的名声,倒不如放她出去,由着她拈花惹草,等她坏了名声,自然也就不需要咱们费什么心思了。”
她一语中的,一下子便说中了郑氏心中的想法,郑氏睁开眼,见她这般聪慧,便愈发欣慰
“知母莫若女,横竖我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了,只是岚儿那里还是不要同她多说什么,她便是个辣性子,我也不想叫她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梅幼盈点头道“母亲只管放宽了心,这些事情,我每每听过都同没有听过一样,妹妹是不会知道的。”
她二人背地里说过了话,彼此心里才都有了数。
然而也多亏了郑氏她们顾虑着这些讲究与面子上的周全,才令梅幼舒侥幸得了不少好日子。
于一向都习惯了龟缩在家中的梅幼舒而言,郑氏这种“宽宏大量”的决定,反而才是真正令她为难的地方。
“奴婢也是蠢的,都有些看不懂大夫人的意思了,她待姑娘您时而热情时而冷淡,前段时日其他两个姑娘出府去玩她都没有说过什么,然而这回王家办的击鞠比赛,她竟叫你过去,可你又不会玩这些烈性的东西,去了又有什么用,指不定就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梅幼舒听她说这样的话,轻轻扯了扯她衣摆,示意她住口。
碧芙见她担忧自己的样子,便也有些不情愿地收了话。
“这回去的人多,就连二房的姐姐妹妹都去了,我不去便也会奇怪,母亲叫我去,也是正常的。”梅幼舒对她解释道。
碧芙轻轻点了点头,对她道“到时候姑娘就只管坐在边上看,哪里都别去了,就是别人叫你去,你也别去了啊。”
她交代着,生怕梅幼舒再将先前的事情重复一遍。
比之寻常场合,那里反倒更加是鱼龙混杂。
这是为数不多的男女光明正大聚在一处的活动,也是各色人马都会出现的地方。
“你莫要担心,这回我便不会再乱跑了,只等他们结束了,我就跟着他们一道回家里来。”梅幼舒对她说道。
碧芙见她说了这话,也信她是个不愿惹事的人,这才放了心。
待到那日,梅幼舒只穿着寻常的袄裙,也叫人捉不出错来。
梅幼盈则是浅色月白裙显得体面,而梅幼岚却是一身银红娇俏,姐妹俩端庄殊丽,其实在京中也算是容貌出众。
二房两个姑娘一同来时,与她们便好生亲热。
亏得管家一早就备好了大马车,这才将姐妹几个装下一道拉走。
到了那击鞠场上,那样自由散漫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平日里单单困在家中,能看的东西日复一日,多少也该有些乏味,骤然看到这样宽阔的场地,梅幼舒也只是生出了几分奇特之感。
她从未尝试过如场下那些女子放肆的行径,也未感受过策奔快马,春风呼啸耳边的恣意之感,自然也就生不出兴奋的劲儿来。
“姐姐这扇子好生精致,以金丝为边框,竟叫那工匠打磨得如此细致,可真是好看极了。”
二房的长女梅幼婷极是羡慕梅幼盈手中有这样一把扇子。
梅幼盈笑着扇了两下,将扇子摆在她们面前说道“这扇子也就是那工匠今年才造出的样式,不曾想妹妹也喜欢,待回头我叫他再做上几把,让几个妹妹都有。”
梅幼婷听了便极是欢喜道“姐姐可真好。”
几人说说笑笑,片刻坐不住了又分散开来,去了各处寻旁的人玩。
梅幼盈坐着饮了许久的茶水,见场中仍旧有人在热身,便放下杯子,看向梅幼舒道“想来是茶水喝多了,妹妹可要与我一道去后房”
梅幼舒见对方一脸和气,却已然对对方以往的行径生出了阴影,她又想起碧芙在家中交代过的话,便轻轻摇了摇头。
“我坐在这处替姐姐们看着东西就好。”她细声说道。
梅幼盈只笑了笑,放下了那扇子,道“那妹妹便看好了,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就起身去了。